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诊脉

一个地位低下的小侍,竟然张口就要皇女陪同回门,这不是太蠢,就是脑子不好使。

朱月不敢看赵鸾此时的脸色,却已经开始准备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沈侍君收尸了。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哪怕是王府主君,都不曾对殿下提过这类要求,更何况一位小小的侍君,不过,主君似乎很少回爹家。

前一刻还透着暖意的房间,此刻却幽冷起来,沉重的威压使得朱月呼吸一窒,她不由得低下头来,避免被殃及池鱼。

可是沈昭却混若不觉,他依旧是扬着唇角,满眼期待地看向赵鸾,那微微扬起的脖颈,看起来纤白又脆弱,仿佛一拧就断了。

赵鸾本应说“放肆”,或者拂袖而去不予理会,可是阴差阳错地,她张口却是:“为何要孤陪同?”

沈昭一听这话便觉得有戏,他赶紧再接再厉道:“殿下乃是天潢贵胄,是这京城里最尊贵的人,母亲父亲若是见殿下陪同,必定不会为难太过于我……”

“为难你?你可是侯府嫡长子。”赵鸾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一脸乖巧的沈昭却对这话避而不谈,只是微微侧过脸,避开赵鸾的视线,眼中浮现一抹水光,语气生涩道:“殿下见笑了。”

赵鸾定定地看了他几眼,随即放下茶盏,白玉茶杯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不大,却吓得沈侍君身躯一震。

赵鸾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利落地起身,大步朝外走,夕阳的余光毫不吝啬地打在她的脸上。

她微微侧头,另一侧脸便染上阴影,“你的请求,孤允了。”不过是一只胆小怕死的断掌小猫罢了,连挠人都不会。

余光中,她看到少年骤然迸发出奇异光彩的双眸。

沈昭一直目送着赵鸾离开,随即他的视线落在院中跪着的若雨身上,眼中的温度渐冷,他缓缓叹了口气,抬步上前,面容似有不忍。

若雨双眸含泪看向沈昭,语气却不算好:“公子为何不为奴才求情?!”

“叫我侍君。”沈昭不厌其烦地提醒若雨,若是原身,恐怕会因为这句“公子”而心软,甚至让他抗命起身,但是他可不是傻乎乎的原身。

初来异世,他更愿意选择跟他老婆有关的身份。

若雨睁大了双眼,像是不懂沈昭为何一夜之后变得如此冷血。

沈昭走近他,叹息道:“我已经给你求情了,只是,你惹怒殿下,我人微言轻,无能为力。”

青鱼满脸严肃地站在一旁,他听从赵鸾的命令,监督若雨跪满12个时辰,耳朵却悄悄地竖了起来。

若雨低头擦泪,掩饰住满眼的愤恨,再度抬头,他急急关切道:“若是不让奴才起身,明日回门,难不成要让侍君一人回去?这恐怕不好向主君交代。”

沈昭身边伺候的小厮,侯府主君最重视的就是若雨,所以让他当了沈昭的陪嫁小厮,至于其他人,似乎都留在了侯府,没有跟过来,若是现在皮下还是原身,此时恐怕会将唯一熟悉的若雨的话当成圣旨。

但是沈昭听到这话却苍白了脸色,他呐呐道:“可是王命不可违……”

若雨还想说些什么,此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训问沈昭是否要用晚膳,沈昭一听,便歇下了继续演戏的心思,急急忙忙去了,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早就饿了。

青鱼将沈昭的反应收在眼底,想着这位侯府公子从前在侯府的日子大约不太好过,被后爹掣肘,吃不饱穿不暖的,所以身体才会如此虚弱。

沈昭位份不够,没有自己的小厨房,不过这王府大厨房的厨师们手艺也是非常不错。

只可惜,原主的胃实在有点小,他只吃了一小碗饭,菜也才吃了一半,就一口都塞不下了。

沈昭无奈只能躺在塌上当咸鱼,一只手轻轻揉捏着胃部,眉头轻拧,暗道下次不能再这样硬塞了。

因为若雨还在院中罚跪,青鱼负责监督,而其他的两个小厮又太过于木讷,所以沈昭此时身边没有其他人。

不用继续演戏了,沈昭绷了一天的精神此刻才得到缓解,他苦笑不得,让一个现代人当古代人,确实很折磨人,不仅说话要注意,而且行为举止都要符合一个大家公子的规范。

沈昭缓缓舒了一口气,还好开局只是个小侍。

想到这里,他不免想到了自己的15个情敌,心情顿时变得酸溜溜的。

这时,屋外有小厮唤他,沈昭下意识调整了一下卧姿,淡淡道:“何事。”

“陵阳医师前来给侍君请脉。”

陵阳医师……陵阳雨?这不是他推的心腹医师吗?来找他干嘛?

