第100章 捡漏的第一百天你是要连累我一起死吗……

温竹君看看外头的天色,夜色笼罩,心里猜测这时候皇宫已经落锁了,否则这小子肯定是去东宫。

就是不知道这次遇到了什么事儿,又顶着一身的伤,也不敢叫人帮忙,咬牙将他拖到了软榻上,把他浑身剥了个干净,又打来热水帮他擦洗。

身上的伤倒不是很重,应该是彻底脱力了,但血腥气很浓,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霍云霄,你别睡着了。”她累的气喘吁吁,赶紧拍拍他的脸,“你快跟我说说,现在我该怎么帮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去做的?时间很重要啊,别睡。”

霍云霄茫茫然睁开眼,眼神有些呆滞,声音嘶哑,“错了,这次错了,阿竹,那些人都死了,全都死了,或许会怀疑到我头上……”

温竹君听的心头猛跳,赶紧去倒了杯水,一点一点喂给霍云霄。

“什么意思?”她紧紧握着霍云霄的手,急急道:“你在说什么?这次去的哪儿?死的是谁?”

霍云霄阖眸,良久才缓缓报了一串人名,他记得很清楚,每个人都记得很清楚。

“全部都死了,总有人先我们一步,后来我们拼命追上去,竟然与一处私盐贩子对上了,最后居然是官府的人来驱赶我们?”他面色满是不可置信,表情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阿竹,这不对劲,师兄他知道吗?不行,我得去找师兄……”

他鲁莽冲动,年轻气盛,但不是真的蠢笨,他此时心里的疑惑极多,但也不敢真的轻易去惊动师兄。

温竹君看他面色僵硬,显然是为国尽忠的道心有些破碎,她心里头也被带的乱糟糟,听起来这里头的事儿更大了,似乎小命也更不稳定了。

“你先别急,宫里这会儿已经落锁了,你好好休息,后面的事儿再说。”

霍云霄依旧怔怔的,忽然面露痛苦,声音哽咽起来。

“上次巡查河岸,我与杨大人约好的,下次见面,他会请我吃他夫人最拿手的鱼羊鲜……他也死了,他的夫人还有女儿,全都被一刀毙命,他明明知道什么,但我从前没发觉,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他是个好官,我那时候就记得吃吃吃了,阿竹,你说我怎么那么笨……”

他的声音里满是后悔,似是在鄙夷从前愚蠢的自己。

温竹君听的沉默,就算知道什么又能怎么样?那些人从前不敢说,现在可能也一样不敢说。

她想起他方才的话,“你刚才说或许会怀疑到你头上,是什么意思?他们会怀疑你什么?”

霍云霄没有应答,他已经累的睡着了。

温竹君愣愣的坐在地上,回想刚才的那些话,要是没猜错,霍云霄肯定是露了行迹,毕竟官府都追到他们了,难道会有人诬蔑是他们杀了那些人?

很有可能,死了不少人呢,说不定已经捅到了上头,要是这个事儿暴露,霍云霄还能脱身吗?不会都已经被通缉在册了吧?

贪赃的路子很多,但有许多不能沾,比如修建河堤、赈灾、盐跟铁等,霍云霄遇到私盐贩子,绝非偶然。

她有些头疼的看了眼已经睡熟的霍云霄,拿来毯子帮他盖上。

“真是的,天下草台班子都是一家,何必这么认真呢?皇帝管的是他的天下,出了蠹虫,他都没你们急。”

但嘟囔完,温竹君还是叹了口气。

她想躺平,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代表人人都想躺平,许多人都是积极向上的,他们渴望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太子能主动去查,率先做抱薪者,对百姓来说绝对是好事。

盛世里若不主动戳破脓包,又怎能维持这盛世之景?

看来这大梁,有了太子,能多维系很多年。

第二日一早,霍云霄还在昏睡,身上还有些发热的症状。

温竹君让青梨守好霍云霄,不许他出正院卧房一步。

“你给我看好了,他要是想出去,你就说等我回来,亲自吊死在他面前,他就可以出去了。”

青梨不知发生了何事,闻言吓得花容失色。

“夫人,这这这……”

温竹君则是赶紧回了趟安平侯府,将温春果跟乔智给接了出来。

她得找理由悄无声息的去东宫问问,霍云霄这次的祸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死的可全是官吏官眷,罪名不小,万一连累自己掉脑袋可怎么好?

