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关,宫中妃嫔安静不少,胥砚恒封了笔,来往后宫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某处宫殿,有人认真修剪着花房送来的盆栽,想起即将到来的年宴,她的话有些意味不明:“他一贯觉得有能力者居之,这倒是他第一次这么护住一个人。”
这后宫不论是谁,要有能力,也要懂得讨他欢心,他才会拨点权柄或者恩宠给对方。
若是对方拿得稳了,那么,皆大欢喜。
不然,后面有的人是排队等着。
宫人低头:“那我们还要做什么吗?”
为首的人头也没抬,只将盆栽修剪得漂亮,她声音像是习惯了放低,叫人不禁觉得温柔:“他将刘义安派了过去,此举目的不言而喻。”
一个瑾贵嫔不足为惧,但得罪了胥砚恒,才是得不偿失。
许久,那人说:“罢了,不止这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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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容修仪又闷闷地咳嗽了两声,玉露替她倒了杯茶水,细心地将门窗关得严实了点,她叹了口气:“娘娘坐得离窗户远一点。”
娘娘身体不好,天转冷时极其容易染上风寒,再经过风一吹,咳嗽就越发止不住了。
容修仪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她也挪动了位置,避开了风口,她忍住咳嗽,问:“玉琼苑的人来过了?”
玉露点头:“颂夏来说年宴那日的布置,问娘娘是否有别的意见,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告诉她,一切由瑾贵嫔安排即可。”
提起这个,玉露其实也有点说不出的尴尬。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是别人,玉露可能还会腹诽,人都不露面,只派底下奴才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但轮到瑾贵嫔身上,她只能说——避嫌。
瑾贵嫔和自家公子的那桩未曾摆在明面上却两家都心知肚明的婚事,如今只会给两家带来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做不存在。
偏如今,自家公子得皇上看重,瑾贵嫔在后宫也得皇上看重,这二人真的没有再见的时候么?
玉露心底存疑。
而且,玉露也有点搞不明白自家娘娘的想法,若是搁在她身上,她估计心底要恼死瑾贵嫔,还得自家人白白等了她两年!
但娘娘不是这样,娘娘对瑾贵嫔的态度模棱两可。
玉露不解,也问了出来,容修仪怔愣了一下,许久,她轻声道:“是我忘了,你七岁那年才入府。”
玉露听得一懵。
容修仪轻摇了摇头:“你既然知道阿辞和她自幼相识,也该想得到,我年少时和她也曾过有交集。”
外人可能会不知道谢家和褚家的渊源,但她们心底都清楚。
褚家发展至今不过百年四代,最值得人称道的是褚青绾的祖父,那是真正的当朝大儒,先帝在时,也曾位拜内阁,门生遍布,后来圣上登基,褚阁老没有恋权,及时归权于圣上,告老还乡,如今身有虚职,只不再插手朝中事务。
他膝下有三子,其中长子正是褚青绾的父亲,如今官居三品,待他头顶吏部尚书卸职,他就可以再往前一步。
六部百官,他占其一,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且,只要褚阁老一日不死,褚家就会一日显赫。
两家有了牵扯的起初在于谢贺辞拜师于褚青绾的父亲,世人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弟是半子,替老师送终也不为过,在朝野中,师门二字就是根基。
褚阁老在位时,褚家显赫一时,那时谢家想要借这股东风,师生关系甚至有时比姻亲关系要牢固,谢家早没有了过河拆桥的机会。
谢家是绝不会和褚家闹翻的。
否则,谢贺辞就一辈子背着欺师灭祖的名声吧!
年幼时如此,谢贺辞在褚家呆的时间比在谢家还要多,他和褚青绾的情谊,容修仪不愿去回想,但她也记得,那时每年踏春时,萝卜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
经年后,记忆本该有残缺和灰蒙,但也许因她身处深宫,于是往年的记忆越发清晰明朗,倒成了她如今苦闷寂寥时仅剩不多的慰藉。
容修仪说:“后来,她随着褚大人外放离开了京城,我和她才没了交集,待她再回京时,我也已经入宫。”
褚青绾当不得她闺中好友,只是那时两家关系紧密,师出同门,褚青绾和她亲妹妹也没有区别,嫡庶之出尚有利益相悖,而褚青绾和她没有。
玉露第一次听娘娘提起往事,不由得惊呆,也有点纳闷:“但奴婢见瑾贵嫔待娘娘态度也不似熟络。”
容修仪却觉得正常:“她那时才几岁。”
她们的年岁差在五岁,她记事时,褚青绾尚在襁褓,她懂事时,褚青绾才学会走路,这样的两人对记忆的感知岂能是一样。
人是会变的。
她变了,褚青绾也同样。
谁也不能奢求谁始终如一。
容修仪低声道:“两家因婚姻一事或有隔阂,但我和她不会为敌。”
这一点,她和褚青绾都心知肚明。
至于隔阂一点,容修仪都有点怀疑真实性。
她一小产,褚家就立即将褚青绾送入了宫,这般巧合更似是两家共同谋划一样。
就如同谢贺辞这么快得胥砚恒看重,这其中真的没有褚家在铺路么?
