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9章
除夕前,胥砚恒就彻底封笔不再办公,期间除非军务要事,其余事件都会留在年后再处理。
年宴一过,胥砚恒还不能得闲,他还需要前往太庙祭祖,褚青绾同行,祭祖乃是大事,万万耽误不得,褚青绾难得起了个大早,外间天色都还未彻亮。
颂夏早就准备好了贵妃制服,某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更衣,褚青绾只能尽量忽视他的视线。
贵妃礼服是否好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隆重二字。
外间灯火通明,褚青绾透过楹窗瞥了眼外间天色,心底默默算着时间,还需半个时辰,不等天亮,她们就得出宫。
从她得知她要陪着胥砚恒一起前往太庙祭祖时,惊愕之余,她就将整套流程熟记于心。
能和皇上一同祭祖的,只有皇后。
胥砚恒既然在这一日带上她,意欲何为,根本不言而喻。
褚青绾自然不会装模作样地推辞,但她还是难免有些紧张,她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戴了步摇,就又觉得不够端庄,赶紧拆了下来,一盒子首饰被她挑挑拣拣,竟是一个都看不上眼。
胥砚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将木匣子从她手底抽了出来,语气轻慢,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冷静下来,他说:“不过一次祭祖而已,紧张什么。”
褚青绾轻蹙了蹙鼻尖,低声咕哝:“皇上说得轻巧,您第一次祭祖时,难道不会觉得紧张?”
胥砚恒挑眉,他还真没有。
他彼时满心自得自满,祭祖,不过是祭奠一堆牌位罢了,既然都是死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从铜镜中看出胥砚恒眼中透露出的意思,褚青绾扯了扯唇,她一言难尽。
皇室出了他这么个不孝子孙,恐怕也是哪一辈不曾积德。
褚青绾没办法不紧张,祭祖时满朝文武都在,她想要得太多,在意的自然也多,她推了推胥砚恒:“您快让开,莫要耽误时辰了。”
胥砚恒没听,由着她自己来,不知道要纠结到何时呢,他低头在木匣子中挑了挑,最终拿出了一支白玉玲珑三尾凤钗,递给她:“戴这个。”
褚青绾一见他挑的东西,眨了眨眼,也觉得合适,她接了过来,让颂夏替她戴上。
她是觉得满意了。
胥砚恒和铜镜中的女子对视时,却又开始觉得不满,他抬手摸了摸她发簪上的凤尾,意味不明道:“还是差了点。”
似听出来了什么,褚青绾的心脏陡然跳动了一下,她低垂着眼睑:“皇上既然觉得差了点,那么何时才能将最好的给臣妾?”
最好的?自然是代表皇后之位的九尾凤钗。
殿内一静,胥砚恒挑了挑眉,须臾,他慢条斯理地说:“你都张口要了,朕难道还能不给你。”
只是怎么给,何时给,却不能这么马虎。
褚青绾呼吸骤然紧了紧,她抬头从铜镜中和胥砚恒对视,胥砚恒眸中仿若有浅淡笑意,他像是随口间就将众人想要的东西承诺了她。
漫不经心得有点招人恨。
但褚青绾不恨,她甚至偏过头,忍不住地掀了下唇。
许久,褚青绾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些许情绪,才笑着道:“那臣妾就等着了。”
一切收拾妥当,等出了昭阳宫,才发现众位妃嫔早就等在景知门处,她们不需要出宫,也不能到皇宫正门,只能在这里恭送她们。
褚青绾陡然眨了眨眼,她意识到,胥砚恒祭祖肯定是要从正门出入,而她伴驾同行,也会如此。
她忽然偏头看向了胥砚恒,胥砚恒不解:“怎么了?”
褚青绾黛眉轻弯笑了笑,她摇头否认:“没什么。”
只是忽然发现有些东西,原来已经摆在她眼前了。
既然要离宫,褚青绾不得不交代一些事情,而除了她,宫中妃嫔位份最高的就是宋妃,她当然只能找上宋妃:“本宫和皇上离宫后,宫中就交给宋妃了。”
宋妃恭敬寡言地福身:“臣妾领命。”
褚青绾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微眯了眯眼眸,不待人发现,她神色依旧恢复如常:“还有太后,太后卧病在床,底下奴才很可能有疏忽,少不得叫宋妃要多费些心思了。”
许是人都是做贼心虚。
宋妃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她也忍不住怀疑,瑾贵妃忽然提起太后娘娘,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论心底是什么想法,宋妃都依旧是低垂着头:“这是臣妾分内之事,即便贵妃娘娘不说,臣妾也是要做的。”
分内之事。
褚青绾品了品这四个字,她蓦然笑了声,胥砚恒偏头看了她一眼,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淡淡地说:“说这么多作甚,她要是什么都要你来交代才会做,也白是虚长了你十二岁。”
这话真是刻薄。
至少宋妃臊得脸都红了些,她忍着难堪,低垂下头。
褚青绾惺惺作态地推了一下胥砚恒,仿若不赞同地低低喊了他一声:“皇上!”
