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
不过离开这处宫室几个月的功夫。
但现在重新站在宫门口的时候,不光潘玉莲,就连长顺他们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娘娘,您当心台阶。”
回过神,听梅扶着潘玉莲往殿内行去。
即便前几月潘玉莲就被接去了坤宁宫,长信宫暂且封宫,但宫室内,每日都有守宫的宫人打扫。
待听得潘玉莲重返长信宫的音信后,这几日又里里外外的仔细打扫了一遍,便是珠帘上的珍珠都是一颗颗的仔细擦过。
内尚监也立即送了新的摆件,殿内铺设的褥毯、绒毯,还有帘幔也是换了新的,殿内一尘不染,雕嵌着八宝福纹的琉璃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喵~”
从撵轿上蹿下去的珍珠早就溜达进了殿内,开始四处巡逻般的踩着自己的地盘。
身边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又踏实的笑容,就连潘玉莲自己脸上都下意识的带着笑看着殿内的每一处熟悉的地方。
许是当真用心布置过,在这皇城里,长信宫竟敢还当真给人一种家的错觉。
潘玉莲笑着摇摇头,随后被扶着坐在了榻上。
“来回奔波了几日,且先都回去休息,好好洗一洗再踏踏实实的睡一觉,明日再过来伺候。”
回了长信宫,长顺他们一贯提着的心都落回了肚子里,听着潘玉莲的话,几人对视一眼,随后都笑着躬身应诺。
临出殿的时候,还能看见长顺笑着拉着贵喜,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一旁的杜鹃一边点着头,一边笑。
待人都出了殿,潘玉莲立即毫无形象的躺在了榻上,听梅蹲下身要帮她捏腿都被止住了。
“我身上好着呢,你且也坐下歇歇。”
拗不过潘玉莲,听梅搬来了绣墩坐在了一旁。
潘玉莲伸了个懒腰,歪着头蹭了蹭一旁的珍珠,:“陛下回来,朝堂里的‘夺位副本’总算告一段落了。”
想想前段时日接踵而至,层层都裹着死人
和杀招的麻烦,潘玉莲现在想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还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的女人斗起来凶狠,朝堂里的那些大人们又何尝不是?甚至是有过之而不及。
“作诗作赋搞得有多清白无暇似的,在争权夺利这事上,瞧瞧,可不就是‘人人平等’。”
听梅笑着听着潘玉莲的吐槽,伸手拉过另一边的锦被给她盖在了肚子上。
“接下来,就该开始我的‘宫斗副本’了。”
该说不说,果然还是这个赛道潘玉莲最得心应手。
“熟能生巧。”
“还有个终极大boss在里头‘放海’,现在这个副本的难度真的小了很多啊。”
殿内的冰鉴缓缓的送着凉风,不徐不疾的吹散了午后的闷热。
回到熟悉的地方,包裹周身的是才好好晒过暖光的锦被绣褥,仿佛都能嗅到独属阳光的香气。
一直紧绷的精神忽的彻底松懈了下来,潘玉莲嘴里还嘀咕着,但是眼睛已经慢慢的开始往一起沾了。
“这几日陛下忙着主持朝政大局,忙的脚不沾地的,今日我搬回长信宫,陛下应该会过来,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听梅已经听不见了,榻上的潘玉莲已经闭着眼,结结实实的睡了过去。
听梅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白玉团扇。
起身,轻手轻脚的将潘玉莲头上的翠玉珠钗都拆了下来,随后又慢慢挪了挪潘玉莲,让她睡着的姿势舒服了些。
榻上,一旁早就溜上来的珍珠也团成一团,呼噜呼噜的同潘玉莲睡在了一起。
看着眼前一人一猫的午后夏日小憩图,听梅就站在一旁不自觉的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帘幔被风吹得微晃的动静,才让听梅回过了神,她走过去将窗户关上,转身回来的时候轻轻放下了床帐。
因着潘玉莲回宫后热闹了一阵的长信宫,霎时安静了下来,沐浴在暖光中流淌着缓缓的惬意。
……
慈宁宫
端王世子妃用给闻太后的药,倒也不是举世罕见的复杂高级药,就是很简单的迷药,民间俗称蒙汗药。
只不过用量大了些,药性足了些。
这叫好不容易才服药祛除长云附子毒性的闻太后,整整睡了一日一夜才算醒了过来。
可人虽然是醒了,闻太后还没彻底缓过劲儿来,精神不济好几日,还是得卧榻静养。
因而明崇帝来回看了闻太后几次,都没多打扰,也不敢多说什么让闻太后费神。
倒是今日闻太后的精神总算是好了许多,看见明崇帝的时候,暂且让他坐在了身旁,说起了话。
明崇帝这个‘镇宫神’一走。
想想这些日子见缝插针钻出来的牛鬼蛇神疯了一样的‘群妖乱舞’,闻太后都觉得眼前发晕,脑仁一抽抽的疼。
实在是花样百出,心狠手辣,胆大包天,叫人防不胜防。
讲道理,先帝还在那会儿,闻太后还是个妃嫔,她自然该小心谨慎,处处留神。
但她现在都已经是太后娘娘了,皇帝都是她的亲生儿子,莫不是还要提心吊胆的重温‘宫斗副本’?
