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春闱开场。
温竹君提前给安平侯府送了东西,开始安心整治武安侯府的事儿。
赵五的花种已经齐备,别的地儿都撒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移栽花草,园子里也正准备撒下去,还有那个光秃秃的假山,他都想好了。
“夫人,等您引来活水,咱们就能种些喜水的花草,等日子久一点,水汽足够,慢慢地这假山就不会这么秃了……”
温竹君沉吟了会儿,“这个假山还是留着吧,不用再动了。”
赵五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又不好追问,挠着头看向玉桃。
玉桃摆摆手,“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留着。”
“哦哦,好,”赵五连忙点头,“另外,那些沙坑可以开始回填,常青树已经弄过来了,我还准备了一株柿子树,夫人,您别看这东西贱价儿掉叶子,但寓意好,冬天里红彤彤地挂着,特别好看……”
温竹君觉得赵五这人很有意思,特别朴实,不由笑笑,“行,那就柿子树,好好种下去。”
赵五胸膛一挺,“夫人,您放心吧。”
事儿商量完,玉桃见夫人一直沉默不语,便小心翼翼道:“夫人,我看侯爷也不像生气的样子,你就别多想了。”
毕竟侯爷无父无母无手足兄弟的事儿,也怪不到夫人身上啊?
温竹君目光平和,须臾叹了口气,“怪我那天嘴快,说话没过脑子,这话落菩萨身上都得难过呢,何况霍云霄。”
相处之后,发现他是真的将每一点善意都放在心里的人,待人热忱,很真诚,总体来说是个好人。
那天后,夜里睡觉,霍云霄翻身都多了,同床共枕这么些日子,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
哪怕霍云霄的心再粗再笨,再冲动鲁莽,但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情义的人,自己那些话,从霍云霄的角度,真的很伤人。
哪怕是定亲时他出去打仗,到现在他在指挥使司上值,她从来没有关心一句,连问一句会不会有危险。
以前霍云霄可以不计较,现在他知道自己也会关心人,也会担忧,他自然会介意。
玉桃也忍不住叹气,想起这么些日子跟霍云霄相处,觉得他其实不错,待夫人好,待下人也不错。
“侯爷确实可怜,他现在除了姨夫人,也就夫人你这么一个亲
人了。”
亲人,温竹君唇齿间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其实有些好奇,霍云霄真的这么快就能拿她当亲人吗?
这个暂且不能确定,但有一点毫无疑问,从他待侯爷爹跟太子的态度来看,霍云霄是个很渴望亲情的人。
温竹君想到这儿,就有些烦躁,甩了甩头,“好了,今儿还要跟二姐姐去看大姐姐呢,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赶紧去备马车吧。”
也不知姚家是什么地儿,规矩这么严,温兰君出来一趟还得请示,拖拖拉拉好些天,今天这事儿,明天那事儿,总算是约好时间去探望温梅君。
选这个时候,也是为了方便,春闱开场,江玉净得在考场耗上九天呢,正好能仔细瞧瞧温梅君的日子,看看江家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两人在朱雀大街东头会面后,就坐在了一辆马车里,便继续朝江家出发。
温竹君如常寒暄,“二姐姐,你在姚家还好吗?”
温兰君的状态还不错,瞥了眼容光焕发,越发好看的温竹君一眼后,没好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就是觉得我出来为什么这么难是吧?”
