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褚青绾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总觉得胥砚恒的状况有些不对,随即,一阵头疼传来。

她为什么而愁眉不展?

胥砚恒简直明知故问。

这么想着,褚青绾也这么说出来了:“皇上明知故问。”

她不想和胥砚恒打什么哑谜,人和人的关系是要互相维持,彼此怀疑或是隐瞒,迟早会越走越远。

长嘴便是要用来说话的,哪有什么误会是不能解除的?

胥砚恒耷拉下眼眸,又不说话了。

褚青绾可不依他,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是坐月子,不是受了重伤,下床走动也是当得的,只是迟春等人看她看得紧,不许她如此罢了。

她在胥砚恒微微皱眉的视线中坐起来,随即,她抬起手,手指点在胥砚恒胸膛,她逼得他和她对视:“您心底藏着情绪,再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也总会透出些许,您说,臣妾为何愁眉不展?”

褚青绾抬起下颌,她月子中养得好,脸色不复惨白,而是透着肉色的红润,如同晕染了些许脂粉,她不等胥砚恒回答,就斩钉截铁地说:“臣妾自是因为皇上。”

胥砚恒眸色微动,却在下一刻偏过头:“朕听不懂你说什么。”

褚青绾握住了他的手臂,不许他逃避,她说:“您心底有事,您便直问,臣妾不是您肚子中的蛔虫,岂能将您的心思猜得没有一丝遗漏?”

胥砚恒闷声:“朕说,没有。”

褚青绾直接挑破了那层薄纸,不破不立:“谢贺辞。”

胥砚恒蓦然掀起眼眸,他不喜在她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他声音微冷,眸中情绪也是阴冷:“朕不喜欢听见这个名字,不要有第二次。”

褚青绾一怔,他话音投射而下的情绪让她脊背些许发凉。

以至于褚青绾没办法忽视他的话。

他会装作若无其事,一切都是如常,但是不会允许她和谢贺辞再有牵扯,即使话头上的提起也不行。

帝王宠爱,本就是画地为牢。

待回过神,褚青绾才意识到他这是拒不配合,说不清窝火还是什么,她闷气地躺回床上,转过身,背对着胥砚恒,一言不发。

有人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掌心微凉,他说:“安心养好身子,不要胡思乱想。”

一个谢贺辞,不该、也不能影响到他们。

她态度那么坦然,自清醒后也不曾替牢狱中的谢贺辞求情,他自是了然她和谢贺辞之间不曾有私情。

但她没有,难道谢贺辞也没有吗?

纵是二人都没有,二人曾经十余年的青梅竹马时光也是作不得假。

他不喜欢褚青绾一脸担忧二人感情生变的模样,谢贺辞也配叫二人有隔阂?

他的确是在意,也的确是芥蒂,但这些情绪和褚青绾无关,她只要和从前一样就好,其余的情绪,他自有出处发泄。

褚青绾看不见的地方,胥砚恒眸色平静,却是一眼望不尽,如同深潭底处,又似雨后青苔,密密麻麻地生出阴暗。

*******

胥时舒这个名字上了玉牒。

消息传出去后,各人都各有心思,长乐宫中,宋妃低着头,手中拿着的银针却是一个不慎戳破了手指,殷红瞬间溢出来,竹青当即惊呼:“娘娘!”

宋妃眸色平静地放下手中的银针和外衣,淡淡道:“只一个针眼,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竹青堪堪噤声,她蹲下来替娘娘擦掉手指上的血珠,正要替娘娘上药时,宋妃却是将收回了手,竹青一脸不解。

宋妃低垂着头:“一会儿便自己愈合了,不值当上药。”

竹青瘪唇,小声嘀咕:“哪有什么值当不值当的,娘娘千金之躯,再是如何金贵都不为过。”

宋妃低笑。

千金之躯吗?十余年前,她和竹青等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伺候贵人的奴才罢了。

如今锦衣华服一穿,倒似她也是世家贵女出身了一样。

这宫中深究出身,没什么意义。

寒门子弟经皇上封爵,清贫也瞬间变成了清贵,万般卑贱的奴才也能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娘娘,有时候众人毕生所求,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罢了。

宋妃拿帛巾按住手指,明明那么微小的伤口,却也传来细微的疼意。

这疼意让她觉得自己也是个活人,让她忍不住想起她生琉儿时的艰难。

她没瑾贵妃那般好命。

不如她出身好,也不如她得皇上心意。

她伺候胥砚恒时,胥砚恒还未出宫建府,除了头一晚,胥砚恒一向是不待见她的。

外人恐是想不到如今的宋妃娘娘究竟有多么不受皇上待见。

但宋妃记得清清楚楚,她伺候胥砚恒十五年了,却是一共只侍寝了三次,偏她说不清是不是命好,次数再少,她也怀上了琉儿。

可想而知,她生琉儿时的处境,胥砚恒是来看她了,那恐怕是胥砚恒第一次踏入长乐宫。

毕竟她当时怀的是他的长子,便是为了江山社稷,他也该表现出一点看重。

他来得很慢,她疼得死去活来时,听见了外间的请安时,又听见他问了宫人何时能生下来?在听到答案后,他便转身回了御前。

前后是否待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宋妃记不得了。

瑾贵妃诞下皇嗣后,还敢安然入睡,她却是不敢,外面都是一些豺狼虎豹,她硬是睁着眼,等来胥砚恒让她亲自抚养皇嗣的旨意。

那时,她想,她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入宫前,她连饭都吃不饱,入宫后,她也是人人可欺的小宫人,偏生得一副好身段,被上面娘娘看重,赐给了皇上。

相较于从前,她日子越过越好了,不是吗?

