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御前的宫人没领着她去主帐,而是到了围场内,胥砚恒散漫地拉扯缰绳,对身边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格外敷衍。

杨贵嫔仿佛没有察觉到胥砚恒的敷衍一样,满脸笑容:“皇上将奔狼养得真好,嫔妾还从未见过这般威风的宝马,皇上待会要骑着奔狼去林中狩猎么,不知嫔妾是否有荣幸能和皇上同游?”

她这番话暗示意味极浓,或者说早已经是明示。

外人许是觉得她过于谄媚,但这已经是杨贵嫔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凡是胥砚恒给她点薄面,就不会直接了当地拒绝她。

胥砚恒轻啧了声,小荣子去请个人怎么那么慢?

对杨贵嫔摆明了邀请的话,胥砚恒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轻抬下颌:“她性子烈,不喜生人。”

杨贵嫔眸色黯然了些许,语气中微有些失望:“原来如此。”

魏自明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像是根本听不到两位主子的对话。

褚青绾一来,就见到这种场面,她若无其事地挽起了青丝,心底恼骂了胥砚恒一声,净是给她拉仇恨。

但见那人是杨贵嫔,再想起自己的试探,褚青绾眸色一转,面色如常地上前,她出声仿若是抱怨:“皇上有杨贵嫔陪着,还叫嫔妾来做什么?”

杨贵嫔后退了一步,冲着褚青绾福身行礼,弯腰的那一刹间,她颇有点不是滋味。

半年前,二人见面时,还是褚青绾要向她行礼的。

世道变得真快。

褚青绾腰肢轻轻一弯,杨贵嫔亲眼看见,她福身的同时伸出了手,像是笃定了胥砚恒会亲自扶起她,事实也的确如此,她膝盖还未彻底弯下去,人就被胥砚恒拉了起来,她唇角勾起了些许的幅度,黛眉姣姣,轻而易举地敛尽了风情,将旁人都衬得黯然失色。

杨贵嫔只觉得有些刺眼。

然而胥砚恒的话更让她觉得刺耳,胥砚恒斜睨褚青绾一眼,将人拉到自己跟前:“朕和她是偶遇,偏你难缠,什么都要计较。”

杨贵嫔快要笑不下去了,若真觉得瑾婕妤难缠,皇上何必解释前面一句?

说到底,皇上明明是受用瑾婕妤这一套的。

话落,胥砚恒瞥了杨贵嫔一眼,一字未说,但那意思分明是让杨贵嫔离开。

杨贵嫔按住心底的涩意,再是不情愿,她也只能轻福了福身,轻咬唇,像是再强忍酸涩和失望:“原来皇上和瑾婕妤有约了,如此,嫔妾便不耽误皇上和瑾婕妤的时间了。”

没人拦她。

只有褚青绾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声:“杨贵嫔要一起么?”

惹得胥砚恒觑了她一眼。

杨贵嫔自然不想放过和胥砚恒相处的机会,然而,胥砚恒掀起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杨贵嫔再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敢再留下。

她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传来胥砚恒的问话:“会骑马么?”

褚青绾抬起下颌,透着些许叫人忍俊不禁的自矜和得意:“当然会。”

“嫔妾在家中时,不论骑射还是读书,和两位兄长都是同一位老师。”

这下子轮到胥砚恒讶然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女子,语气寻常道:“看来褚大人和褚夫人对你疼爱非常。”

胥砚恒也不得不承认,世人对女子是有偏见的。

褚家替府中嫡子请人教学,必然都是名师,而能在这等基础上,让其同时教导一名女眷,褚家背地里费的心思可想而知。

杨贵嫔还未走远,听到这番谈话,忍不住地停下。

胥砚恒拍了拍马的脖子,颔首示意褚青绾二选一:“和朕同骑,还是你自己来?”

杨贵嫔死死咬住唇,再也止不住心底的情绪。

不喜生人四个字还不断徘徊在脑海,而胥砚恒却仿佛忘记了自己说的话一般。

杨贵嫔握得双手都有点疼,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转身离开。

褚青绾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杨贵嫔身上的视线,她轻眯起眼眸,语气轻而慢,仿佛是担忧地问向胥砚恒:“嫔妾和皇上同乘一骑,皇上还有余力拉得动弓么?”

胥砚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他翻身上马,借臂力将女子也拉上马,褚青绾猝不及防地低呼了一声,耳边响起胥砚恒的冷呵:“多说无益。”

褚青绾轻咳了声,没敢再继续激他。

胥砚恒语气慢条斯理:“坐稳了。”

他一只手还扣在她腰肢上,另一只手猛地扯住缰绳,立时马冲向了密林,身后一批禁军赶紧跟上,褚青绾只觉得一阵冷风扑上脸颊,吹得她青丝都是一片凌乱。

褚青绾挡住脸,忙忙呼叫:“皇上!”

好像是风太大,胥砚恒没听见,褚青绾又喊两声,见其还是一直不回应。

她陡然意识到胥砚恒根本就是故意的。

褚青绾咬紧了牙,好气又好笑,他怎么这么小心眼!

