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和宫,周贵妃难得失控地把殿内摆件砸得一片狼藉,梅影等人跪了一地,梅影提心吊胆道:“娘娘,不可啊!”
一旦消息传出去,或许会让皇上觉得娘娘是在对他的旨意不满。
周贵妃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她猛然转头厉色地看向梅影,梅影吓得立即噤声,周贵妃喘息了几口气,咬牙切齿道:“好一个瑾贵嫔!”
她入府也有十年,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苏宝林对褚青绾的恨意昭然若揭,她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骗自己,那么再不可能的事情也变成了唯一的答案。
今日一事全然是褚青绾自导自演,故意泄露消息给苏宝林,引她上钩设局!
周贵妃不断呼吸,平复着情绪。
她想起朱太医的话,褚青绾居然连绝育的药物都敢随身佩戴,真是够狠下得心!
玉琼苑,顾及褚青绾今日情绪起起伏伏,难得胥砚恒体贴了一次,没有折腾她,二人早早入睡。
翌日一早,褚青绾就见朱太医来了玉琼苑,她不由得愕然。
朱太医平日中只会给胥砚恒还有慈宁宫请平安脉,怎么会主动前来玉琼苑?
褚青绾心底有了答案,朱太医也给予了肯定:“皇上命微臣来给瑾贵嫔调理身体。”
褚青绾隐晦地和迟春对视了一眼,她伸出手,一脸感激:“麻烦朱太医了。”
朱太医摇头,没有应她的话:“微臣分内之事罢了。”
调理身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朱太医没有开药方,而是留下了一剂药膳的食谱:“贵嫔常日服用,对身子有益。”
褚青绾客客气气地让迟春将人送走。
待她回来时,殿内也只有褚青绾一人,她扫了一眼四周,狠狠地松了口气,她哀怨地看向主子:“您不知道,昨晚消息传回来时,吓坏奴婢了。”
褚青绾轻偏了偏头,不和她对视。
话落,迟春也不由得生出些许庆幸:“幸亏主子谨慎。”
没错,避孕消息是主子特意让她暴露给青郦的,目的就是要一劳永逸。
苏宝林再不得宠,一直藏在昭阳殿内,也是一个隐患,今日褚青绾醒来时,隔壁长春轩已经人去楼空了。
主子所料得没错,周贵妃得知消息后,果然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主子避孕一事只有她和主子知道,弄秋是忠心,但这种事情人知道得多了,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毕竟宫中每次去请孙太医的人是她,也只有她最好接触这些事情。
这次事情中,唯一让迟春担忧不已的就是主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居然让孙太医在香囊其中添加了绝育之物。
一旦有个不妥,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幸好结果是好的。
但迟春还是忍不住地抱怨:“主子也太大胆了,您就不担心出什么意外么?”
褚青绾抖了抖手中的药膳方子,讨饶地说:“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好迟春快停下吧。”
迟春被她痴缠的模样搞得没办法,轻哼了声:“要是弄秋知道了,肯定要烦死主子。”
褚青绾不接这个话,她没有让弄秋知道这个计划,可不就是怕弄秋一个劲地念叨她。
她把药膳方子交给迟春,敛了敛神色,轻描淡写道:“交给孙太医,让他看看这个方子是否有不妥。”
她对朱太医还是比较信任的,不过,谨慎点也没什么坏处。
迟春应声。
殿内安静了一刹,褚青绾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香囊,却是摸了个空,她还有点不习惯。
迟春见状:“奴婢重新给主子准备一个香囊?”
褚青绾眯了眯眼,她摇头拒绝:“不了,日后都不再需要香囊了。”
做戏做全套,她刚经历香囊出了问题,得多大的心,才会翌日又佩戴上香囊?
她不再佩戴香囊,也好叫众人觉得她对昨日一事依旧心有余悸。
闻言,迟春点头,片刻,她欲言又止:“那么主子还要……”
避孕二字被她咽了下去。
不过褚青绾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是药三分毒,长久借药物避孕终究是不好的,褚青绾偏头朝长春轩的方向看了眼,她轻声道:“不了。”
苏宝林被除,昭阳殿只有她一位主子,起码在新妃入宫前,昭阳宫会安稳许多。
而且,她如今是贵嫔位份,中间只差一个婕妤就到了三品,能够亲自抚养皇嗣,眼见胥砚恒对她委托重任,她手中也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如今若是有了皇嗣,她也有些许护住皇嗣的能力。
褚青绾想起那晚胥砚恒对她说的话,不由得轻颤了下眼眸。
听到这番话,迟春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胥砚恒言明周贵妃要休息一段时间,虽然昨日一事没有证据能证明和周贵妃有关,但胥砚恒的态度也让众人明白他对周贵妃的怀疑和不满。
至此,周贵妃的管理六宫之权被撤,人也关了禁闭,请安一事自然不了了之,如今宫中权利的重心皆数转移到容修仪和褚青绾身上。
福宁殿。
玉露快步掀开帘子进来,她兴冲冲道:“娘娘,中省殿的刘公公来了。”
容修仪一顿,她意识到刘义安来的目的,她直言道:“我身子不好,让他转道去昭阳宫吧。”
玉露错愕:“娘娘?”