笑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于是闻太后就栽了。
前半辈子数十年的宫斗生涯,已经让闻太后落下了头疾。
后来做了太后又折腾了这许多年,为着明崇帝无子的事又得了心病,在这事上偏执的甚至有些疯……再等到潘玉莲进宫,好么,结结实实的历经数度大喜大悲,大悲大喜。
本就上了年纪又要命似的来回折腾几次,闻太后现如今少了中气,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皇帝。”
闻太后倚在榻上,她看着明崇帝,缓缓地道:“往后你要出宫的事……且要多斟酌一番。”
“这次你说着朝政,说着国事,说着天下臣民,一意要御驾亲征,谁也拦不住你。”
“你走到干脆,丢下自己身怀有孕的妃嫔在这宫里。”
“要不是庄妃为人机敏,福运深厚,又有皇后费心照看……外头的那些人,都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说着这些的闻太后,声音轻轻的都像是裹着叹息。
“就连哀家都三番两次……要不是庄妃,只怕你先听闻的就是天下举丧的消息。”
明崇帝猛地抬起脸,:“母后!”
闻太后摆摆手,:“这些个要命的事他们都拿来对付哀家了,连命都捡了两次,还顾不上个什么言语上的忌讳?”
“母后。”
“还请母后您安心静养。”
明崇帝轻声道,:“您不是还要抱皇孙呢吗?”
“这些时日宫中和朝堂上的事,里里外外,儿臣都会仔细处置干净。”
说着,明崇帝伸手将滑落的万寿纹锦给闻太后轻轻盖好。
“母后放心,儿臣不会仍由他们肆意妄为的。”
明崇帝的这些话听的问太后都微微一怔。
数十年的母子,说到底闻太后还是有些了解她的这个儿子——明崇帝从来都不会放什么狠话,这些年也越发的从容,十分耐得住性子,可他真正动起手来……
这些年,随着明崇帝的年岁见长,却一直膝下无子,还有那些藩王世子们入京……这些年朝堂上越发的热闹了。
热闹的所有人都忘了刚登基时朝堂上的那场“血祸”。
到最后,闻太后看着明崇帝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又说了会儿话,看闻太后面露倦容,明崇帝再度宽慰闻太后好生休息,随后就告退离开了。
郑嬷嬷扶着闻太后重新躺下休息,就见燕秋嬷嬷忽然匆匆进了内殿。
“娘娘,陛下将七姑娘从小佛堂带走了。”
闻太后眼睛睁开了。
她盯着床帐上的福字团看了几眼,随后慢慢的闭上了眼。
“哀家精神不济,需得好生静养。”
“若有宫外的帖子……都不看了,谁的也不看,这几日慈宁宫闭宫。”
郑嬷嬷和燕秋嬷嬷对视一眼——闻太后的弦外之音,两人显然都听明白了。
但她们却没有提出半点异议,便是闻家也都没提及,只是躬身轻轻的应道:“是。”
……
天边明月高悬,人间华灯璀璨。
长信宫内映着烛光的珍珠帘也闪着柔美的光晕。
朱红色的殿内关着,淡淡的的水汽弥漫,青玉池内奔波数月间越发显得精悍的身躯靠在池边。
明崇帝微微仰面,眼睛上还遮着一块浸湿的绣帕,是某人美名其曰用来热敷的。
“哗啦——”
刚刚下水的身影就被抓住,搂在了怀里。
而被结结实实抱住的潘玉莲咯咯的笑了起来。
明崇帝伸手取下了覆在眼睛上的锦帕,含笑间垂眸看向怀里的潘玉莲。
烛火葳蕤,池中的水光仿佛都浸润在明崇帝的眼中,模糊了他的昳丽锋利的眉眼,显得格外的缱绻温柔。
嗅着周身熟悉的香气,潘玉莲仰面看着眼前死实在‘美色惑人’的明崇帝,轻轻的凑上去亲了亲。
潘玉莲靠近的时候,明崇帝就稳稳的扶着人慢慢的闭上了眼。
待左眼上轻柔温润的触感离开的时候,明崇帝还不愿意睁眼,又偏头将右侧的眼睛也靠了过去。
潘玉莲没绷着,一下就笑了起来。
明崇帝的嘴角也向上扬起,却闭着眼微微晃了晃头。
笑的眉眼弯弯的潘玉莲凑上去又亲了亲,明崇帝才点着头,满意的睁开了眼。