温竹君笑了,“我可没说话啊。”
“你这死丫头,精得很,”温兰君忍不住笑骂了句,“我可不像你,府里没人管,我头上可有两个婆婆呢,都不好伺候,比不上你这么自由。”
温竹君也知道她的为难,便不调笑了,姊妹俩便聊起开铺子的事儿。
“你也知道我手里的铺子,就那一个,”温兰君叹气,“位置比你的还不如呢,肯定是不能做这生意的,但你就光这一家铺子,可吃不下那么多客人,再说了,玉京还没有对家儿呢,铺子租金高点就高点吧,早点开才是正经。”
她可提前去看了,温竹君现在开的这家糕点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光是什么生辰蛋糕,也不知怎么弄的,一天就能订出去好几个,价格不菲。
也不知道一天能赚多少,只恨当时不知道,不然她肯定要掺和进来。
温竹君笑道:“二姐姐老是这么着急,该改改了,开铺子得多方考察才行,再说了,我还得寻几个掌柜伙计,还有做糕点的大师傅才行啊,这也要时间呢,而且你以为开了就能赚钱啊?”
温兰君闻言虽然有点不服气,但也没再反驳,出嫁后,她面对温竹君就心平气和多了。
“行了,我是比不上你聪明,就按你的来吧,好歹到时候有消息,得让我掺和一脚,我手里那点钱揣着总觉得不安心。”
她虽然对温竹君一直没好气,但多年相处,她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她最相信的,还是温竹君。
这丫头虽然讨人厌,爱装烂好人,心眼也多,但人品确实没的说,她承认。
“好,”温竹君难得听温兰君承认自己不行,笑着点头,“放心吧,不会忘了你,大哥哥都把银票给我了,我不会拖着不办事儿的。”
“大哥哥?”温兰君诧异道:“他掺和你这事儿干嘛?母亲监督还不够,还要大哥哥来呢?”
温竹君拧眉,温兰君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大敌意,一遇到家里人的事儿,就愤愤不平跟吃了枪药一样。
她赶紧解释道:“你别胡说,大姐姐这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哥心疼她呢,待会儿到了,你别说漏嘴。”
温兰君冷笑一声,“果真是亲兄妹呢,也不见疼疼我们。”
温竹君被她阴阳怪气搞烦了,不由“啧”了声。
“好好好,我不说了,”温兰君无奈投降道:“就你大方,你好心,你是好人,我小心眼儿,我嘴巴坏,我不说了好吧?”
温竹君实在没忍住,拍了她一下,怎么还是嘴欠呢?
到了地儿,温兰君抬起屁股就下马车,像是来过无数次般,径直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温竹君紧走几步追上她,拦下她推门的手,“二姐姐,先问清楚啊,这是不是大姐家?”
姊妹嫁人后,都是在安平侯府相聚,还是第一次串门子。
温兰君看着熟悉的草芦,还有朱红色的大门,眼里露出一股憎恶,等再过几年,这个门就会掉漆,露出本来破烂败絮般的内里。
“就是这里,我之前听大姐姐说过。”
两人扯着,门倒是从里边开了,纤云望着两位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门外,不由擦了擦眼睛。
“二姑娘三姑娘,你们来啦?”纤云喜出望外的朝里头喊了句,又道:“快请进来吧,天儿冷,别吹风。”
很快,一个戴着粗蓝绣花鸟的抹额,茄花色薄袄,月白绸棉裤的妇人出来了,料子比之第一次见面,可要好上太多了,看起来胖瘦适中,中等身材,看着很利索,脸上白净了许多,笑起来还算和善。
“伯母,好久不见啊。”温竹君笑着道。
玉桃跟琴瑟赶紧将带来的东西提出来,两人是老熟人了,以前见面也不对付,现在见面还能笑笑。
江老夫人也在打量姊妹俩,温兰君绷着脸,温竹君却笑吟吟的,她本能的朝温竹君迎了过去。
“三姑娘,一年多不见,你越发好看了。”
温兰君眼里闪过嫌恶,在一旁冷声道:“你应该称呼她侯夫人,大姐夫没跟你说吗?我三妹妹嫁进了武安侯府,现在是侯夫人。”
江老夫人面色一怔,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是是是,如今也要称呼二姑娘为五少夫人了,快请进吧,”她笑得很是得体,还真有些官太太的味道,“今儿突然上门,老婆子一时间都不好招待了,粗茶淡饭,二位姑娘别嫌弃。”
这是在点她们呢?不下帖子就上门,坏了礼数。
温竹君拉住温兰君,淡淡回道:“伯母不用客气,我们跟大姐姐是亲姊妹,不讲这些虚礼,不知我大姐姐在哪儿?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迎一迎妹子呢?”