但人的野心是越来越大的,胃口是永远喂不饱的,衣食住行无忧后,她抱着她的琉儿,就再也不想让她的琉儿日后会受制于人。

宋妃低声问:“当初琉儿是何时上的玉牒?”

殿内一静,竹青不敢说话了,关于大皇子的一切,娘娘都记得一清二楚,不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宋妃也没指望谁回答她,她依旧低着头,话音平淡:“瞧,得圣心,和不得圣心,是不一样的。”

竹青偷看了一眼竹归,想叫她说说话。

竹归却是隐晦地摇了摇头。

许久,宋妃转头朝外看了看,她忽然轻叹了一声:“快要三月了。”

竹青忙忙接话:“是啊,马上桃花就要开了,到时,奴婢给娘娘做桃花糕吃。”

宋妃笑了笑,她说:“说起桃花,我记得三年前那一场桃花开的是真好,只是可惜……”

竹青呐声,竹归埋头。

可惜什么呢?

那一年,宫中选秀,一众秀女入宫参加初选,又因着太后和周贵妃打擂台,没人会那么没心没肺地还去赏花。

宋妃唏嘘了一声:“这宫中好久不曾那么热闹了。”

有人独得恩宠,其余人自然会变得冷清。

但所谓冷清也是相对而言,一些低位妃嫔不觉得冷清,只觉得安稳平静,总归不是瑾贵妃得宠,这恩宠也落不到她们身上,反而要时时谨慎小心,生怕会被卷入什么波澜中。

现在这样就好,瑾贵妃不苛刻,她们拿着份例,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够了。

竹青不敢说话,竹归却是上前了一步,替娘娘倒了杯茶水,她说:“娘娘说得是,这宫中是平静很久了。”

话落,竹归稍稍压低了声音:“但前朝贪污一案闹得人心惶惶……”

哪个缺心眼的敢在这种时候提起选秀一事?

而且,今年本来也不该选秀的。

再有前朝一事,选秀绝对是要不了了之了。

宋妃当然懂这个道理,所以,她说瑾贵妃好命,留得一年时间休养生息,等来年选秀,瑾贵妃早就彻底把持了宫中局势。

褚青绾不知道有人打着选秀的主意,她养了一个月,终于能下床出门,硬是沐浴了两次,褚青绾才觉得浑身利索了。

江南一案涉及朝臣太多,根本不是一时就能有结果的。

同样的,谢贺辞至今也还在牢中关着呢。

开春,冷意褪,褚青绾一身简单轻便的襦裙,迟春替她打着扇,还在嘱咐她:“才开春,您别任性,出门还是要带着披风。”

褚青绾忙不迭地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弄秋偷笑着拿来披风替娘娘披上,还在一旁说话:“这样,娘娘就不用听迟春姐姐唠叨了。”

迟春恼瞪了一眼弄秋,弄秋忙忙跑开:“娘娘快替奴婢挡住迟春姐姐,迟春姐姐要恼奴婢了。”

弄秋俏生生地立在了仪仗旁,还给同样在仪仗旁的小路子塞了块糕点,她压低声:“御膳房新送来的桃花糕,我尝过了,甜而不腻,路公公快也尝尝。”

一块糕点被塞入手中,小路子放松了手劲,生怕将糕点捏碎了,他转头看了眼弄秋,才低头将糕点咽下,一点点吃得格外认真。

是很好吃。

褚青绾只当看不见弄秋的动作,她上了仪仗,弄秋跟在一旁,还有点纳闷地问:“也不知皇上叫娘娘去御前做什么。”

这才出月子呢,今早魏自明就来了,道是皇上请娘娘过去一趟。

褚青绾也不知道。

而此时的养心殿。

魏自明想起自己刚不小心瞥到的奏折,没忍住低声:“皇上是要放了谢大人?”

胥砚恒头也没抬,他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声音道:“他无罪,朕为何不放?”

他若是不放,岂不是坐实了谢贺辞和褚青绾的那些流言?总有人会无端揣测。

谢贺辞死不足惜,但褚青绾的名声不能因此有一点折损。

而且——

一旦谢贺辞死在现在,女子会不会有一丝觉得其中有她的缘故?

即使只有丝毫,胥砚恒也不能容忍。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有事直说,行不行?

小胥:月子中别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