刘公公来福宁殿,明显是要送中省殿的账本和卷宗来的,这是执掌中省殿的好机会,娘娘怎么会拱手让给瑾贵嫔?
容修仪见玉露没动,她不紧不慢地和玉露对视:“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
玉露和容修仪自幼一起长大,也从不拘谨,她直接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娘娘为什么要将好处让给瑾贵嫔?”
好处?让?
容修仪没有让刘义安久等,她摇头道:“你先去传话。”
玉露只要闷闷不乐地去传话,刘义安闻言,也是一阵错愕,惯来听说容修仪小产后不问世事,他一直都不以为然,今日才恍然,这位主儿是真的淡泊名利。
玉露送完人,就回内殿,眼巴巴地看着容修仪。
容修仪拿她没有办法,无奈地和她解释:“你只看得见掌管宫权带来的好处,岂能看得透背后的硝烟?”
容修仪情绪渐渐变得平静,她声音和缓而轻细:“在这宫中,机遇和危险都是并存的。”
“我已经是三品主位,念在我安分守己和过往我替他孕育过皇嗣的份上,皇上不会叫我余生过得难堪,如此一来,掌管宫权对我来说其实并无意义。”
她也不想承担宫权带来的麻烦。
或许是从胥砚恒的恩宠中冷静下来,她置身于局势之外后,方才看得清楚。
从一开始,胥砚恒对她的恩宠就并非单纯,其中掺杂了太多利益和审视,容修仪已经不想再去深究。
胥砚恒的恩宠让人踩在刀刃上,要担得住压力,才能一步步前行,当权者的审视和厚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未曾担得住,于是溃败不堪。
如今,他重新选择了他看重的人。
她望着褚青绾,只觉得看见了来时的自己,她没有抵住的压力,褚青绾抵挡得住么?
她仿佛透过褚青绾,已经看见了褚青绾前路的一片艰辛。
她不想做助道者,也不想做刽子手,如今这般好歹能落得个清净。
玉露堪堪哑声,她最终轻叹了一口气:“是奴婢目光短浅。”
褚青绾不知道福宁殿的对话,在得知刘义安来了玉琼苑后,她也着实愣了一下。
她和容修仪一样,都猜到了刘义安的目的。
她只是纳闷,刘义安怎么会越过福宁殿?
是颂夏告诉她:“奴婢听说刘公公是从福宁殿来的。”
这话没叫褚青绾解了疑惑,反而越发纳闷了,她轻微蹙眉,容修仪当真因为小产一事而心如死灰了?
接见了刘义安,刘义安将中省殿的账本和卷宗都交给了她,褚青绾没忍住地问了一句:“容修仪可有交代什么?”
二人也有交情,刘义安没有隐瞒:“奴才没有见到容修仪,只是玉露姑娘传话,容修仪说她身体不适,中省殿一事全由瑾贵嫔做主即是。”
褚青绾呃声,这是全然放权给她了?