果然不算大,前后也就两进,院子勉强算开阔,搭了不少架子,晾着衣裳被褥,墙上挂着腊鱼腊肉跟玉米辣椒等东西,墙角还开辟了两垄地,是个过日子的,看着还挺温馨。
纤云闻言,埋着头站在两位姑娘身后,装听不到,也不指路。
温竹君敏锐察觉到有事,但她也只装不知,假装一番端详后,便拉着温兰君朝正北走去,想必大姐姐夫妻俩是住在主卧的。
结果飞星从右边的厢房出来了,先是朝江老夫人行了个礼。
“二姑娘,三姑娘,这边,”飞星指了指厢房,“我们夫人住这儿。”
“什么?”温兰君眉头紧皱,震惊到破音,“温梅君搬进了厢房里?她疯……”
温竹君赶紧扯着温兰君,让她闭嘴。
纤云这会儿也不在意二姑娘喊夫人的名字,终于知道回话了,语调平平,“是,我们夫人孝顺,年后不久就搬进了厢房。”
江老夫人站在一边,明显是想说话。
温竹君趁机抢在江老夫人前边,笑道:“伯母,我们进去看姐姐了,您自便。”
江老夫人口中的话只能咽下去,笑着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去准备茶水,你们姊妹好好聚聚。”
温竹君用力拉着温兰君,在她耳边小声吼道:“你是恨不得大姐姐过不好吗?这么大声做什么?”
温兰君脸都皱在一起了,“三妹妹,你刚才听到那老虔婆的话了吗?大姐姐居然搬进厢房,这算什么?她还怀着孕呢……”
其实,她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跟江玉净做夫妻的时候,夫妻关系一般,话也少,但有一次,江玉净还特意跟她商量,说什么老虔婆身子不好,做儿女的得孝顺,他们小辈能不能搬去厢房?
温兰君只回了两个字,不搬。
把江玉净气得甩袖子,扭头就出去了,住了好些天的书房。
纤云引着两位姑娘进厢房,一脸为难地小声道:“二位姑娘待会儿可别提这些,我们夫人孝顺,不爱听这些话的。”
她说得很隐晦,但温竹君温兰君听明白了,潜台词就是温梅君是自愿搬进来的。
温兰君闻言扭头就想走,她不
想看温梅君这个蠢货了,听着都觉得烦。
温竹君一把拉住她,特意五指交扣,眼神瞪她,表示不进去不行。
姊妹俩举止从未这么亲密过。
“好好好,”温兰君不挣扎了,“走走走,进进进。”
姊妹俩一人扯一人磕磕巴巴地进了厢房。
光线其实还行,而且厢房左右的两间全都是通的,一间做了卧房,一间做了储物房,中间这间当作了堂屋。
江家虽小,但住这么些人是足够的。
进了卧房后,才瞧见温梅君还在帐子里躺着呢,屋里暖烘烘的,都进了二月了,大白天还烧着炭盆,空气里干燥得很。
飞星小心翼翼地唤着,“夫人,二姑娘跟三姑娘来看您了。”
温梅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坐起身后,嘶哑着道:“你们怎么来了?”