再说了,这小子也算是做好事吧,要是真死了,她都替他不甘心,得想法子避过去。

后日便是中秋,这几天又热了些,好在清早的太阳并不晒人。

夫人看她面色绷紧,一言不发,直直站在太阳底下,当下也不多问,只叫人赶紧将两个孩子给抱了出来。

“竹儿,”她忽然叫住温竹君,“不管有什么事儿,温家都在你身后。”

温竹君心里沉重,但还是笑笑,“母亲,您别担心,没事儿。”

温春果和乔智一早起来还犯困呢,得知又要去找梁钰玩儿,勉强开心了点。

宫门前,还是琥珀出来接的,一大清早见到两个小皮猴,有些惊讶。

“夫人,您这是?”

“我有要紧事,”温竹君放低声音,“太子早朝可回来了?”

琥珀面色一凛,“还未,不过应该也快了,您快随我来。”

东宫里一成不变的旖旎景致,再也不能吸引温竹君分毫,她甚至都觉得,这宫墙就像牢笼,围住了权势,也围住了自由。

太子妃也很惊讶,见温竹君与往日比多了些急躁,便立刻将梁钰给带了过来。

小孩子不知愁,看到小伙伴来了,一大早就哇哇叫,抱在一起开心的不得了,手拉着手没几下就跑远了。

太子妃挥手将人都清空,轻声道:“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温竹君见太子妃面色不像作伪,便知道霍云霄说的没差,果然全都死了,连太子都没收到消息。

“阿离姐姐,夫君回来了,外头情况很不好。”

太子妃面色微变,她与太子夫妻一体,耳濡目染,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太子早朝还未归来,你得等等,伯……他还好吗?”

温竹君点点头,“暂时无碍。”

两人默默地喝茶吃点心,等到太阳渐渐从雕花窗牖的叶子,照到了花朵上的时候,太子终于回来了。

似乎心情不佳,太子的脸色很难看。

“见过太子殿下,”温竹君看到太子身后的詹事府官员似乎有话要说,赶紧抢先开口,“太子殿下万安。”

太子妃自然明白她的用意,笑道:“霍侯夫人关心钰儿,带了弟弟跟表弟来陪那小子呢。”

太子眉头紧蹙,和身旁的人道:“行了,这事儿稍后再说,你们回去吧。”

等人都撤了,温竹君便将昨夜和霍云霄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人呢?”太子眸光清浅,冷淡疏离,“他现在在哪儿?”

温竹君见状,面色也冷了下来,太子信任霍云霄,并不信任她。

“在家中,他受伤了,还生病了,殿下,他不能再继续下去,此时收手尚有回转余地,对方自知理亏,也不敢冒头追查,若是再继续,恐怕真的很难转圜,死的全是官员,要是再多些,届时上达天听,您真的不怕……”

太子打断她的话,“若是怕,我就不会再继续了,他们已经急了,此时不乘胜追击,前面所行,岂不是功亏一篑?你知道我花费多少才追查到现在吗?”

温竹君感到无奈极了,她跟太子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查下去是好事,利国利民,但损失太大了。

“殿下,这次死去的皆是大梁的官员,他们是好人,他们的妻儿也都是好人,您执意追查,可有想过他们的下场?这过程真的值得吗?大梁如今盛世清明,贪腐真的就是唯一的重中之重吗?翻开史书,奸臣何曾少过……”

太子看着温竹君的目光带着不善,他从前说错了,这女人其实一点也不胆小,往日怕是都在装。

他眯了眯眼,“你是为了伯远才这么说的?还是你自己怕死?”

温竹君目光毫不躲避,“谁不怕死呢?对,侯爷不怕死,但我却替他难过,他可以死在战场上,

可以死在敌人刀下,但死在自己人手上,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殿下,我们该朝前看,那些人做了恶事,他们是不会收手的,您只要伺机而动,总有一条辫子能被咱们抓住。”

太子妃愣愣地看着温竹君,眸光惊诧,像是第一次见她般地打量着。

她忍不住在一旁也劝了起来,“竹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此追查,耗神费力,得不偿失,从前的人已经死去,现在的人才是紧要的,等将来清算也是一样。”

温竹君见太子垂眸不语,一味转着手上碧莹莹的扳指,心里着急。

她实在忍不住道:“若是侯爷真的被那些人抓着,将罪名全都算在他头上,您会保他吗?”

