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满殿一刹间安静,戏台上的名角都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告发?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一瞬间,众多不怀好意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褚青绾,褚青绾心知肚明,她们都在等着她登高跌重。

可惜,今日未必会如她们所愿了。

褚青绾冷冷地拧眉,她坐在位置上,没有站起来:“哪里来的狂徒,今日皇上和各位娘娘都在场,岂容得你放肆!”

“还不来人将她拖下去!”

今日是她的生辰,突然被破坏,她出声训斥人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有人不愿意让她如愿,何修容剥了颗荔枝,荔枝贵重,寻常妃嫔许是见都见不到,皇上倒是舍得,居然在褚青绾生辰时拿来设宴,她掩住眸中的情绪,冷声道:“瑾嫔急什么?这奴才敢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必然有所依仗,难道瑾嫔心虚,才要赶紧封口?”

按理说,经过胥砚恒的口谕,褚青绾如今也应该是贵嫔之位,但谁叫出了变故呢。

莫说贵嫔了,她是否能保住如今的位份都不一定,何必着急确认她贵嫔的身份。

褚青绾没搭理她,毕竟何修容是上位,她不论是否占理,只要对上何修容总是吃亏的,她拉住胥砚恒的衣袖,抱怨道:“嫔妾想高高兴兴地过个生辰,都不如意。”

胥砚恒安抚似的轻拍了拍女子手背,他正要说什么,就听周贵妃皱眉道:“臣妾觉得,不妨让这个奴才把话说完,否则这么不清不楚地把她带下去,恐怕会叫宫中众人对瑾嫔心生猜疑啊。”

褚青绾扫了一眼四周,立即知晓,她这是被群起而攻之了。

她像是憋屈,不忿地咬住唇:“贵妃娘娘和何修容,一口一个不清不楚和有所依仗,倒是叫嫔妾觉得,这奴才话都还没说呢,你们心底就给嫔妾定罪了。”

周贵妃不赞同地摇头:“瑾嫔莫要多想。”

褚青绾掩住眸中冷笑。

众人没再说话,胥砚恒也扫了一眼众人,他轻而慢地敲点着案桌,底下奴才不是不想直接告发,而是被魏自明带人压住,捂住了嘴,让她有口不能言。

许久,胥砚恒轻颔首:“让她说话。”

他也挺好奇,今日这一出又是什么事端。

魏自明立即叫人松了手,这时,众人才认出这奴才是苏宝林宫中的青郦,苏宝林担心今日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出丑,根本没有来参加今日的宴会。

青郦和众人发起冲突后,衣裳和发丝都有点凌乱,她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谁都看出来她破釜沉舟的心态,一时间不由得心惊。

见状,褚青绾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眸,她心下有了决断,苏宝林和青郦不能再留。

不论对方身份高低,她都不会小觑连命都豁得出去的人。

青郦蓦然抬起头,她厉声:“奴婢要告发瑾嫔心怀不轨,奴婢发现玉琼苑暗中处理的药包有避孕之效!”

一语出,满殿哗然。

胥砚恒眸中的神色也一点点地彻冷了下来。

他重复青郦的话,转头看向褚青绾:“避孕?”

褚青绾也是一脸错愕神情,半晌才回神,她险些被气笑了:“我当你能说出什么,这等无稽之谈也说得出口?!”

不止是褚青绾,就连后宫众人都觉得不可能,褚青绾又不是疯了,她有权有宠,有孕后未必不能亲自抚养皇嗣,她为什么要避孕?

青郦一点也不退让地和褚青绾对视:“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否则叫奴婢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沉默,谁都能看出青郦没有不似作伪,但她的话有点过于骇人听闻,叫人不敢置信。

周贵妃眉头紧锁,她没有轻易下定论:“此事兹事体大,不如派人检查了一下瑾嫔平日中的所食所用之物。”

待从褚青绾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查出有避孕之效时,众人惊愕,胥砚恒一直未曾说话。

周贵妃震怒,她指着褚青绾:“瑾嫔放肆!尔等入宫,就是为了替皇室开枝散叶,岂容得你这等祸乱后宫的行为!”