温竹君察觉温兰君要说话,狠狠夹了下手指,自己也疼得不行,但好歹是让她闭嘴了。
“大姐姐,我们来瞧瞧你呀,看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随着帐子被撩起,温梅君的模样也露了出来,形容有些枯槁,头发不复从前乌黑柔顺,脸色蜡黄,脸颊都瘦了,倒是肚子凸起来了。
“你,你这是?”温兰君还是没忍住,拧着脸,诧异道:“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温梅君一怔,像是想起什么,连忙用手梳梳自己的头发,又扒拉了两下衣裳。
她满脸不自在,躲闪道:“我这不是孕吐嘛,有些厉害,人也没劲儿,就疏忽了。”
温竹君打量了一圈,“大姐姐,你要不要起来走走?怀孕了一直躺着,对胎儿不太好,而且这屋里一直烧着……”
话音刚落,就有人进来了。
江老夫人亲自端着托盘,笑眯眯的道:“来来来,我刚泡的茶,是自家做的茶叶呢,两位姑娘别嫌弃。”
她率先端给了温兰君。
温兰君避而不见,紧走两步坐到了床上,假装给温梅君掖被子。
她才不接这些东西,上一次她就对这些东西厌恶极了,偏偏老虔婆能装,她一开始吃了不少亏。
温竹君看在眼里,上前接过茶碗,“多谢伯母,之前您让大姐夫给我弟弟带的肉,他可喜欢吃了。”
“是吗?”江老夫人也欢喜不已,“那敢情好,待会儿我再装一些,你们带回去尝尝,山野村货,你们不嫌弃就好。”
温竹君得体接话,“怎么会嫌弃?都是好东西呢,伯母,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江老夫人顺便拉起她的手,一脸感动,“你们姊妹可真是懂事,还有梅儿,也是好孩子呢,之前看我这年纪大了,腿脚不好,非要跟我换屋子住,真是个孝顺孩子……”
温竹君跟温兰君暗暗对了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都是但笑不语。
她觉得这老太太跟江玉净还真有点像,一个老是笑呵呵,一个老是一身正气,但最终都能察觉出一份疏离,笑意不达眼底。
江老夫人也确实是个能人,一点不介意温兰君的白眼,说了会儿话,就出去了。
“你们姊妹见面,好好聊聊,梅儿这孩子最近受罪得很,一直吐个不停,你们来,她兴许心情好,还能多吃几口呢,我这就去做饭。”
“怎么能让您动手呢?”温梅君叫了声玉桃,“快去帮伯母做事儿,手脚机灵点啊。”
玉桃接过眼神,大声应道:“是,夫人。”
温竹君给纤云飞星使眼色,让两人出门盯着,不许人过来偷听。
温兰君拧眉看着老虔婆殷勤的背影,眯了眯眼,暗骂了句,“老不死的,装勤快给谁看呢?”
她跟老虔婆相对好几年,比谁都知道底细,这老虔婆最会装了。
温梅君听到后,忽然脸落了下来,“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温兰君听得来气,她大早上起来,眼巴巴地赶路,这是来帮谁呢?
她现在可不怕温梅君了,在家还要忌惮母亲,现在都出嫁了,母亲也不搭理温梅君,她还怕她?
“大姐姐,你是不是怀孕怀糊涂了?你一个侯府嫡女,在家眼睛都长在头顶了,对我跟妹妹们就没个好脸色,结果倒好,嫁了人你就变乖巧了?你跟那个老虔婆换屋子,你是不是傻?你还怀着江家的孩子呢,那老虔婆可真好意思……”
“你别老虔婆老虔婆的,”温梅君没好气道:“那是我夫君的母亲,三妹妹都知道叫一声伯母呢,你怎么一点礼节都不讲?”
温兰君真是气笑了,她这会儿对温梅君的厌恶已经达到顶峰。
有时候,蠢货比坏人还讨厌。
“我看你真是没救了,江玉净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几句之乎者也就把你迷死了,你看话本子把脑子糊住了吧?你看不明白这母子俩糊弄你呢?”