片刻后,胥砚恒的速度才渐渐慢下来,褚青绾也是第一次见胥砚恒狩猎的模样,他将她搂在怀中,一手拉满弦,一手持箭,瞄准了树根前的兔子,许是受环境影响,褚青绾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咻——

破风声响起,利箭猛地射出,穿过兔子脖颈,将其狠狠钉在了树干上。

衣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臂,青筋暴起,他肌肤冷白,整个手臂都微微鼓起来,越衬得青筋根根分明,令人目不转睛,褚青绾余光瞥见时,下意识地转回了视线。

某人在她头顶,轻啧了声:“看什么呢?”

褚青绾眨了眨眼,视线不动声色地转移到被钉住的兔子上,意图混淆胥砚恒的注意:“皇上好厉害。”

有人低笑了声,没和她纠缠这一点,还停留在之前的问题上:“现在呢?还觉得朕没有余力么?”

褚青绾摸了摸发红的耳根,她嗡嗡不清地咕哝:“皇上还整日说别人计较,依嫔妾看,您才是最斤斤计较的那位。”

有宫人将兔子捡了回来,胥砚恒听见褚青绾的话,不以为耻,格外淡定:“朕以为绾绾早了解朕这一点了。”

论厚颜这一块,褚青绾是拍马也赶不上胥砚恒的,干脆直接转移话题:“皇上能再狩一对兔子么,嫔妾想要留着做护腕。”

这些要求,胥砚恒自然没有不应的。

许是外面有人扎营,惊扰了林中的猎物,靠近出口的位置根本没几个活物,不得已,一行人越来越里行,许久,胥砚恒才又发现一只兔子。

他拉弓射箭,就是这时,一道从其他方向传来的破风声,和他同时射中了猎物。

林中静了一刹,禁军都是愕然,没敢立刻去拿出猎物。

褚青绾察觉到腰肢被轻轻扣紧了点,她早了解胥砚恒的霸道性子,眼下虽是巧合,但被抢了猎物,也足够胥砚恒不虞。

众人偏头,朝利箭来处看去,待清来人时,褚青绾再也控制不住地咬住唇。

她身子有一刹间的微微僵硬。

有人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觑了她一眼。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是和谁射中了同一个猎物,脸色微微变化,立即翻身下马,视线从某人身上一扫而过,四目相视,却又一触即离,他作揖行礼:“微臣见过皇上,见过瑾婕妤,微臣一时眼拙,扰了皇上和娘娘的雅兴,还请皇上恕罪。”

众人看向来人,他玉冠墨发整齐地散在脑后,肤色冷白,青衫外套了一件宽袖圆领衫袍,双肩袖口绣了云纹,此时躬身而站,却是身形如松,宛若一枚冷玉。

端方君子,莫若如是。

胥砚恒挑眉,打破了林中的安静:“谢卿这是来熟悉环境?”

这是在打趣,毕竟两日后就是正式狩猎,夺得头筹的人会得到胥砚恒的赏赐。

谢贺辞好像沉默了片刻,才恭声应答:“微臣闲来无事,才会到林中转转,没想到会碰见皇上。”

他微微低头,余光出现一抹紫色衣袂,和玄色衣袖纠缠一起,他的手揽在她的腰肢上,二人密不可分,谢贺辞微不可察地低了低眸。

谢贺辞早就知道,褚青绾从入宫起就一直颇得圣眷。

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她生来就该是被捧在手心的人,谁会不喜欢她?

谢贺辞扯唇,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平静接受这一幕的,但实际上,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他不能再待下去,否则,他怕会控制不住泄露情绪。

等他离开后,胥砚恒望向怀中好像安静了许久的人,微微眯起眼眸:“谢卿和你应该是旧相识,怎么见到人,也不打声招呼?”

褚青绾听见旧相识三个字时,心底忍不住咯噔了一声,慢了一拍,她才意识到这个旧相识指的是她和谢贺辞同门的关系。

褚青绾若无其事地倚靠在胥砚恒怀中,她瘪唇埋怨:“您一直在和他说话,也没给嫔妾打招呼的机会。”

胥砚恒深深地望了一下怀中女子,他语气揶揄,让人听不出其余情绪:“如此,倒是朕的错了。”

宫人拎回了兔子,胥砚恒冷淡地瞥了一眼,觉得兔子身上扎的两根利箭格外刺眼。

一行人回了驻地,胥砚恒先翻身下马,他伸手将褚青绾接了下来,待人安稳落地后,胥砚恒挥了挥手,让宫人将奔狼牵了下去。

褚青绾不由得感慨了一声:“她好听话。”

听话么?

胥砚恒拿帛巾擦了擦手指,耷拉下眸眼:“畜生总是比人要忠心。”

他腰间的平安穗被清风微微拂起,忽然,他冷不丁地问了声:“绾绾觉得谢卿于三日后的狩猎中能夺得魁首么?”

褚青绾呼吸一紧。

胥砚恒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你问我干嘛?

小胥:很难回答嘛?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