刘义安没有久留,将账本和卷宗都放下,又和褚青绾仔细交代中省殿近来的事情,很快躬身退下。
待人离开后,褚青绾翻了翻卷宗,才意识到掌管六宫究竟是多么大的权利。
举个例子,她能够调整整个宫廷衣食住行的用度,冬日炭火好一点、坏一点,份例送得早一点或者晚一点,看似只是细微的差距,实际上却是扼制住了低位妃嫔和底下奴才的命脉。
若是有妃嫔缺少了什么,到中省殿申请添补,没有她的点头,中省殿也是不会添补的。
最主要的是,只通过中省殿的卷宗,她就能从中窥探些许各个宫殿的内情。
就如卷宗上清清楚楚地记载了朝和宫昨日添补了一批瓷器,她完全可以通过这一点,发现朝和宫的动态。
由此可见,周贵妃掌管后宫多年,对后宫掌控之深。
褚青绾一阵后怕,背后一个激灵冒出冷汗,如果她避孕不是经过孙太医,而孙太医绝不会出卖她,甚至药材都是从宫外而来,或许她早早就暴露了。
这一日,光是接见六宫掌事,就让褚青绾筋疲力尽。
她隐隐意识到掌管六宫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万事皆有代价,而且还有六宫掌事替她分忧,褚青绾是不愿因为一点麻烦而放弃到手的权利的。
时隔半月,宫中一切事宜似乎都稳定了下来。
这一晚,玉琼苑侍寝,胥砚恒到了内殿时,褚青绾还在翻看着卷宗,没人通报,她半点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听见脚步声,褚青绾只以为是迟春递来茶水,她轻按了按额角,恹声说道:“放到一旁,我待会再喝。”
胥砚恒挑眉,迟春不由得脸热,她正要提醒主子,胥砚恒一斜眸打断了她,他正儿八经地给褚青绾倒了杯茶水,推向她。
在女子蹙眉要说话是,他声音不紧不慢地落下:“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褚青绾一惊,她倏然抬起头,就见胥砚恒倚着软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褚青绾仿佛是惊喜,脸上刹那间冒出欣喜,她不解地问:“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胥砚恒搂住挂在他臂弯的女子,轻哼了声:“在你让朕把茶水放在一旁时。”
褚青绾脸上染了点绯红,仿若是宣纸上晕开了层浅淡的胭脂,说不出的风情和春色,她闷声:“皇上别打趣嫔妾了。”
胥砚恒瞥了眼她些许凌乱的青丝,近来她不需要去请安,整日都埋在宫中处理卷宗,打扮得不若往日精致,却是多了点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
胥砚恒想不明白,他只是顺着心意掐了下女子白嫩的脸颊,惹得某人恼瞪了他一眼。
胥砚恒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很忙?”
他问得很平静,却掺杂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其中,叫褚青绾也褪去了处理公务时的烦躁,她整个人都窝在他怀中,她闷声说:“有点。”
有人捏了捏她后颈处的软肉:“朕让你管理六宫,不是要把你关在宫中处理卷宗的。”
他轻描淡写地提醒她:“擅于用人。”
褚青绾眸中闪过若有所思。
片刻,褚青绾想起来一件事,她跪坐在胥砚恒的双膝间,低头去看他腰间的平安穗:“让嫔妾看看,您的平安穗磨坏了没有。”
平安穗这个东西时常佩戴,会有磨损,需要经常替换。
早在给胥砚恒选择这个生辰礼,褚青绾就做好了时常换新的准备。
有人抵住她额头,制止了她的举动,语气不明:“你还有时间操心这个?”
褚青绾不解地瞥了他一眼:“又不费什么功夫。”
胥砚恒一顿,他情绪不明地望了眼女子,不待褚青绾发现,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对女红半点不了解。
对底下奴才行事也不关注,他的衣食住行都有宫人一应准备齐全。
原来,编个平安穗一点也不麻烦么。
胥砚恒蓦然无声地轻嗤了下,透着些许讽刺和嘲讽。
褚青绾检查过,见平安穗只有一点点磨损,可见平日宫人细心对待,她轻皱了皱脸:“您宫中就没有替换的么,好歹是皇上,整日只戴这一根平安穗,您也不怕闹笑话。”
——你也是个皇子,备上再多的穗子也是当得的,否则不是要被看笑话?
这番话,他似曾相识,只是没人对他说过。
他厌恶和别人说起过往。
他的出身就已经是别人望尘莫及的了,他不需要移情,也不觉得他需要怜悯。
胥砚恒勾住某人腰肢,将某人扣在怀中,他漫不经心地说:“谁敢看朕笑话。”
凡是看他笑话的人,早已埋身于黄土。
就如同曾是常常在他面前明里暗里炫耀母后疼爱的七弟,如今谁能想起先帝还有位七皇子呢。
胥砚恒轻扯唇,眸中些许薄凉一闪而过。
褚青绾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她只是轻哼了声:“嫔妾会让人送去御前,您别忘了让宫人替您换上。”
胥砚恒像是被念叨得有点不耐烦,按住女子的后脑,揉了揉,青丝越发凌乱:“知道了。”
褚青绾恼了他一眼,转头让迟春将卷宗都收了起来。
褚青绾翌日醒来时,还觉得身子酸疼,她恼骂了一声,胥砚恒真是越来越不节制了。
她刚摇响了铃铛,颂夏快步进来,低声道:“主子,雨花阁请了太医。”
褚青绾脸上的恼意消失,她眸色一凝。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幸好我有点人脉,不然不是凉了?
小胥:好厉害哦。
【(指指点点)少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