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宫人来抬水下去时,都没敢抬头看,唯独褚青绾心底骂了一声混蛋。

当晚,胥砚恒在玉琼苑留宿,然而,很多人这一晚都没能睡着。

淑妃白日时没去玉琼苑,她自恃恩宠,对褚青绾得权一事明面上没说什么,心底却不是十分满意,所以,她也懒得去看褚青绾得意。

等消息传到甘泉宫时,淑妃难得怔了一下,她狠狠皱眉。

于围场时,她就猜测谋害褚青绾一事是杨贵嫔出的手,她顾及二皇子,不好对杨贵嫔出手,却也乐于有人替她铲除杨贵嫔。

所以,她压根没管这件事。

结果发展到现在,杨贵嫔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是周嫔背了所有的罪?

淑妃立即意识到:“有人在保她!”

淑妃脸色严肃了起来,她皱眉冷笑:“本宫倒是小瞧她了,不仅能笼络得住容昭仪,还在叫别人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来保她,不愧是她,还真是会钻营。”

琴心听出这话不是在夸杨贵嫔。

说实话,她也觉得意外,但她想不到,谁会保杨贵嫔?而且能做到这一步的,也没几个人。

琴心疑惑:“娘娘,您说会是谁在保她?”

能做到这点的,琴心有一个怀疑对象,见娘娘也朝长乐宫看去时,她就知道娘娘和她怀疑的是同一个人。

琴心压低了声音:“但不应该啊,她膝下有大皇子,按理说,她应该对杨贵嫔遭殃一事乐见其成。”

生母名声有毁,对二皇子也不是一件好事,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利于大皇子。

宋妃不该做这种赔本买卖。

淑妃不像琴心那样纳闷,对宋妃的目的,她心底和明镜似的,此时不由得轻讽出声:“舟儿在本宫这里,才值得她忌惮。”

人和人的情谊是相处出来的,胥砚恒来她宫中时日多,总有机会见到舟儿,一来二往的,自然会培养出父子之情。

加之,她对宋妃一直有防备,对舟儿看守严密,宋妃想对舟儿出手,也找不到空缺。

但如果舟儿回到杨贵嫔身边呢?

不是她轻视杨贵嫔,杨贵嫔自身都难保,她拿什么护住舟儿?

淑妃暗暗咬牙:“她一介宫女出身,不得皇上喜欢,却能平安诞下大皇子,也只有一群傻子才会觉得她无害!”

琴心替她拍抚后背顺气,安慰她:“娘娘消消气,她出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往日藏得深,没人能察觉到她的真面目,如今她闹出这么大动静,定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一旦被人怀疑,宋妃再想安安稳稳地躲在长乐宫,就是痴心妄想了。

琴心说得没错,当然有人怀疑上了宋妃,但不是因为动静闹得大,而是那日胥砚恒冷不丁地对宋妃的质问,才让一些人猛然注意到宋妃。

翌日,玉琼苑。

褚青绾醒来得有点晚,不需要请安,迟春也没有催她起床,待她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她摇了摇绑在床头的铃铛,听见动静的迟春领着宫人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待众人退下,褚青绾坐在梳妆台前,殿内也只剩下迟春,她困恹恹地耷拉着眸眼。

迟春替她梳妆,想起昨日的事,她忍不住地叹气:“主子昨晚吓到奴婢了。”

迟春没想到主子会那么诚实,居然选择对皇上坦白,昨日被魏自明拉出殿内时,她简直心惊肉跳,生怕主子会惹了皇上厌弃。

褚青绾思路很清晰,她冷静道:“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再瞒着他,才是自掘坟墓。”

迟春没办法反驳她,但对昨日一事还是觉得不甘心:“主子就这么放过了杨贵嫔。”

褚青绾一顿,她和铜镜中的自己对视,铜镜中女子的眸底有野心一闪而过,褚青绾堪堪垂眸,她说:“她难得求我一次。”

许是褚青绾也觉得这话冠冕堂皇,她轻眯起眼眸:“若她真能做到她所言之事,现下放过杨贵嫔也是值当的,只是拖延片刻她的死期罢了。”

迟春迟疑地问:“即便她对主子说的都是实话,但她能做到么。”

褚青绾停顿了一刹,再抬眸,她眸色冷淡了下来:“她如果做不到——”

“那我也不再需要盟友。”

迟春蓦然噤声,不再言语。

这个话题被二人心照不宣地略过,褚青绾拨弄了一下发髻上的玉簪,她对着铜镜自照,仿若只是不经意地问:“尚衣局的宫人怎么样了?”

迟春和她在铜镜对视了一眼,她轻微垂头:“阿妙在慎刑司时没能撑下去。”

褚青绾冷笑一声,阿妙死的真是时候,她真是一点把柄都不想留下。

褚青绾冷眸,没有一点犹豫地下令:“李掌事不能再留!”

她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一宫掌事都是别人的人,她当真是寝食难安啊!

