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视觉暂时被屏蔽之后,听觉就逐渐放大了起来。
沈昭听到了衣袍在半空中猎猎作响的声音,听到了逐渐远离的市井喧闹声,听到了天空中鸟儿路过的鸣叫声,还听到了赵鸾淡淡的叮嘱声。
“害怕就抱紧孤。”
沈昭当下就狠狠抱紧,这便宜此时不占更待何时?
耳畔风呼呼吹过,沈昭全程感受不到颠簸,只有时不时地,身体下坠一瞬,随后又被带起,这种感觉有点像大型过山车。
沈昭有些遗憾,可惜看不到沈昭施展轻功时的表情,一定酷毙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沈昭听到了赵鸾脚步轻轻点地的声音,他猜这人是故意让他知道已经到家的,不然以她这么厉害的轻功,他连她的脚步声都不会听到。
沈昭从赵鸾颈侧抬起头,咽了咽嗓子,有些干涩,“到家了吗?”
赵鸾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飞檐走壁将人带到了无名小筑前。
身后有破空声传来,她抱着人转身,淡淡的威压环绕,看向这群奔来的王府护卫,眼神倏冷了下来。
见到擅闯王府的人竟然是自家殿下,守卫们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开始胆战心惊起来。
殿下都快带着人进门了,她们才察觉到府里有人闯入,这真的是……很废物了。
一群人刷刷刷地齐声跪地,正欲低头齐声高喊属下知罪,便听到殿下冷咧的嗓音:“行了,退下吧。”
不用挨罚了?还有这等好事?
为首的侍卫队长还紧带着人撤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沈昭听到了动静,问她:“怎么了?”
“巡逻的守卫。”
小猫刚受到惊吓,正处于应激状态,那群大女人的大嗓门怕是会吓到他。
赵鸾抱着人进院子。
青鱼赶紧迎上来,在触及到赵鸾冰冷的目光,他硬着头皮请安,然后赶紧跟着上去。
这是赵鸾第二次进沈昭的寝室,第一次是他刚入府的那天晚上。
她将人放置在床榻上,将两个枕头堆叠在一起,让沈昭靠着,然后给人脱鞋。
荆王殿下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青鱼没有丝毫接手的空间,他只能干巴巴地递上一杯温水,“侍君可要喝水……”
话音未落,有人将水杯接过。
沈昭听到青鱼的话,他下意识伸手,“你放我手上就行了。”
没人回他,只是下一秒,有水杯抵上他的下唇。
荆王殿下简言意赅:“喝。”
这阵子沈昭心平气和,眼前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和些许光亮,有人影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正举着手喂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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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下意识张唇,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赵鸾注意着水线,避开眼不去看那被水沾湿的粉嫩唇瓣,吩咐青鱼:“去看看李明玉药煎好了没有。”
青鱼领命去了,此刻寝室里只有她们二人。
一杯水饮尽,干涸的嗓子终于舒服很多了,说出的话都带着春雨绵绵的味道:“我没事了,殿下若是有事,可以去忙,不用在这里陪着我,青鱼应当快回来了。”
眼前的人面色还带着脆弱,可是说出的话却是这样贴心,赵鸾将水杯收起来,只问了一句:“还要喝水吗?”
沈昭摇了摇头,润润嗓子就行了,万一喝多了想上厕所怎么办,青鱼不在,他又看不清楚,磕了碰了疼的都是他自己。
赵鸾双腿像是生根了,根本没有想走的欲望,但是此刻青年面露疲态,逐客令都下了,她根本没有留下的余地。
沈昭看着赵鸾的方向,见这道身影缓缓起身,似真的要离开。
他莫名地心里一急,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晨起被挂起的床帐。
床账被挂钩松开,在空中荡下,最终分割两人的视线。
之前沈昭为了睡好,让青鱼给他换上了遮光的床帐,此时眼前的人影消失,他再度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但是此刻无人抱着他。
他心里一急,刚收拢起的委屈又都露了出来,抿唇攥紧被褥,却没有说话。
有人利落地掀开床账,看到了小猫的委屈。
赵鸾手一顿,不再管这散开的床帐,她坐在床沿,床账将她跟青年笼在一个空间里。
荆王殿下的嗓音低醇悦耳,“委屈什么?不是你让孤走的?”
眼前又再度看到人影,沈昭刚给自己建立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他微微仰着头,却问了赵鸾另一个问题:“先前在酒楼,殿下为何不应我。”
沉默片刻,赵鸾看着他有些灰败的桃花眼,“你不是在跟你的……心上人,在一起吗?”