明崇帝抱住潘玉莲,又将人结结实实的按在自己的身上,揽在怀里……可即便就这么毫无阻隔,亲密的肌肤相贴还不够,他又目不转睛的看着潘玉莲,好像怎么也瞧不够。
池中水波轻漾,弥漫的水汽像是裹了些熟果熟透时混着酒气的甜意,叫人有种淡淡的醺意,醺的潘玉莲脸颊泛粉——显然,即便厚脸皮如潘玉莲,都被这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不好意思了一瞬,潘玉莲就开始逃脱这叫人晕眩的目光了。
“陛下。”
潘玉莲伸出手,揽住了明崇帝的脖颈。
她昂着头笑着,颇有些不要脸的笑道:“陛下一直瞧着嫔妾,是不是觉得嫔妾好看?”
“哈哈哈,是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哈哈笑着的潘玉莲脸上被轻轻的捏了捏,潘玉莲就见明崇帝含笑间道:“小厚脸皮精。”
潘玉莲不依不饶的凑上去,:“陛下离京这些时日,有没有想嫔妾?”
见明崇帝没有立即答话,潘玉莲立即就开始了。
只见她耷拉着眉眼,蹙着眉尖,眼神楚楚,佯装可怜的看着明崇帝,眨眨眼,:“呜呜呜,自陛下离京以后,嫔妾就茶饭不思,辗转反侧,日夜思念着陛下。”
嫌劲儿不够大,潘玉莲还矫揉造作的开始念起了酸诗,:“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小骗子哼哼唧唧的装腔作势,嘴上嘀嘀咕咕的念着酸诗,可抱着她此刻听到的人,却是真真正正的入了梦。
明崇帝看着眼前同样被水汽模糊了眉眼的潘玉莲。
这些时日想她吗?
好像从没有刻意去想,只是在那晚的月色里御马而驰的时候,天边挂着明亮的没有半分乌云遮蔽的月亮,淡黄柔白的光华在起伏的山陵间晕开……御马奔驰而过的明崇帝脑中那轮明月都模糊了,只在那片月光里记起了潘玉莲含笑的模样。
明崇帝慢慢的伸手,轻轻的摸了摸潘玉莲已经鼓起来的肚子。
潘玉莲慢慢的也没了声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道去看自己的肚子,只不过花瓣遮着看不清楚。
“朕确实做了梦。”
明崇帝轻轻的笑了笑,:“朕带着你一道悄悄的去骑马,她挥着自己的小马鞭,气咻咻的在身后跟着……”
陛下也在骗人……可潘玉莲看着明崇帝此刻的神情,却什么也没有多说。
她笑眯眯的捂着明崇帝放在肚子上的手,像模像样的认真道:“这可是陛下说的啊。”
“这孩子要是夜里托梦来哭叫着闹腾,嫔妾可实话实话了。”
明崇帝这回是真的笑了,他抱着潘玉莲出了青玉池。
“嗯,确实都是朕说的。”
“你若见着了她,就让她来闹朕……”
……
内殿
眼明心亮的魏公公老早的就将明崇帝的寝衣都送了来。
同样换了一身新寝衣的潘玉莲,这会儿坐在榻上拿棉帕给明崇帝擦着发。
每个‘宫斗副本’里必定会因着皇帝的性格不同,导致宫斗中的难点和侧重点也不同。
对着明崇帝,人前人后潘玉莲都是一副全心全意‘恋爱脑’的模样。
同明崇帝‘沟通感情’这个事,目前来看,显然比其他的所有步骤加起来都重要。
所以从明崇帝回宫至今,潘玉莲都一心一意的扑在明崇帝身上,其他的什么都不问。
反正现在怎么算,都不是潘玉莲最着急。
皇帝这个终极大BOSS回来,该着急的是那些‘牛鬼蛇神’。
而绷紧着神经在边关征战数日,战事刚结束,明崇帝就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好么,还没松口气,刚进京就迎面撞上了‘逼宫大戏’,紧接着又稳住了朝堂……这魔鬼般的行程,听得潘玉莲都觉着累。
因而待擦干了发,见明崇帝还要起身,潘玉莲直接拉住了明崇帝,“边关距京何止万里之遥,您这般不管不顾,昼夜兼程的赶回来……”
潘玉莲顿了顿,声音有些颤,:“陛下,您只当旁的人,旁的人,心都是石头做的不成?”
