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容婕妤趴在地上,不断呛咳,玉露跪地,满脸心疼和不安交错,她抱住主子,浑身微微颤抖。

玉露甚至不敢求情,她完全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乍得宫外消息,她不敢耽误,赶紧地告诉了主子,可是主子一听说少爷入狱,就方寸大乱,下意识地来求瑾修容帮忙。

玉露拦了,但没拦住。

一路紧追慢赶,等追到主子时,昭阳宫已经乱了起来。

玉露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她不敢想,一旦瑾修容出事,等待她家主子的会是什么。

不止如此……

玉露冷汗涔涔。

她不敢想象,这消息传出宫后,会演变成什么场景。

不论主子是不是故意,瑾修容的确是因主子的缘故而出了意外,这下好了,莫说指望褚家捞少爷,两家稍有不慎,就会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谁人不知道褚大人这一支只有瑾修容一个女儿!

她怀着的更是皇子外孙!

论公论私,褚家都不可能轻易揭过此事。

一时间,玉露甚至顾不得主子,她只能祈祷,瑾修容一定要平平安安。

没办法,她是家生子,如果谢家出事,她的家人也会被牵连其中。

昭阳宫发动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众位妃嫔都陆续赶到昭阳宫,但一踏进来,众人就见到倒地不起的容婕妤和面布寒霜的胥砚恒,众人立即噤声,呼吸都紧跟着放轻。

产房内却不会因外面而有变化。

隐约有产婆的声音传出来:“娘娘且忍忍,莫要将力气全部耗光。”

忍。

可她忍不住!

褚青绾后仰起头,汗水如珠从她脖颈上滚落,她死死咬住唇,唇肉上疼意传来,她却仿若不知,下半身太疼了,让她根本感觉不到唇瓣已经被她咬破,她惨叫哭喊出声:“疼……嬷嬷……我好疼!”

她紧紧攥住锦被,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用力到发青发白。

她整个人都紧绷成一根线,羊水早破了,但宫口久久未开,折腾许久,她说不清她感受到的疼意有几分是真实,又有几分是她自己吓自己。

人参片和诸多药材都早已备齐,热水一盆接一盆地送进来。

刚翻过年,日头还冷得要命,但她生产没办法着厚衣,一身最贴身的衣裙,躺在床榻上,一床锦被盖在她身上,却是四处漏风,她的双腿要分开,枕头垫在屁股下面,被子鼓起高高一块,产婆时不时地掀开被子看一下。

其中难堪,根本难与外人言。

眼泪早就糊了一脸,产婆和嬷嬷都在安慰她:“娘娘深呼吸,不要紧张,生孩子都会疼的,等宫口开了就好了。”

产婆见她嘴唇破了,都是脸皮子一紧,赶紧拿来帛巾让她咬着:“娘娘咬着这布,千万不要咬着舌头!”

咬破嘴不要紧,要是咬断了舌头才是要命的事。

李嬷嬷也稳得住,她站在窗口吩咐宫人:“让膳房不断送来热水,同时把参汤熬上,再做些好消化的面食备着。”

外头的弄秋连忙应声,她听着娘娘的惨叫,实在是忍不住地问:“嬷嬷,娘娘到底还要疼多久?”

她家娘娘惯来娇生惯养,这辈子受的最大的伤就是在御花园无故被人撞倒的那一次,在家中时,便是针戳破个口,都是阖家惊动的大事,何时受过这般苦?!

胥砚恒眸底动了动,也转头朝这边看来。

李嬷嬷沉默了一下,才说:“快的,一两个时辰就能有结果,慢的,两三日也都是平常。”

弄秋一阵眩晕,这样硬是疼上两三日,还能有命在吗!

魏自明不敢看皇上脸色,忙忙拉了弄秋一把:“哎呦,弄秋姑娘现在可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快去将嬷嬷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好才是要紧。”

弄秋脑子已经转不过来,闻言,转身赶紧跑向小厨房。

产房内,褚青绾也听见了这个答案,她一阵心如死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胥砚恒为何说让她不要着急。

又为何说,如果她只是想要个皇嗣,没必要自己舍命去挣。

褚青绾苦笑,这可不就是在拿命挣吗?

许是知道时间还长,又许是习惯了,褚青绾竟然硬生生地冷静了下来,她紧攥着锦被,脊背都在微微颤抖,这一刻,她恨死容婕妤了!

她知道,她迟早有这一遭。

但准备齐全,和毫无准备地就经受这一遭,压根是两码事!

容婕妤满心是救谢贺辞,岂有一分替她考虑,她如今身子重,便是宫中诸事,胥砚恒都不许她忙碌了,容婕妤就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因此早产?

说到底,是她,也是褚家过于宽和!

褚青绾死死地咬住帛巾,身下阵痛传来,四周时间走得好慢,这么冷的天,她怎么会淌这么多汗?