沈大公子从前总是跟着葛家大小姐身后跑,这事她有所耳闻。
本是不当回事,但是当她看到沈昭跟葛丽同行的时候,心中却涌起烦躁,尤其是这人还不知不觉般,看到她之后不仅没有躲闪,反而还迎着她打招呼。
“什么心上人?”沈昭一愣,继而想到了葛丽,他心里咯噔一下。
难怪殿下不理会他,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看到赵鸾跟别的男人一起吃饭,他肯定也不开心。
虽说赵鸾是个事业批,不耽于情爱,但是不管怎样,自己都是她的侍君,在这个女尊封建世界观里,女子为尊,大女子主义盛行,任谁也愿意看到自己的侍君跟别的女人混在一起。
她不会以为是他主动跟前任相会的吧!
“殿下可别误会,我只有你一个心上人!”沈昭先是表了一份衷心,然后才将沈晖带他出去的一整个经过说给她听,最后总结:“他其实是想看我笑话的,但是我从前就不喜欢葛丽,如今更不喜欢。”
青年着急解释的模样令赵鸾新奇,但是听到他的解释,却不置可否道:“京中谁人不知,沈大公子自小便心仪葛家大小姐。”
“京中的人都是眼盲心瞎!”沈昭只能大范围攻击了,他可不能让赵鸾误会他,这可都是原身造的孽,况且,原身也不是真的喜欢葛丽。
这个时候不能狡辩,沈昭剖析着原身的心理,并且稍稍美化,“我自小遭母父排斥不喜,生父因我只是个男子,与爵位无关,又因跟母亲关系僵硬,便将不满都叠加在我的身上。而母亲,她不喜父亲,便更不喜我,更何况,她有了更贴心的小儿子,还是与自己心仪之人一起生的,因为更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沈侍君沉浸式体验原身的心理活动:“在这府中,我得不到半点欢愉。”
说到这里,沈昭大胆伸手,将赵鸾的衣袖放怀里揣着,心渐渐安宁,他继续说:“可能葛丽自己都忘了她幼时的承诺,说要带我远离恭顺侯府,但是我却记住了。”
“殿下,我不喜欢她,从没喜欢过,但是期望,或许是有的。”
沈昭占了原身的身体,原身又跟他长得一样,封建等级社会又避讳怪力乱神,所以,他只能就是沈昭,那么沈昭从前的事情,他都认。
赵鸾沉默着看着沈昭攥紧她衣袖的手,心中却骤然升起暴戾,但是却不是对沈昭。
“孤知道了,”赵鸾说,“在酒楼没有理会你,是孤误会你了。”
“没关系!”沈昭赶紧说,“殿下只需要记得,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这话太绝对,赵鸾只当他是随口一说,没有回应。
沈昭也不恼,他不需要赵鸾的回应,只要她不再误会自己就行了。
自在酒楼遇到赵鸾开始就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松懈,沈昭这下不打算催赵鸾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懂事的侍君他一次只做一遍,把好印象分刷上就行了。
沈昭动了动身子,他现在真的有些累了,又想洗澡,又想睡觉,但是此刻赵鸾在,他犹豫了一下,打算睡醒再洗澡。
于是沈侍君松开了攥着赵鸾衣袖的手,打算将外套脱掉。
但是当葱白纤细的手指触及到衣领的时候,沈昭还是犹豫道:“殿下,我……我要宽衣睡觉了。”
赵鸾不知怎么想的,竟也不打算回避,而是双手抱胸道:“嗯,脱吧,可要孤帮忙?”
“这倒是不用了。”沈昭小声说。
说实话,沈昭是有些害羞的,虽然他前世因为职业身份,不论是拍戏还是拍杂志,都在镜头面前宽衣解带过,但是此刻,却是真的不好意思。
真奇怪,明明先前都被她抱过。
但是荆王殿下都发话了,看来是不打算回避了,沈昭也只好破罐子破摔般脱掉外袍。
外袍很长,有一部分被压在腿下,沈昭欲提起腿,就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痛呼出声,双手下意识想往前伸。
赵鸾抓住他的手,略有些急切道:“怎么了?”
“右脚脚踝疼。”
沈昭疼的脸都白了,他差点忘了,他先前下酒楼楼梯时因为着急想要追上赵鸾一不小心扭伤了脚。
后面他又是受到惊吓,又是被赵鸾抱,没有走路,差点就忘了这个。
赵鸾想到了什么,她微微蹙眉,伸手去触碰沈昭右脚,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悔意。
“忍着点。”
沈昭刚听到赵鸾这话,下一秒赵鸾就拿着他的右脚,利落地将错位的骨头归位。
沈昭:“……”
速度太快,他没来得及反应,不过倒是也不痛了。
这一番折腾,沈昭是真的想睡觉了,反正眼前也看不清,他打了个哈欠,跟赵鸾道谢之后就睡了。
沈昭入睡很快,所以他不知道,被他奉为天上明月的荆王殿下,在他睡熟之后,坐了良久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