褚青绾彻底呆住,她下意识地靠近胥砚恒,像是祈求安全,胥砚恒眸色些许波动。

周贵妃神色郑重地看向胥砚恒:“皇上,这等乱象,绝不可姑息!”

众人都等着胥砚恒的决判,胥砚恒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褚青绾,褚青绾袖子中掐紧了手,她知道她不能露出一点马脚,否则她的下场不堪设想。

她像是终于回神,倏然被逼红了眼,她咬声道:“皇上不信嫔妾?”

胥砚恒许久未说话,叫她忍不住地掉下眼泪:“嫔妾于皇嗣一事的态度,旁人不知道,难道皇上也不清楚吗?”

胥砚恒收回了视线。

他对青郦的话,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他对褚青绾的了解。

她明面上温柔得体,但私底下和他相处时,对权势位份的爱慕没有半点遮掩,皇嗣意味着什么,他相信褚青绾一定清楚。

但细想褚青绾入宫后发生的事情,她真的不会在权衡利弊下做出这等事情么?

然而,胥砚恒和女子四目相视间,他骤然想起不久前女子夜间难以入睡时的场景,胥砚恒终究是敛下了思绪。

罢了,或许是他多疑。

褚青绾见到这一幕,心底清楚,她这一关是过去了。

她不由得庆幸,杜才人查出有孕那一日她的无意之举,居然在今日帮了她一把。

褚青绾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她上前拉住胥砚恒的衣袖,哽咽着说:“今日一事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嫔妾,嫔妾本来还疑惑,为何嫔妾久久不曾有孕,现在想来,嫔妾整日接触这等药物,如何能有孕,如今背后之人还要将此等事件在栽赃在嫔妾,简直其心可诛!”

说着话,她眼泪掉得越来越凶,砸在胥砚恒的手背上:“皇上,您要替嫔妾做主。”

她不请罪,也不伸冤,反而倒打一耙让胥砚恒替她做主。

周贵妃都要气笑了,她怒道:“这香囊是你日日佩戴之物,这等近身之物,岂是旁人能做得了手脚的?”

褚青绾擦了把眼泪,冷笑连连:“这宫中大大小小的纰漏还少么!若是有心,莫说给嫔妾的香囊做手脚,便是让嫔妾的饮食有问题也未必不可能!”

青郦闻言,不由得露出恨意,膳食有问题?她家主子不就是如此!

瑾嫔居然还好意思说得出口!

周贵妃脸色一僵,褚青绾一声宫中纰漏不少,根本就是在暗暗指责她没有管理好后宫。

谁知道褚青绾没有见好就收,而是越发得寸进尺:“今日宴会是贵妃娘娘要替嫔妾办的,然而外间宫人看守,居然能叫一个宫人轻而易举地闯了进来,若是有刺客来袭,我等岂不是性命不保,如此疏忽,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褚青绾没敢攀扯胥砚恒,毕竟胥砚恒时时刻刻都有禁军随行。

周贵妃气得手指都有点颤抖:“你!”

褚青绾终于图穷匕见:“诸多巧合,让嫔妾不得不怀疑今日本身就是针对嫔妾而设下的圈套,嫔妾请求皇上换人重新检查!”

众人哗然,不敢想褚青绾居然敢直接对上贵妃娘娘。

周贵妃心底把褚青绾骂了一万遍,她居然真有脸说今日是栽赃陷害,她转头看向胥砚恒:“瑾嫔巧言善辩,皇上不可轻信!”

对此,胥砚恒只是冷淡道:“你之前不是说不能让此事存疑?”

周贵妃心底一凉,知道胥砚恒这是信了褚青绾的话。

周贵妃转头看向青郦,青郦隐晦地点了点头,周贵妃轻呼出一口气:“皇上信瑾嫔,臣妾就也信瑾嫔一次,来人,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请来!”

