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色笼罩整个宫廷,华灯如星雨在青瓦上铺了一层熔光。

褚青绾一直没睡,在等着延禧宫那边的消息,待听说尚衣局的宫人被关押到慎刑司时,她些许惊愕:“不是在处理何修容一事么?”

小路子埋首:“是容昭仪提出骑装一事和延禧宫有关,被皇上训斥了。”

说训斥,其实也不全是,但总归那语气不是高兴的。

褚青绾让小路子将延禧宫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来,在听见胥砚恒质问了宋妃时,她的神情没比当时宫殿其余人好多少,她思绪有一刻的凌乱,很快,她回过神来,黛眉狠狠皱在一起。

往日,她为什么一直会觉得宋妃毫无威胁?

明明她是最先入府的,膝下还有着皇长子,如今更是宫中除了淑妃外的最高位,不论哪一样单拎出来,都应该叫人忌惮。

但是不论是她,还是后宫其余人,都是下意识地忽视了她。

因为她低调,也怕事,对低位妃嫔也客客气气,生怕会得罪人,也因为胥砚恒对她不喜,这种不喜从胥砚恒一年也去不了一次长乐宫就看得出来。

褚青绾急促地呼吸了两下。

她恼自己的轻视,也恼自己的疏忽,一想到还有这么个庞然大物隐藏在暗地中,而她半点没有察觉,她就浑身不寒而栗。

褚青绾皱眉,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宋妃有关,尚衣局那里或许已经查不出什么了。

她能隐藏这么多年不叫外人怀疑,这时出手,定然是有着十全的把握。

褚青绾忍不住地咬牙:“皇上真会给我出难题。”

她也看透了胥砚恒,他欣赏手段利落的人,觉得这样的人才能守住皇嗣和他给的东西,说得难听点,他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能坐到这个位置,手上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当然不会去嫌弃对方德行有亏。

若是对方暴露了痕迹,胥砚恒也会由着对方自生自灭。

褚青绾很难评价胥砚恒的所行所为,但也因此,胥砚恒不在乎她爱慕权势,甚至在她想要去争时会给她搭把梯子。

迟春没听懂她的话,一脸不解地看向她,褚青绾没有解释:“熄灯吧,不需要等了。”

迟春愕然:“何修容还没有醒来。”

褚青绾冷静地一针见血:“延禧宫上下一心隐瞒,已经惹恼了皇上,她能醒来最好,若是醒不来,就只能坐实了不慎落水这个死因。”

少年时的青梅竹马都只能落得这个下场,她对胥砚恒还能有什么期待,能得他一句承诺已然是庆幸了。

褚青绾强迫自己睡下。

她要尽早养好身体,能从尚衣局查出杨贵嫔最好,查不出来——

褚青绾唇角掀起一抹冷笑,那她也要杨贵嫔死!

她能活下来,是她有能耐在虎口逃生。

而杨贵嫔敢对她出手,就该做好偿命的打算!

半夜,暗色已经彻底弥漫,延禧宫内,有人昏迷一日一夜,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

云林注意到,立即扑倒床榻边,喜极而泣:“娘娘!”

何修容恢复意识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混乱不堪,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她落水的那一刻,有人从背后推了她,她口鼻都被淹没在湖水中,四周没有一个人,她呼救无能,窒息感一点点向她涌来。

然后呢?她怎么会在自己殿内?

何修容头疼欲裂,她抱着头,眼角无意识地掉着眼泪,她呼吸都是灼热滚烫的,浑身难受得要命。

有人端来凉水,她急不可耐地喝了两杯,终于缓解了喉咙的艰涩,她也意识到此时的情势,她艰难地出声:“……云、云林?”

云林擦着眼泪,忙声应道:“娘娘,奴婢在,奴婢在呢!”

何修容眼眸慢慢聚焦,她呛咳了两声,喉咙仿佛在冒烟,她问:“我……是怎么了……”

玉林忍住悲恸,她说:“您在长鸢湖落了水,娘娘还记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是谁推了您?”

云林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娘娘自己落的水。

何修容恢复了昏迷前的记忆,她不知道是谁,那人从背后推的她,但知道她会在那时去长鸢湖的只有一个人。

何修容眸中恨意斐然,她咬着声音:“周!嫔!”

云林居然半点意外都没有,她瘫在地上,思绪不由得回到两日前——

彼时是圣驾离宫狩猎的第三日。

娘娘因这次伴驾名单上没有她,心情一直烦闷,云林看不下去,劝娘娘到御花园中散散心。

只能说是巧合,娘娘又遇见了周嫔。

两者之间的仇恨早不共戴天,见面眼红,然而,就在娘娘要刁难周嫔时,周嫔对娘娘说了一句话,云林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惊肉跳。

“何修容入宫也有七年了,至今不曾有过身孕,您不觉得好奇么?”