玉露愕然。
容修仪没管玉露的错愕,其实有一点,容修仪却是对玉露都没有说,褚青绾聪慧,她许久前就知道了,所以,褚青绾必然能看懂现下宫中的局势。
主理六宫,过于木秀于林,尤其褚青绾现在连三品位份都没有,一旦众人当真集火针对她,她倒得只会比周贵妃更快。
她需要有人分散注意。
而协理六宫的权利,放在她手中,才是最能让褚青绾安心的。
所以,她再想清净,也不会推了协理六宫一职,哪怕仅仅是担个虚有其表的名头。
容修仪也不会忘记一点,褚家得势,就是谢贺辞得势,朝野之争,有时为保师门显赫,身家性命都不过尔尔。
从始至终,她和褚青绾才是这宫中天然的同盟。
年宴如约而至,褚青绾努力做到尽善尽美,但她心底一直也没安心,这是初次操办宫宴,也是有心人出手的最好时机。
结果宴会顺利得让褚青绾都有点不真切。
直到,宫宴快要结束时,胥砚恒轻轻颔首,魏自明站了出来,他拿出一道明黄色圣旨。
褚青绾扫了一眼众人惊喜紧张的神情,有点意识到这圣旨是什么了,她和众人一起福身行礼。
大封后宫。
对于一些妃嫔,在宫中不得宠,只能熬资历,这年节时的封赏后宫就是她们晋升的唯一机会。
褚青绾跪了下来,她是管理六宫,但她的位份不高,只能居于众人之间,被愉妃和宋昭仪等人挡得严严实实。
唯有胥砚恒位置高,他才能居高临下地在人群中看见她。
胥砚恒视线些许晦暗,视线在褚青绾身上一扫而过,她惯来懂得讨他欢心,知晓他喜欢她穿明艳颜色,她宫装就很少见到浅淡色彩,今日也是一样,她穿了一身珊瑚赫色的宫裙,和正红色其实很像,仅一点点的色差。
没人会不被这般秾艳的颜色吸引。
胥砚恒也不能。
褚青绾压根没注意到胥砚恒的视线,她正在心底思考这次大封后宫会不会有她的份?她有点存疑,毕竟她才晋升不久。
但她心底还是存了一点希望。
“上谕,今风调雨顺,中外合宁,惟封赏后宫,令后宫顺遂去晦,即日起,愉妃晋淑妃,愉字弃之不用,宋昭仪晋妃位,容修仪晋昭仪,瑾贵嫔晋婕妤,顾美人晋贵嫔……敬慎威仪,无违礼教,莫负朕望。”
褚青绾眨了眨眼,按住了心中的惊愕。
她也晋升了?
她如今是婕妤位份,只差一个契机能就位居三品,饶是容昭仪往常也是得宠,但也是五年才坐上了婕妤之位,她的晋升速度在是前所未有之快。
宫中有封号的妃嫔仅有三位,她和容修仪都晋升,却没得到什么封号弃之不用的话,唯独淑妃。
日后愉妃要变成淑妃了,四妃之一,淑妃已经算是封号,特意点明愉字弃之不用,胥砚恒这是断绝后宫对淑妃双封号的猜想?
论起来,相较于其余晋位的妃嫔,淑妃只升了半级罢了。
最叫褚青绾意想不到的是,宫中所有主位都晋升了,唯独漏了一个何修容,这一点叫褚青绾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看来,胥砚恒对何修容无疑是有点特殊的,如今宫中四位娘娘,只有宋妃是在实打实地熬资历,其余三位多多少少都占点恩宠。
所以,她才格外不解,今年怎么会没有何修容?
难道是何修容又做什么叫胥砚恒不高兴的事情?
至于今晚唯一一位连升了两个位份的顾贵嫔?这位打一入宫和其余人就不一样,众人早就习惯了。
褚青绾只是纳闷,何修容却是脸色都白了,她怔然地抬头望向高台上的人,今日殿内烛火点得很亮,叫她有点看不清胥砚恒的脸。
烛火在二人间好像笼罩一层淡淡的迷雾,看不见摸不到,却是实实在在地将二人彻底分开。
有些许打量的视线落在何修容身上,唯独顶端那人看都不曾看过来一眼,何修容心脏骤然一疼,她呼吸急促了些许,她立刻低下头,没叫任何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宫宴待散,褚青绾出来得不早不晚,待看清停留在太和殿外的銮驾时,她陡然停住。
有人掀起眼,越过浅淡月色,朝她看过来:“这么慢?”
今晚月色格外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胥:不是我温柔嘛?
女鹅:别说话。
【别破坏气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