床上被褥都被浸湿透了。

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满脑子胡思乱想,只希望自己能轻快些,忽然间,产婆说不出是惊是喜的声音传来:“快,攥住娘娘的手,让娘娘使劲,宫口开了!”

疼痛瞬间席卷了她,外间众人只听见里面陡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人失色,胥砚恒骤然扭头转向窗口。

那里没有人叫太医。

是平安的。

胥砚恒这样告诉自己。

里头传来褚青绾后悔的声音:“疼……我不生了!皇上……我不生了!好疼!”

哪有人生了一半不生的,尤其这还是皇嗣。

昭阳宫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其余妃嫔也觉得惊愕,怀上皇嗣是她们的福分,怎么有人敢说不生了这种话?

便是她们这位皇上再不在乎皇嗣,也未必听得了这种话。

胥砚恒想笑,她便知道不可能停下来,才会喊这些话发泄情绪,但胥砚恒笑不出来。

褚青绾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听见嬷嬷叫她:“娘娘,娘娘,快喝口参汤,千万不能没了力气。”

褚青绾迷惘地睁开眼,她任由摆布,艰难费劲地抬起头,脊背都在发抖,碗被递到嘴边,她拼命地吞咽,许是参汤有神效,她四肢渐渐又了力气。

她眼泪都要哭干了。

怎么还不出来。

天色从亮到暗,又从暗到亮,里头惨叫声持续了多久,胥砚恒和一众妃嫔就站了多久,这一晚,没人能阖眸。

在天际将要破晓的那一刻,产房内终于传出惊喜声:“出来了!出来了!”

胥砚恒陡然抬头,脖颈僵硬,他却好像没有察觉,须臾,产房从里头被打开,是李嬷嬷抱着襁褓,冲胥砚恒福身:“恭喜皇上,瑾修容平安诞下皇子。”

同样的话传入众人耳中,重点却不同。

胥砚恒听见了平安二字。

众位妃嫔听见了皇子二字,一时间,情绪各异,却都只能埋于心底,半点不敢流露出来,各个都是松了一口气,满脸菩萨保佑的神色。

胥砚恒没看向襁褓,视线越过众人,他看向产房内:“瑾修容如何?”

李嬷嬷立即回答:“皇上放心,娘娘算是生得快的,现在是力竭睡了过去,太医已经替娘娘和皇子都诊脉过了,母子平安。”

胥砚恒从始至终都没看一眼襁褓,李嬷嬷有点迟疑,她抬头问胥砚恒:“皇上不看一眼小皇子吗?”

胥砚恒眸色沉沉。

看什么?

耳边女子的惨叫声似乎还在徘徊,他现在升不起一点慈父心情,胥砚恒垂了垂眸,平静道:“带下去,仔细照看着。”

他到底还记得加了一句仔细照看,没叫众人生出惊疑不定。

热水还在往产房内送,是要替褚青绾清洗身上,胥砚恒也要跟着进去,一众人却是拦在了他跟前,胥砚恒脸一沉。

魏自明愣是没敢说产房不吉利这等话,他颤颤巍巍道:“皇上,女为悦己者容,瑾修容想来也是不想让您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的。”

胥砚恒垂眸看向魏自明,他眸中隐有冷意,尚未开口,魏自明陡然麻利地让了路,他一让,再没人敢拦。

魏自明隐晦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真是糊涂了,皇上现在恐怕憋了一肚子火呢。

果然,胥砚恒站在产房门口,他蓦然转过头,视线落在了依旧跪地不起的容婕妤身上。

如今才是一月底,天寒地冻,容婕妤早是冻得脸上没有血色,尤其是她被胥砚恒踹了一脚,没人敢给她请太医,她整个人都靠在玉露怀中,气若悬丝。

这幕惨象,没叫胥砚恒有动容,容婕妤若有所感,艰难地抬头,撞上他的视线,他漠然的声音已经冰冷砸下来:“明知瑾修容待产,却仍故意刺激,如此心怀不轨,怎配做皇室妇?”

“即日起,容婕妤,撤封号,贬其位,降为庶人,打入冷宫,非召不得踏出冷宫一步!”

众人骇然,没想到容婕妤居然会落得这么重的处罚。

不对,日后要唤她庶人谢氏了。

谢氏再也忍不住,喉间涌上一口腥甜,眼前所有场景仿佛都隔了一层迷雾,玉露的哭声不真切地传来:“主子!”

玉露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主子蓦然吐出一口血,染了眼前一片殷红,浑浑噩噩地倒在她怀中,眼神还直勾勾地望着产房的方向。

玉露听见她近乎虚无的呢喃声:“……不……不要……阿辞……”

玉露抬头,想求救,想要传太医,但庶人哪有资格传太医?

她一抬头,就见众位妃嫔离得远远的,明哲保身,迟春和弄秋冷眼望向她们,眼中更是隐隐有恨意。

玉露意识到了什么,绝望一刹间充斥她全身,悲从心来,短短时间就泪流满面。

完了——

谢家和褚家,彻底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害人精!

小胥: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