胥砚恒不说话了,他兴致缺缺地挪开视线。
众人见皇上满脸不以为然,但还是听话地闭嘴不言,一时间竟觉得有点不真实,彼此对视一眼,忽然有点不知道是该同情宋妃,还是该感慨贵妃娘娘好手段。
褚青绾仿若没察觉到现场气氛,嘱咐道:“好了,你们都早些回去,本宫和皇上不在期间,若有事便去寻宋妃。”
一句话,将宋妃抬得高高的。
胥砚恒催了她一声:“走了。”
褚青绾也只好敛声,转身和胥砚恒一同离开,身后众位妃嫔福身:“恭送皇上和娘娘。”
到了銮驾上,胥砚恒没由来地冒出两个字:“慢吞。”
也不知是在说褚青绾刚才的磨蹭,还是另有所指。
褚青绾也不知道听没听得懂,她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不紧不慢道:“总得交代清楚了,才能万无一失。”
这一趟祭祖之行,需得三五日。
胥砚恒将人带入了怀中,将她发髻上的凤钗拆了下去,褚青绾要挣扎时,被他低声打断:“还有一段路程,你难道要坐着等?”
褚青绾顿住,胥砚恒才继续道:“睡会儿。”
“待快到了,再叫你那奴才替你重新梳妆。”
褚青绾早就习惯了睡到辰时起来,今日却是提前了两个时辰起身,若非祭祖一事提着她的精神劲,她早就困倦了。
现在胥砚恒的话一出,她就忍不住地打了个哈切,困倦陡然突袭而来,她在胥砚恒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低声道:“那您陪臣妾。”
她起得早,他也不遑多让。
胥砚恒顺着她的脊背轻抚,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声音轻了下来:“睡吧。”
中途休整了一番,褚青绾也重新梳妆,颂夏和弄秋都蹲跪下来替她整理裙摆,眼见要到了太庙,褚青绾越发打起了精神,后半路程,胥砚恒再让她休息会,她是如何都不肯了。
胥砚恒不理解地摇头:“自找苦吃。”
褚青绾觉得,有时候真不怪她不爱听他说话。
她置若罔闻,低头咽着糕点,銮驾行驶得平稳,茶水都未洒落,她一点点地填饱肚子。
祭祖流程繁琐,一整套下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这个时候不填饱肚子,待会未必能撑得下全程。
待下了銮驾,褚青绾只管跟着胥砚恒,持香,叩拜,文武百官都不得进庙宇,立于殿外,在一部分流程结束后,褚青绾就被请到了偏殿等候,余下流程便是胥砚恒一个人的事情。
颂夏和弄秋一左一右搀扶了褚青绾,褚青绾轻呼出一口气。
冬日穿得本来就厚重,再爬上这么多台阶,又是叩拜又是俯身,将她累得够呛,腰肢都觉得酸了不少,弄秋不动声色地替她揉按着,殿内是有板凳坐的,弄秋:“娘娘先歇着会儿。”
褚青绾应声坐下,她还不忘吩咐:“守着些,若是皇上出来,定然要赶紧告诉我。”
殿内,胥砚恒跪在蒲团上,四周没有一个人,大殿空寂得仿佛能吞人。
胥砚恒不如褚青绾那般紧张,他甚至有点漫不经心,论敬重或许都没有,满朝文武对他上位的由来一直都有猜测,他懒得管。
因为他的确是做了。
他冲着手中的香烛吹了口气,他望着先帝牌位,蓦然笑了声,声音不轻不重,仿佛是在和先帝对话一样:“父皇,您临终前,对儿臣的诅咒恐怕是要落空了。”
先帝盛宠贵妃娘娘,连带着贵妃膝下的三皇子也要比别的皇子要金贵几分。
先帝将三皇子按照储君培养,论才能,论相貌,论人品,三皇子在一众皇子中也是出类拔萃。
可是,那个位置只有一个,皇子却有二十七位之多,怎么可能一个个都是安分守己的?
至少胥砚恒不是。
诸位皇子因为各种缘故而身亡,先帝自然猜得出是谁的手段,只是彼时三皇子已故,是哪个皇子登基,先帝已经不在乎,胥砚恒有此手段,他纵是厌恶,却也觉得胥砚恒更适合这个位置。
但他终究是不喜胥砚恒的,于是,临死前,他都在说——你狼子野心,残害手足,天地不容,纵得了这个位置,这辈子注定孤家寡人一生。
胥砚恒不在乎。
他登上皇位后,无数人对他蜂拥而至,谈何称得上是孤家寡人?
他也一度不理解先帝为何会因贵妃的逝去而悲伤垮了身子。
如今,他倒是懂得了些许。
正是因为理解了,所以,他才要越发警醒:“父皇,儿臣不会和你犯同样的错。”
宠爱?三弟之后,宫中仍有二十多位皇子出生,他们生于皇室,有了抢夺的机会,怎么可能甘心拱手相让?
偏偏先帝心软,对皇嗣终究狠不下心,如此优柔寡断,才让他有了机会。
胥砚恒眸中透着些许轻讽。
他既然有了人选,就不会再给其余人觊觎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胥:狠不下心,就注定结果和期盼背道相驰。
女鹅:你和你爹是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