迟春呼吸一浅,她面不改色道:“奴婢昨日见李掌事伤势好似格外严重,想来也撑不了几日。”

人是伤势过重,不治而亡,和她们当然也没有关系。

李掌事还好,叫迟春觉得为难的是:“主子,小树子怎么办?”

褚青绾掩住眸中情绪:“有关中省殿内部的安排,我们不需要插手,刘义安自然会处理。”

提到刘义安,褚青绾忽然道:“对了,待会让刘义安来见我。”

迟春纳闷。

褚青绾不紧不慢地将玉簪插好,她轻扯了一下唇:“大皇子已经八岁有余,再住在后宫着实不妥当,现下已经开春,皇子所也该整理出来了。”

宋妃觉得做得手脚干净,就能没事了?

痴心妄想!

胥砚恒虽是让顾修容养着小公主,但早有让小公主搬入皇子所的打算,褚青绾不介意催催进度。

当初周贵妃没有提议让大皇子搬入皇子所,不过是她膝下有小公主,淑妃要照顾二皇子也有顾及,才让大皇子得以一直被宋妃养着。

然而她们都有顾虑,褚青绾可没有。

宋妃既然选择保杨贵嫔,也别怪她打蛇打七寸!

这宫中惯来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皇嗣一旦脱离母妃,搬入皇子所,其余人总能找到有纰漏的地方。

宋妃既然能去保住杨贵嫔,也定然有能耐护得住大皇子,不是么。

迟春听懂了主子这是在回报宋妃,她当即没有半点耽搁,立刻去了中省殿。

几乎是傍晚时分,后宫众人就得知了中省殿派人去收拾了皇子所。

长乐宫。

宋妃低垂着头,她正在替皇长子缝制衣裳,竹青带着消息进来后,她一个不慎,针穿过布料扎在了手指上,血珠很快冒出来,浸在了布料上,有点刺眼。

衣裳染了血就变得晦气。

宋妃轻微蹙了蹙眉,她握紧了手中的布料,竹青焦急:“娘娘,我们要怎么办啊?”

宋妃轻轻抬眸,她叹了口气:“皇上早有让琉儿搬入皇子所的打算,她不过顺势而为,再给我一个警告罢了。”

竹青气不过,口不择言:“她一个小小婕妤,也敢给娘娘警告?”

宋妃对此不以为意,她平静地问:“她只两年就做到婕妤之位,我陪了皇上十年有余,却只堪堪爬到妃位,你觉得她追上我要多久?”

竹青哑然失声。

宋妃擦了擦布料上的血迹,实在是擦不掉,她抿了抿唇:“高位又如何,低位又如何,这宫中一个人尊贵与否,从不止看位份,她有皇上做底气,再轻狂也是理所当然。”

许久,宋妃低声道:“若非是皇上,她又怎么会立刻将矛头锁住我?”

是胥砚恒那日对她的质问,才叫瑾婕妤怀疑了她。

竹青有些不安,和竹归对视了一眼,竹归隐晦地摇头。

宋妃终于抬起头,她偏头去看窗外,不论她位份再高,这长乐宫都是一贯的冷清,等琉儿搬去皇子所后,应该是会更安静了。

她轻声自嘲:“皇上不在意我,别人轻视我,也是在所难免。”

竹青听不得娘娘这么说自己,迫切出声:“您是二品位份,主位娘娘,还是皇长子的生母,您比这宫中所有妃嫔都尊贵,她们不敬是她们不守规矩,是她们该罚!娘娘怎么能妄自菲薄呢!”

妄自菲薄?

宋妃想笑,她不是妄自菲薄,而是看得清楚。

她轻描淡写地说:“搬去皇子所,就搬去皇子所吧,总归日后这长乐宫也不得安宁了。”

像是半点不在意。

竹青看向她不断擦着布料的动作,她手指擦得通红,倏然哑声。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娘娘不得恩宠,在宫中的日子都是守着皇长子过来的,她将皇长子看得比命都重,恨不得时时刻刻将皇长子放在眼皮子底下。

竹青鼻子发酸,没忍住转头擦了下眼泪。

说到底,还是皇上待娘娘太过薄情,但凡皇上待娘娘有对瑾婕妤一半的上心,别人岂敢这么怠慢娘娘?

竹青想起那日皇上对娘娘的质问,就觉得心寒,娘娘这么多年安分守己,但在皇上眼中,一有问题仍是会立即怀疑上娘娘,就仿佛娘娘不是他的枕边人,不是他子嗣的生母一样。

竹青忍不住猜测:“咱们如果没有管杨贵嫔——”

竹青的话被宋妃打断,宋妃抬眸和竹青对视,她眸色如常,却让竹青立即噤声,她说:“周嫔该死。”

从周嫔对她的琉儿出手的那一刻,她就早该死了。

殿内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宋妃闭了闭眼,她再睁眼,放下手中布料,站起了身,竹青惊愕:“这么晚了,娘娘要去哪儿?”

宋妃低头:“我去看看琉儿。”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我不好过,都别想安宁!

小胥:挺好。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