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满殿哗然。

惊呼和痛哭声不绝于耳,唯独杜才人望着这一幕,心底终于觉得些许畅快。

她的仇,终于是报了。

周嬷嬷几乎是跟着太后跌下来的,她年龄大了,这一跤让她爬不起身,转头看见太后的一瞬间,她瞳孔骤然紧缩,她不敢置信:“太后——”

这一声格外刺耳,也充斥着慌乱和难以置信。

让众人不得不看向太后,这一看让众人惊呆,太后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满脸痛苦,这些却不是最主要的,她浑身都在颤抖,尤其是脸上的抽搐明显得让人再不能忽视,几乎是转眼间,她身体僵直,口角溢出涎水。

众人不由得后退一步,满目惊愕地捂住嘴。

眼前乱象,让褚青绾忍不住地握紧了胥砚恒的衣袖,胥砚恒回头看了她一眼,骤然冷声呵斥:“都还愣着做什么!”

立刻有宫人上前查看太后和二皇子的情况。

褚青绾也因此回神,她从胥砚恒身后站出来,胥砚恒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最终还是由着她,褚青绾呼出一口气,她皱眉快速道:“将太后和二皇子送到偏殿,去请太医!”

她隐晦地觑了眼杜才人,杜才人和她的视线在空中一触即离,很快地低下头。

宫人忍着惊惧,将明显情况不对的太后抬起,赶紧搬入偏殿,众人都是惊疑不定,没人敢先越前一步,褚青绾偏头看了一眼胥砚恒。

胥砚恒的神情让人琢磨不透,声音冷静:“小心点。”

混乱之时,最容易被人下手。

他牵着褚青绾从台阶上下来,有宫人拿衣袖去擦拭台阶,然而众人想象中的油渍或者水渍,都没有出现。

不是有人在台阶上做了手脚,太后就是自己踩空才坠落!

意识到这一点,有人安了安心,太后出事固然令人心惊,但如果会牵扯到她们,更叫人觉得会是无妄之灾。

在胥砚恒和褚青绾踏入偏殿时,背后有人咽了咽口水,低低惊恐出声:“太后的情况怎么那么像……中风……”

众人一默。

其实看出这一点的岂止说话的人,但没人敢指出来。

宋妃满腹忧愁地叹了口气,她仿佛是唏嘘:“多事之秋啊。”

闻言,众人脸上都浮现些许戚戚然之色。

卢才人扫了一圈,将众人神色都尽收眼底,她轻轻摇了摇头,她位置靠近门口,便率先转身朝偏殿而去,打破了殿内兔死狐悲的自抑气愤,她这一动,众人也跟着转移位置,毕竟,她们也想知道结果。

偏殿内。

事关太后,太医们赶来得很快,只一个照面,这些太医心底就咯噔了一声,彼此对视一眼,居然一时间没人敢先上前替太后诊脉。

最后还是太医院院首朱太医面色沉沉地上前一步。

一经把脉,朱太医等人更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数位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褚青绾坐在了殿内唯一的椅子上,她一手轻轻抚着小腹,脸上似还有惊色,胥砚恒站在她旁边,不论是床榻上躺着的太后还是软塌上的二皇子,都没能让他上前关怀,他眸色冷沉地看向众位太医:“给瑾修容看看。”

孙太医顺势退出替太后诊脉的行列,一碰上褚青绾的脉象,他就松了心,但他没急着诊出脉象。

他面带沉思,隔着一层手帕,手指落在褚青绾的手腕上,时不时眉头紧皱一下,瞧着格外认真。

褚青绾觑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的装模作样。

是朱太医最先打破殿内的安静,他叹了口气,面色沉重:“回皇上,太后这是……中风之状,是微臣无能,对此无法挽回。”

孙太医越发低了低头。

而给二皇子瞧伤的太医也低了低头,他甚至庆幸,幸好他看的是二皇子,纵是有伤,也总比诊出个中风瘫痪要好。

饶是褚青绾早有猜测,但猜测落实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她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那日太后的问题不是被胥砚恒气出来的,而是杜才人一直的谋划。

褚青绾堪声问:“当真没了办法?”

朱太医苦涩地摇头,沉默片刻,他恭声道:“微臣会开药,让太后于榻上少些痛苦。”

太后这种情况,日后只能在床榻上过活,凡是都需要人照顾。

后者,于太后的身份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

太后似乎也听见了太医的话,她双眸陡然睁大,目眦欲裂,张嘴要说什么,半晌,涎水顺着下颌流下,染湿了衣襟,满脸狼狈,也只堪堪发出一点气音:“……不、不……”

这一幕叫褚青绾捂住了唇,她孕期反应本就严重,现在心底泛起一阵阵反胃,干呕要涌上来,又被她强行压下去。

仓促间,她握紧了胥砚恒的手。

胥砚恒低头看见她有些苍白的脸色,陡然明白了什么,他侧身稍微挡住了褚青绾,语气说不上震怒,只些许冷意:“下去开药。”