明崇帝抿了抿唇,:“玉莲,朕……”
对上潘玉莲的目光,明崇帝没再说话,只是倾身亲了亲她的眉心,随后就躺在了潘玉莲的身侧。
潘玉莲脸上重又有了笑意,伸手给明崇帝慢慢的揉着眉心和太阳穴这些位置。
看着明崇帝还是睁开眼看她。
潘玉莲轻轻的捂着他的眼睛,柔声细语的道:“陛下。”
“您安心的好生歇息片刻可好?”
“嫔妾就在这呢。”
“嫔妾哪也不去,就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只要您不嫌弃嫔妾蠢笨,骄纵任性……嫔妾会一直陪着您的。”
“只要陛下应允,您却哪,嫔妾就去哪。”
掌心被睫毛轻轻的划过,明崇帝果真慢慢的闭上了眼。
潘玉莲轻轻的移开了手,她看着面前的明崇帝。
风吹日晒间,明崇帝黑了些,人也瘦了些,但气势更凶了,像是见过血的利刃闪着寒光,只不过……隔了数月,明崇帝还是那个黏黏糊糊的‘疯狂贴贴怪’和‘疯狂亲亲怪’。
重新面对熟悉的极度的索取,潘玉莲毫不犹豫的给,一遍遍的保证,一遍遍的拥抱,一遍遍的亲吻,一遍遍的安抚……
潘玉莲酸溜溜的轻声叹了口气。
这辈子,那些只是含羞带怯的拉拉小手,四目相对间,眼波流转
的情意绵绵……纯情含蓄,酸酸甜甜的小恋爱,同她是半点也不可能了。
呵,瞧瞧明崇帝正正常常的回来也不多说话,可垂眸抬眼间看着她的神情,就跟那些**恨不能‘吃’了她似的。
行吧,自己选的荣华富贵之路,那是爬都要爬上去。
烛火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即便下午睡了好长时间,这会儿潘玉莲还是困倦的揉了揉眼睛。
年轻真好,倒头就能睡。
潘玉莲贴着明崇帝身侧躺好,找了个熟悉又舒服的位置蹭了蹭,侧了侧身,才闭上眼,不大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听着潘玉莲平稳的呼吸声,明崇帝慢慢的睁开了眼。
他伸手揽过潘玉莲,垂眸注视她许久,随后在她的额上亲了亲,将人结结实实的抱在怀中,嗅着潘玉莲身上清甜又绵软的香气,明崇帝才慢慢的闭上眼。
……
“玉莲。”
隔天一早,潘玉莲迷迷糊糊的还在睡梦中,隐隐约约的就听见有人好像在唤着她。
潘玉莲睁开眼,就见明崇帝站在床榻旁。
“陛下。”潘玉莲含糊的笑了笑,:“嫔妾恭送陛下。”
她笑,明崇帝也笑,潘玉莲放心的又闭上了眼,结果下一刻,她的脸上就被温热的帕子擦了擦。
明崇帝一条腿屈膝搭在榻上,他俯身,含笑间看着潘玉莲,亲手握着帕子,给她慢慢的擦着脸。
“今日是小朝会,眼下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眼神发懵,神色迷离的潘玉莲:“……”
她一定是没睡醒。
明崇帝还在眼前,:“玉莲。”
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