温梅君被她这话气炸了,抬起手边的枕头就砸了过去,“胡说什么呢?你给我滚。”
温竹君本来也想着等温兰君骂几句,好歹能让温梅君醒醒,但一看这样,红白脸都有点唱不下去了。
“大姐姐,你消消气,消消气,”她赶紧站起身,“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可别动气,要是有什么事儿,我跟二姐姐赔不起。”
温竹君给温兰君使眼色,要她赶紧闭嘴。
温兰君气得咬牙,耐着性子道:“大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吵架也吵得堂堂正正,你好好想想,我们是能害你的人吗?我们要害你,还能来看你?我看你就是嫁人嫁糊涂……”
温竹君赶紧把她推去堂屋,小声道:“你这白脸唱得差不多了,该我上场了,别待会儿打起来,要孩子真出问题,你赔得起还是我赔得起?”
“谁要跟你唱红白脸?”温兰君气得一把甩开她的手,气鼓鼓的,“我这都是真心话。”
正是因为经历过,才更生气。
她从小就讨厌温梅君,嫉恨她的身份,也无数次想过要看她笑话,但她也不是真的黑心肝,那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更是添妆礼会送自己最喜欢的金钗的姊妹。
这些话,不止是骂温梅君,更是骂以前的自己,也提醒自己要懂得珍惜现在。
温竹君看她气得半死的模样,不由一愣。
她也冷静后才转回卧房,跟温梅君对坐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大姐姐,你真是自愿换屋子的?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你亲妹妹,我不向着你向着谁?我们要是来看你笑话的,能跟你说这些话?”
温梅君犹豫着咬牙,“是我自己要换的,夫君也挺赞同的,他一直都陪着我呢,你别瞎担心。”
温竹君见她还是不肯说实话,心里也很无奈,大姐姐是个直性子,在母亲面前还能正常点,在姊妹们面前,一向是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这会儿估计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想了想,将几张银票悄悄塞到温梅君手里。
“大姐姐,别的话,我就不多劝你了,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咱们十多年的姊妹情分啊,自古忠言逆耳,大姐姐也是读过诗书的,肯定能明白妹妹们的话。”
温梅君攥着几张银票,低着头,发丝遮了半张脸,半晌没话。
温竹君等了会儿,也没话说了,便让她好好休息,又叮嘱了几句保重身子,说了说家中的情况,便退出去了。
温兰君一看就知道啥也没说通,翻了个白眼,径直出了门。
“你塞了多少?我还给你。”温兰君气得直摇头,“要不是看她怀孕,我真想好好骂一顿解解气,你说母亲那样的人物,怎么就教出了个温梅君啊?”
“一人五十两,”温竹君可不跟她客气,一两都要算。
“或许就因为母亲是个人物,事事周到妥帖,事事都站在前面,所以才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吧,你看我们俩,从小到大都嚣张不起来,说一句话还要琢磨能不能说,别人跺一脚还以为天上打雷。”
温兰君听得直拧眉,仔细一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江老夫人礼貌留饭的时候,温兰
君理都不理,一点都不装了,直接跨过去出了门。
温竹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都没提前约好呢,可这白脸唱得也太逼真了吧?二姐姐对大姐姐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了?
“好好好,多谢伯母,这肉干我一定带到,我弟弟可喜欢吃了……”
两人回去的路上,一句话没说,都觉白来一趟。
到了朱雀大街东头,姊妹俩分道扬镳后,玉桃才凑过来开口。
“我悄悄四处摸着看了,按理说江家是个勤俭之家,但正屋里可一点不勤俭,那家具应该是新买的,还摆了一套茶具呢,我记得夫人没给大姑娘陪嫁家具的,不过,给大姑娘陪嫁的床被老虔婆给睡了。”
温竹君拧眉,这事儿大姐姐居然能忍下去?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照出来。
“还有呢?”