不止是她,娘娘也愣在原地。

云林心底清楚,娘娘一直都希望能和皇上有过孩子,这些年求佛,喝药,半点作用都没有。

而现在,周嫔的话却是在暗指娘娘未曾有孕是有原因的。

何修容抓住周嫔,就要质问她,而周嫔只轻福了福身:“明晚,嫔妾在长鸢湖外的凉亭等娘娘,娘娘若前来,应了嫔妾一件事,嫔妾定然如实相告。”

这话一出,云林知道,娘娘一定是会赴约的。

周嫔拿这件事当砝码,必然所求甚大,但是云林没办法阻止娘娘,她清楚,这件事早成了娘娘的心病。

云林有意劝阻娘娘,却没想到娘娘会特意将她支开。

想至此,云林闭了闭眼,她深呼吸一口气,不解地问:“娘娘当晚是一个人赴约的?”

她不敢相信娘娘会做到这一步。

何修容红了眼,她咬声道:“不论是你,还是云江,你们都不会让我去的!”

她没有办法,她想知道答案想得早疯魔了。

而云林和云江都会拦着她,她知晓两人忠心,也知晓两人都是为了她好,她没办法强硬拒绝两人,只能支开她们。

云林心如刀割,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她和云江的阻拦,娘娘居然会想着孤身赴宴。

云林跪在地上,声声哽咽:“娘娘,您这是让奴婢去死啊!”

她护主心切,一想到娘娘的磨难她也有一份功劳,自责几乎要将她淹没。

早知如此,她根本不会有拦着娘娘的念头!

何修容偏过头,默默地落泪,她后怕,也觉得难过。

许久,她声音很轻很轻地问:“皇上已经回来了,是么?”

然而,他不在延禧宫,即使她性命垂危,也再勾不起他的一点怜惜。

玉林埋首,她没有回答。

这一刻,何修容心死如晦,许久,她哑着声音说:“明日早朝后,去请皇上来一趟。”

云林会瞒着她夜中和周嫔见面一事,是在顾及她想要知道周嫔口中的秘密。

但现在,能否有孕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想让周嫔死!

翌日,云林早早地前往御前,魏自明看见她都是一愣,没办法,云林过于憔悴,好像许久未曾合眼一样。

魏自明没耽误,禀报了皇上。

云林砰一声跪下:“皇上,我们娘娘醒了,她说,请您过去一趟,有话要对您说。”

她来得着急,话音落下,云林才发现殿内已经有一个人了。

颂夏不卑不亢地对她点了点头。

云林一愣。

颂夏却是没管她,继续自己之前的话:“主子听说皇上将尚衣局的人都压入了慎刑司,主子想请您过去尽早将这件事解决,也让后宫众人安心。”

一日不解决,谁都不知道最终凶手会落在谁头上,众位妃嫔难免觉得惴惴不安。

云林一听这话,当即觉得不妙,她快声道:“皇上,娘娘还在等您!”

颂夏默默地垂眸不语,若是一年前,她或许还会觉得不安,但现下,何修容早不如往昔了。

颂夏有恃无恐的模样让云林看得如鲠在喉,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胥砚恒起身往外走,魏自明左看看右看看,有点闹不懂,皇上这是要去延禧宫,还是玉琼苑?

直到胥砚恒走到颂夏跟前,他淡声道:“还不带路。”

他全然对云林视若无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

云林有片刻失神,她下意识地拉住胥砚恒的衣摆:“皇上!”

胥砚恒轻微拧眉,魏自明眼疾手快地扒拉开云林的手,胥砚恒被叫得不耐,他厌烦地耷拉下眼皮:“朕说过,朕没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他问时,她们满心满眼都是隐瞒,这个时候想要说了?

那也得看他想不想听。

颂夏跟着胥砚恒出了养心殿,她瞥了一眼云林,心底不由得唏嘘,往日延禧宫的宫人再是得意不过了,谁能想到何修容也会落得这种处境。

玉琼苑。

褚青绾坐在主位上,她恹恹地垂下眼眸,容昭仪等人也坐在了殿内,胥砚恒踏入时,褚青绾和一众人起身行礼。

胥砚恒无视一群人,走到她跟前,将她拉了起来:“伤没好,瞎折腾什么。”

众人见状,也不敢露出嫉恨情绪,只能心底暗暗酸涩。

褚青绾黛眉拢着愁绪,她轻叹了一口气:“一日不见害了嫔妾的凶手落网,嫔妾这颗心就一日不敢踏实。”

尚衣局的人被带了上来。

只一日慎刑司之行,就让这群宫人脱了一层皮,浑身狼狈,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染在布料上。

褚青绾有些不适地抵住了口鼻。

胥砚恒觑了她一眼,未施粉黛的脸经过血腥味刺激愈发惨白,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推了一杯茶水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了我的人。

小胥:睚眦必报,很好。

【这件事其实是很多事情连在了一起,像何落水单独写也要几个章节,所以看着处理得慢了一点,但我想尽量写清楚一点,主要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前面埋的线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不过下一章女鹅这件事基本就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