朱太医松了一口气,拱了拱手,立即退下去。

孙太医也终于诊脉结束,他躬身恭敬:“瑾修容是受到惊吓,才有些动了胎气,微臣开一幅安胎药,服下即可。”

顿了顿,孙太医开口添补道:“只是娘娘有孕期间波折过多,最好是避免再过情绪波动。”

一而再地动胎气,最后却都安然无恙,哪怕皇上没有怀疑,孙太医都有点难以启齿了,只好替褚青绾打了个补丁。

众人听见他的话,也不觉得意外,瑾修容这胎一波三折,她们只感慨她命大,便是这样都能挺过去。

褚青绾掩住了唇,似乎是不适。

胥砚恒皱了皱眉:“用最好的药。”

孙太医自是应声,躬身退下开药。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太后接受不了自己的情况,她口齿不清,不断地要出声,越是如此,涎水越是流得欢快,即便是其余妃嫔都有点不忍直视,周嬷嬷也伤得不轻,无一人耐心听她说话,她眼角泪水肆溢。

除了太后的挣扎,殿内仅剩下二皇子和陈嫔的哭声。

二皇子本就高烧才退,这又是被成年人从高处拉下,期间一度被压在身下,他浑身疼得想要打滚,却只能僵直得一动不敢动。

他只要一动,浑身都疼。

陈嫔想抱住他,却不得章法,她哭声压抑不住,二皇子见到她,也哭着喊:“好疼……母妃……舟儿好疼……”

陈嫔心疼得要命,她恨不得替二皇子受过,她不断地替二皇子擦拭额头的冷汗,手指颤抖,动作却格外轻柔,她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舟儿别怕,你一定没事的。”

她实在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唇,滚烫的眼泪砸落手背,也砸在二皇子的脸上。

二皇子怔住,他抬头望向陈嫔,忽然,他死死咬住牙,不肯再哭出声,他身子抽搐着,却伸手替陈嫔擦眼泪,小小的人窝在软塌上,忍着疼,格外艰难地安慰着陈嫔,他说:“母、母妃,不哭……舟儿不疼了……母妃不哭……”

世上只有母妃对他最好,他甚至不是她亲生子嗣,她却待他毫无保留,满腔爱意诸付他身。

他是要给母妃长脸的。

他哽咽着说:“是舟儿的错,母妃不哭……”

陈嫔一刹间心如刀割,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的舟儿是世上最乖最好的孩子,都是她的错,是她没办法叫舟儿平安长大,小小年龄却要谋划这些。

她岂能不知道舟儿想要得势,其一大半原因是想让她也有人撑腰。

陈嫔艰难地摇头:“母妃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只要舟儿平安就好……”

她不要皇上宠爱,不要高位权势,她只要她的舟儿平安。

悲恸声让众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世人对稚童的耐心总是要高于旁人的,褚青绾看见有人忍不住地擦了擦眼角,她也沉默了一瞬,她低头望向小腹,许是怀了身孕,纵她和陈嫔有龃龉,这一幕也叫她垂了垂眼眸。

是胥砚恒打破了殿内沉默:“二皇子如何?”

他似乎生来就没有软和温情的一面,眼前再是母子情深,也打动不了他半分。

太医收回手,二皇子年龄小,太医也忍不住有点怜惜,他轻叹:“二皇子年龄小,骨骼脆弱,这一摔,二皇子断了肋骨,后续应是要修养一年半载,不止如此,微臣发觉二皇子仍有热度未退,今晚还需要注意二皇子是否起热。”

起热,甚至能将一个成年人烧傻。

二皇子短短时间内,连续起热,甚至都是高烧不断,太医很难确保他是否会留下后遗症。

胥砚恒没停顿,直接下令:“送太后和二皇子回宫,李太医随去皇子所,照看二皇子。”

李太医就是给二皇子诊脉的那个人。

陈嫔倏然跪下来,她冲着胥砚恒和褚青绾磕头,只三两下,她额头瞬间青紫,她说:“求皇上和瑾修容允许嫔妾前往皇子所照看,求皇上!求瑾修容!”

往日难以启齿的求情之言这个时候没有一点阻碍地脱口而出,她泪流满面,甚至朝褚青绾磕头:“嫔妾知道嫔妾往日对娘娘不住,今日之后,嫔妾定当潜心为娘娘祈福,求娘娘慈悲!”

褚青绾尚未说话,胥砚恒就冷声堵了回去:“替她祈福,本就是你在戴罪立功。”

“二皇子自有人照顾。”

褚青绾讶然地看向胥砚恒,见胥砚恒有了决断,褚青绾也就咽声不语。

陈嫔怎么也没想到拒绝她的会是胥砚恒,她自嘲一笑,只能颓废地呆坐在地。

一切皆散。

褚青绾看向胥砚恒,胥砚恒只冷声:“如今她颓势,才会悔过,若换一种情形呢?”

无需心软,这般处境,全是她咎由自取。

“你只需想想,她得势时,可曾对你心慈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胥:这种忏悔的话,说给自己听听就好。

女鹅:还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