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看似一片和乐融融的时候,御膳房内也忙得脚不沾地。
杨茂忠指挥着各处,不断地叮嘱:“把盖子都盖好,装到食盒中,到了太和殿外再打开,别叫菜都凉了!”
“今儿个是太后娘娘的寿辰,都给我紧着点皮!谁要是出了差错,就自个儿到瑾婕妤面前领罚去!别牵累了一屋子的人!”
一众奴才被骂得浑身紧绷,盯着面前的菜色不敢有一点放松,甚至不仅盯着自己,还会看向别人,生怕有人犯事牵累到自己。
之前尚衣局的一群宫人在慎刑司走了一遭,可没几个活下来了的。
今日席面是由一众御厨一起完成的,瑾婕妤拨了一万两白银的额度下来,要求尽善尽美,其余菜肴都被杨茂忠交给了别人,唯独面前这一道玉掌献寿明珠豆腐是由他亲自操刀。
这一份是太后独有的,杨茂忠不敢有半点疏忽,他擦了擦额头热出来的汗,见时间差不多了,掀开锅盖,将里头的熊掌盛出来。
送到主子跟前的东西,不仅味道要好,模样也要好看,他认真地摆盘,白嫩的豆腐摆在熊掌之上,最顶端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肉,白润如珠。
这道菜中,熊掌难得,荔枝更难得,京城内荔枝是稀罕货,杨茂忠也是千方百计才弄来了几颗荔枝。
杨茂忠刚放下勺子,立即有人装盘,小李子也在这时上前,他递了帛巾给杨茂忠擦汗,捧笑道:“杨爷爷,这道菜由奴才送去吧?”
他觑了眼那道熊掌豆腐,眼神闪烁了一下。
一般来说,送上这等寓意好的菜,上头主子一高兴,就会有打赏,他会来争着送菜也是件寻常的事。
然而,寓意好也代表容易做手脚,但凡这菜色破了相,再好的寓意也变得不吉利。
杨茂忠觑了眼小李子,这小李子来御膳房也有几年时间,惯是个手脚麻利,办事妥当的,加上嘴甜,也讨人喜欢。
杨茂忠擦着汗,点头:“行,去送吧。”
小李子一喜,他赶紧要去端托盘,正在他要碰到托盘的那一刹间,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李子心底一个咯噔,动作僵硬住,他转头去看是谁在拦他,结果就听见杨茂忠惊讶的一声:“路公公?”
小李子一转头,就看见扣住他手的正是小路子,他额头控制不住地生出冷汗。
小路子自从到了玉琼苑,也跟着褚青绾鸡犬飞天,外头人见到他也是要称一声公公了,小路子松开钳制住小李子的手,转身恭敬地冲杨茂忠拱了拱手:“杨公公。”
杨茂忠见到他,惊了一下,随后他皱眉狐疑地看了眼小李子,他不解地问:“路公公来御膳房,是瑾婕妤有什么吩咐?”
小路子不卑不亢道:“主子很看重今日宴席,她不放心,特意让奴才过来看看,这道菜,不如让奴才亲自去送吧。”
小李子忍不住地出声:“这是咱们御膳房的事,哪里能麻烦路公公。”
此话一出,杨茂忠的脸都黑了。
能有人接手差事,尤其是这种容易出错的差事,自然是能让就让。
小李子迫不及待地拒绝,杨茂忠再蠢,也看出了不对劲。
他使了个眼神,立即有人站到了小李子后面,杨茂忠对小路子点点头:“麻烦路公公了。”
杨茂忠朝太和殿的方向拱手:“路公公代我向瑾婕妤问声好。”
小路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小李子,才和宫人一起端着托盘离开,等他一走,杨茂忠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小李子吓得两条腿发软,他强撑着一口气,像是抱怨道:“路公公跟着瑾婕妤后,还真是神气,连御膳房的事都想插手就插手。”
话落,一个巴掌就狠狠落在他脸上,杨茂忠掌勺多年,别的没有,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气,一巴掌直接把小李子打得晕头转向,牙都松动了两颗,唇角直冒血,脸颊一瞬间红肿起来。
小李子被打懵了,当奴才的本能让他不敢叫出声,直接砰得一声跪地:“爷爷!杨爷爷!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不该口出狂言,杨爷爷息怒!”
杨茂忠气得发狠:“咱家告诉你,瑾婕妤掌管后宫,莫说只是插手御膳房的事情了,就是撸了我的职位,也都是当得!”