太子闻言目光一寒,冷冷看着温竹君,淡淡道:“你回去后,让他立即出城,离开玉京。”

“为什么?”温竹君一怔。

“肃州叛乱,我待会儿便去和父皇商议,让伯远顺路前去平叛,”太子面色清冷,话却铿锵,带着不容更改的威仪,“这件事儿让他不必再管,专心去平叛即可。”

温竹君松了口气,觉得太子脑子转得真快,马上就想到解决办法了,看来霍云霄在太子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平叛可比这破事儿要安全多了。

“多谢太子体恤,我这就回去跟外子说,送他出京。”

太子妃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扭头笑道:“你说错了,她可真不胆小,我看她对伯远也是真的关心。”

“是,我说错了,还聪慧心细,见解独到。”太子轻声道:“至于胆子,怕是被伯远带大的,一样的鲁莽冲动,口无遮拦。”

竟然敢跑到他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糊涂话,胆大包天。

温竹君回马车上后,心里后知后觉的,也后悔着呢。

真是被霍云霄这莽夫影响了,竟然凭着一口气,敢这么直愣愣的冲到东宫,在太子面前大言不惭,大放厥词,还议论政事,她真是活腻了吧?

要谨记,一定要谨记,不能失了从前的谨慎,古代可是真的会砍人头的,温竹君不断地告诫自己。

刚到家呢,太阳正升到半空,就看到温兰君来了。

温兰君笑眯眯地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三妹妹,前些日子,大姐夫的赴任文书下来了,大姐姐也要跟去任上,就今儿出京,咱们要不要去送送啊?”

送个屁啊,温竹君心里着急上火的,她这事儿才重要呢。

但转念一想,她又应下了,“好,送,我们现在就去送,可别让大姐姐到时候又抓到借口说我们。”

温兰君连连点头,“是啊,我就是怕这个事儿呢,赶紧来找你了……”

她还想蹭温竹君的马车,侯府的马车规制可不一样,坐起来的舒适度就更不同了,宽大又豪华的锦蓬马车,从她面前吱嘎吱嘎的走了。

“哎,三妹妹,等等我呀。”

温竹君一手拦住霍云霄,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手掀起车帘,笑道:“三姐姐,今儿你坐自己的马车吧。”

马车缓缓从街面驶过,街头巷尾充斥着无数的叫卖声,还有吆喝声,十足的烟火气。

霍云霄轻轻挣扎,俊朗的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沙哑道:“我还没去见师兄呢,阿竹,我不能走……”

“你不走,那我走?”温竹君将他一把推开,低声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一个不好,咱们侯府就会烟消云散?你是要连累我一起死吗?”

霍云霄瞪大了眼睛,看着温竹君,眼神躲闪,喃喃道:“我不会连累你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出事,也是我……”

温竹君真想甩他一巴掌,都经过这样的事儿了,还这么天真?

“我是你的妻子,你的罪名要是真被那群坏人落实了,杀了那么多官吏和官眷,家家都是灭门,你觉得我会安然无恙吗?你以为凭你一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能免除罪责?你被官府的人追着杀的时候,还没看明白吗?”

霍云霄偏着头不敢看温竹君,双唇紧闭,面色煞白。

他明白了,可想的越明白,就越难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捶打过,偏偏又不能说出来,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大梁已经不是从前他眼里的大梁了。

“阿竹,我,我……”

温竹君看他乌发散乱,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在不断沁出,面色苍白,眼尾泛红,眸光破碎,表情犹如被蹂躏过一样的虚弱,偏偏他确实好看,她又有些心软了。

她叹了口气,扶起霍云霄,坐在他身边,温柔地帮他整理衣襟。

“太子说了,让你暂时别管那件事,先安心平叛,等这件事过去了,你还是能继续查的,咱们别急,好吗?”

霍云霄抿唇,吸了吸鼻子,像小孩儿般用力点头,随后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坐着。

温竹君伸手探他额头,发觉还是有些烫,“你待会儿下了马车,就立刻找医馆煎药喝,好好休息一晚上,肃州叛乱来的突然,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但不论发生什么事儿,你都要以保全自己为首要任务,一定要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霍云霄闻言抬起头,眼睛通红像兔子,“阿竹,我听你的。”

“好了,别伤心了,世界本就是这个样子。”温竹君没忍住,抬手揉他的脑袋,笑着道:“你现在看清楚了,那就要更谨慎,将来也能帮你师兄做更多利于家国百姓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