沈昭赶紧起身,扬声道:“还不快请进来。”

这是陵阳雨第一次主动来给王府后院的人诊治。

其实赵鸾只随口让她派个下属过来,但是陵阳雨恰好有空,她想起平常都是各院子的人自己过来请她的徒弟们,赵鸾何时关注过这些?更别说主动要她派人过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陵阳医师便自告奋勇来了。

见到这位刚入府的沈侍君的时候,她不免被这人出色的外貌晃神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恢复过来,朝人请安:“殿下派属下来给侍君请脉。”

沈昭下意识想说自己没病,但是注意到陵阳雨的目光正在打量他额头的伤口,暗示意味十足,他不太好意思道:“那好吧。”

说着他将手腕搭在陵阳雨放置在桌面上的脉枕上,想了想,掏出一块手帕搭在自己手腕上,带着歉意朝陵阳雨道:“不好意思哈,有妇之夫,这男德我得守一守。”

陵阳雨:“……”她默默地将自己准备的帕子收起来,开始给沈昭诊脉。

初见沈昭之时,她只觉得这人气色不好,面容带着淡淡的灰败,所以她当时心中便隐隐约约有所猜测,现在开始诊脉,猜测便得到了证实。

陵阳雨是赵鸾的心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赵鸾派她来的,但是沈昭还是很配合,让人把脉,看眼珠子,看伤口,抽血……

不过他怎么不知道看伤口还需要抽血?现代有这一出吗?

沈昭不耻下问:“这是什么意思呀?陵阳医师?”

青年医师微微一笑,“这是本门独门绝技,侍君配合就好。”

沈昭:“……”他侧过头去,不看那比簪子还长的银针刺入血管,忍着害怕一动不动。

陵阳雨看着暗红色的血渍,默不作声,只让屋外候着的男弟子上前给沈昭额头上药,开了药方,随后说了几句忌口的医嘱,并表示会让人日日过来换药,便离开了。

走之前还亲昵地唤了青鱼一声:“小鱼儿,我走了~”。

她直接去主院书房门口候着,等里面传来一声“进”,她才推门而入,态度谈不上有多恭敬,“你那刚娶的小侍君,我去帮你看过了。”

陵阳雨是赵鸾少女时期闯荡江湖所认识的江湖人士,乃是药王谷的弟子,后来跟着赵鸾来到了京中,表面上是王府的医师。

赵鸾自案前抬头,“你?没记错的话,孤是随口让你派个弟子过去,陵阳医师何时对孤后院的人如此上心了?”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我派人过去给你后院的侍君看诊,我这不是好奇嘛,少给我扣帽子啊,不过,还真查出点问题。”

陵阳雨走上前,吊儿郎当地坐在赵鸾面前的桌子上,在收到一记冷眼之后,才讪讪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这才重新找了个椅子坐。

赵鸾:“他的伤口……很严重?”

陵阳雨摇了摇头,“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再怎样也不能把自己撞得多严重,看着吓人罢了,只是,你这侍君体内毒素积累已久,要救吗?”

赵鸾诧异:“他中毒了?”

“嗯,慢性毒药,却是长年累月地积累。”陵阳雨摩挲着下巴,眼中兴味十足,“本是致死量,但是他命好,脑袋撞了个口子,毒血放出去了一些,又一直拖着不用好的药物包扎,导致伤口还在断断续续流血,反而没死成。”

赵鸾想起那人谈及恭顺侯妻夫时,失望中带着害怕的神情,以及那透着水光的眸子,淡声道:“别让他死了。”

意思就是让她救人,悄悄地救。

陵阳雨挑眉应下,暗道还好她刚才开药之时,将解毒的药材都添了进去。

“也是有意思,若是他没有自寻死路,不在花轿里乱撞,等你洞房花烛之时,恐怕面对的就是一具尸体了,届时你不仅不好跟恭顺侯解释,更不好跟陛下交待,这可是赐婚呐。”

陵阳雨所说的这些,赵鸾自然不会想不到,她瞳孔幽深,闪过一丝嗜血的冷意。

重活一世,她自然知道那位一直致力于抹黑她的亲王形象、离间她与皇帝的母女关系的人,到底是谁。

是她的四皇妹肃王赵鹭。

肃王赵鹭一向跟三皇女端王赵凰交好,而端王素日里又表现得跟赵鸾亲密,故而赵鸾从未怀疑过这两人,反而误将矛头指向了五皇女燕王赵鹤。

当今皇帝如今一共有五名成年皇女,朝中夺嫡之势早已摆到明面上了,只是看谁更技高一筹。

从前,赵鸾以为技高一筹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