只不过瑾婕妤是个聪明人,知道御膳房是听命于谁,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这番话不止是在说给小李子听,也是在告诫御膳房其他人。
小李子吓得两股战战,他还待求饶,杨茂忠直接让人将他拖下去:“拖下去给我好好审,看他到底是谁指使来的,待今日宴席结束,明日我亲自去向瑾婕妤请罪。”
要不是小路子及时赶到阻止,险些因他的疏忽酿成大错,目前看似平息,但他要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这个御膳房掌事也是真的做到头了。
担心有人包庇或者不忍心,杨茂忠转头警告地看了一眼四周,他提醒:“要知道,今日一旦出事,死的可不止他一人,为今只有查到真相,才能将功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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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内,戏台子上的伶人在咿咿呀呀地唱戏,有人看得目不转睛,也有人看得心不在焉。
褚青绾拨弄着杯盏,姣姣黛眉轻微耷拉着,许是和胥砚恒相处得久了,她在某些神态上和胥砚恒居然也有了些许相似,她在静待消息。
菜肴一道道被端上来,都还冒着热气,褚青绾端着杯盏,沾了沾唇角就放了下来。
待看见小路子端着托盘进来时,褚青绾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果然,还是有人不安分。
最要紧的一道熊掌献寿被端到太后跟前,盖子还未打开,太后转过头,她冲着褚青绾笑了笑:“哀家看过今日的菜单,瑾婕妤用心了。”
待听见太后这一声时,褚青绾几乎立刻明白了是谁在捣乱,欲抑先扬,太后才夸过她,如果待会这菜色有问题,太后便可以借此大发雷霆。
褚青绾实在没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她总算知道当时周氏为何会对太后敬重不起来了,瞧瞧太后干的这些事情,全是损人不利己的。
她在尽心尽力地替太后操办寿辰,而太后居然各种给她拖后腿?
真是恶心人!
褚青绾笑意不达眼底,她牵起唇角,话音不轻不重:“太后谬赞。”
胥砚恒仿若听出了什么,他转头朝太后面前的托盘看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下一刻,托盘被打开,里头的熊掌献寿完好无损,摆盘精致得甚至让人不忍下口,但看见这一幕的太后脸色不由得僵住。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周嬷嬷。
周嬷嬷沉默,在一直没看见小李子时,周嬷嬷就意识到今日的计划失败了。
娘娘的计划很简单,在宴会上随便寻个差错,借题发挥指责瑾婕妤办事不力。
胥砚恒轻挑了下眉,也认出了小路子。
褚青绾像是观察到太后的脸色,她有些不解地问:“太后怎么了?”
好好的计划被破坏,太后气急,她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才转过头,勉强回答道:“没事。”
顿了顿,太后还是没忍住情绪,刺了一下:“就是觉得瑾婕妤过于用心。”
褚青绾只当这是夸奖,她不能顶撞太后,但忍下这口气也太憋屈,不如故意恶心一下太后,她赧然地垂下脸:“都是嫔妾应当做的,不当得太后夸奖。”
她还笑吟吟地催促:“太后不尝尝么?”
太后看都不想看一眼,但顶着众人视线,她只能持起木箸咽了一块肉,越吃越难受。
偏胥砚恒这时还慢条斯理地出声:“瑾婕妤这么劳心劳力,母后觉得,是不是该赏赐她一番?”
太后憋屈:“皇儿说得时,哀家那里还有一套翠玉芙蓉朱钗,是当年哀家晋升三品主位时,先帝送给哀家的,待会哀家就让周嬷嬷给瑾婕妤送去。”
赏归赏,但太后赏得心不甘情不愿,她刻意提起这套朱钗是她晋升主位的赏赐,目的就是挑拨起其余人的嫉恨之心。
太后也经历过先帝后宫时期,可不会小瞧了这后宫女眷的手段。
胥砚恒自然懂得她这点小心思,眸中闪过讽刺,他转头对褚青绾道:“还不谢谢太后?”
褚青绾立即欢喜地站起来,从太后福身:“嫔妾谢过太后,这套朱钗这么贵重,嫔妾定当好好保管。”
至于佩戴?自是不可能,她还怕太后给她下毒呢。
而太后话里话外的挑唆,褚青绾更是不以为然,主位娘娘的位份,她势在必得,哪里会因为太后的一句话而退缩?
太后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头,只觉得今日这一场寿辰宴处处不顺心。
胥砚恒生来就是克她的。
这前前后后挑出来的女子,没一个叫她喜欢的!
计划落空,太后连自己点的戏都没看完,就露出疲倦神态,提出要回宫。
宴会结束后,胥砚恒和褚青绾一起回了玉琼苑,洗漱后,褚青绾趴在他胸口,闷闷不乐地半晌没说话。
胥砚恒摸了摸她的后背,低声问:“不高兴?”
褚青绾瘪唇,她闷闷道:“嫔妾欢欢喜喜地给她备寿辰宴,别人捣乱就算了,她怎么也不让人省心。”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听得出她是在说谁。
她不恼不怒,只是郁闷地低落,叫人觉得她委屈至极。
胥砚恒一点也不意外,他耷拉着眉眼:“习惯就好。”
褚青绾呃声,许久,她难言道:“皇上这些年辛苦了。”
胥砚恒仿若一顿,又仿若没有,最终,他只扣紧了女子的腰肢,低声询问:“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话题跳跃得这么快?
小胥: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