玉桃细细思索道:“还有啊,夫人说过,江家寡母很是节俭,但我看也不算节俭吧,屋子里衣裳也不少,我倒觉得,很有可能是把大姑娘的嫁妆给哄去了,并不是花销完了,大姑娘从小就没吃过苦,哪里知道过日子的柴米油盐,而且啊,大姑爷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有学问的,说话都带着书的味道,像我这种肯定就容易被忽悠住,毕竟读书人嘛,大家心里难免敬重,尤其是大姑爷还是穷苦出身,这更值得敬佩了,就是不知道大姑娘怎么被忽悠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论调?”温竹君都有些惊呆了,“以前都不见你说过。”
玉桃嘿嘿一笑,“这天天跟着夫人看多了,也听多了,自然就会了,忽悠这个词儿,还是夫人你教的。”
温竹君听的心头感慨,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姐夫一家心眼子多算计多,大姐姐被拿捏的死死的,二姐夫一家人多事儿多,二姐姐不得自由,暂时难以脱身,仔细想想,霍云霄这本经书,竟然最薄最好念的。
想到那天嘴快的事儿,她不由露出沉思。
或许,她也可以选择好好念一念,抑或是在这本经书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到武安侯府时,霍云霄后脚也刚回来。
夫妻俩一起吃了晚饭,又一起坐在灯下,一个看账,一个看书。
夜里,卧房里的灯都熄灭了,只留了床头的罩纱灯。
霍云霄合上书小心放好,便开始躺下睡觉。
温竹君想了想,这厮已经好几天没扑她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便主动靠了过去。
“夫君,你睡了?”
霍云霄伸出手臂将她揽住,习惯性地帮她掖了掖后背的被子,“嗯,你冷不冷?”
“不冷,”温竹君下巴顶在他胸口,在他心口画圈圈,“夫君,这几天,你在指挥使司里还顺利吧?”
霍云霄点点头,“嗯,还挺顺利的。”
温竹君觉得自己是个公平的人,无论是谁,只要待她好有帮助,她也一样会回以真诚跟帮助,但唯独在霍云霄身上,她就是做不到这样。
夫妻是个很独特的关系,可以患难与共,也可以同床异梦,大难临头能各自飞,也能相互捅刀,女人在其间,经常会是受到伤害一方。
她扪心自问,像是那天问玉桃一样,你能信任霍云霄吗?你会期待他吗?
温竹君依旧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能,不会。
但她可以选择在关系还不错的时候,好好对待他,毕竟这个事儿比强行叫昵称好接受多了。
“夫君,那天我说的胡话,你别放在心上,”她顿了顿,“我们是夫妻,是一体的,如果换作是你,我也会担心,会害怕你回不来。”
霍云霄的呼吸急促了一点,他固执掰过温竹君的肩,借着一点温黄的暖光,看着她的眼睛幽幽道:“你真的担心我?就像担心小果子一样吗?”
温竹君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期待,有些艰难地点头。
“是,我很担心你,像担心小果子一样。”
她明显感觉到霍云霄的情绪变了点,靠得太近,鼻尖顶着鼻尖,呼吸相闻,甚至不用眼睛,就能感受到他微微上翘的唇角。
他真的很笨拙,也不擅长隐藏情绪,难怪太子让他平日多冷着脸,确实应该这样。
霍云霄亲昵地瓮声道:“阿竹,你真好。”
温竹君心头的别扭越发明显,她并不擅长跟一个对自己诚实的人撒谎,尤其是她都能想象得出来,此时的霍云霄,眼里该是何等模样。
她有些难受,却又无法排解,只能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这是在晚上,幸好霍云霄没那么多心眼子。
其实,她一点也不好。
霍云霄侧过身,将她轻轻拢在怀里,又笨拙地把她头发拎出被子外面,有些兴奋地道:“阿竹,你有没有发觉我今天味道不一样了?”
温竹君:“……”
这厮怎么老是能让她在某些时刻无语呢?
她还是配合地嗅了嗅,了然道:“你又偷用我新买的香胰子了?”
霍云霄先是嘿嘿笑,又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般点头,转而居然还含冤受屈地道:“都用好些天了,你一直不说我,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呢。”
温竹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