今日一局的确是她有意设下,但避孕一事也是褚青绾自己做的,她有什么不敢请太医的,她只是恼恨褚青绾明目张胆地打她的脸。

太医来得很快,挨个挨个地检查香囊是否有问题,其中两位妇科圣手彼此对视一眼,心底都觉得不妙。

有人发现他们脸色异样,不由得皱眉:“朱太医和林太医可是有什么发现?”

朱太医是太医院院首,也是胥砚恒的亲信,他的话一般不会有假,他叹了口气,禀告:“回容修仪的话,微臣发觉这香囊中不止是避孕之物,其中有一味药材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此药和这些药物混在一起,有绝育之效。”

朱太医话落,褚青绾脸色骤然煞白一片,她怔怔地看向胥砚恒,身子不由得轻晃了一下。

胥砚恒脸色微变地接住了她,褚青绾半晌没有反应,她眼神呆呆地看向胥砚恒,声音很轻,像是不敢置信,或者说是不愿相信:“……皇上,朱太医刚才说什么?”

没人能对着她再说一遍这等诛心之语。

褚青绾不能再自欺欺人,霎时间,她的脸上和唇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眼泪迸发而出,她紧紧地攥着胥砚恒的衣袖,她抽噎着,不断地喊:“皇上……”

这一下没人再会觉得香囊一事是褚青绾故意而为。

胥砚恒搂住,脸色难看地提声道:“愣着做什么,给瑾贵嫔诊脉!”

朱太医快速上前,直面胥砚恒的压力,他额头不由得冒出冷汗,许久,他松了一口气:“贵嫔主子接触不久,所受影响不深。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即可无碍。”

褚青绾哭声一顿,她紧紧拉住胥砚恒的衣袖,她拼命确认答案:“他说嫔妾没事,对不对?”

女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生怕他会摇头,胥砚恒摸了摸她的脸,拂过她浸湿的青丝,低低地应了声:“嗯。”

褚青绾终于肯闭眼,她蓦然扑在胥砚恒怀中,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哭声,她浑身颤抖:“吓死嫔妾了!”

胥砚恒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然而,褚青绾得到这个消息是松了口气,其余人却不由得觉得失望。

怎么就让褚青绾逃过一劫了呢?

颂夏没忘记青郦和周贵妃,她擦了擦眼泪,跪地道:“皇上,今日行事之人居心叵测,根本就是要置主子于死地,求皇上一定不要轻饶凶手啊!”

女子也白着一张脸看向他,她眸子中泪水汵汵。

她还残余着哭腔:“青郦敢来告发嫔妾,苏宝林定然是知情之人。”

“而她能轻而易举地闯到皇上和嫔妾等人眼前,她……”

周贵妃出声打断了她:“瑾贵嫔慎言!”

情况有变,她对褚青绾的称呼也都有了变化。

然而,褚青绾没有退让,也没有选择息事宁人,毕竟,绝育的药都出现在她香囊中,她如果轻拿轻放,只会叫人觉得她好欺!

她仇恨地看向周贵妃:“谁人不知道苏宝林是贵妃娘娘的人!即便是一开始,也是贵妃娘娘请求皇上听这个奴才把话说完!”

话落,她不由得自嘲一笑:“嫔妾就纳闷,娘娘怎么会对嫔妾这么好,还肯替嫔妾庆生,原来一切都早有预谋。”

她潸然泪下,眼睫坠着一滴泪,仿若梨花带雨:“是嫔妾自作多情。”

周贵妃心底骂了苏宝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她所有心思都放在眼前一事上,若是处理不好,她今日或许也不会落得什么好。

周贵妃深呼吸一口气:“瑾贵嫔不要混淆视听,有人要状告,本宫身为后宫之首,自然要辨听是非,和来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青郦也彻底懵住,她呢喃道:“不可能……奴婢真的是亲眼所见啊……”

然而,已经没人相信她的话。

愉妃听到现在,不论今日栽的是褚青绾还是周贵妃,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她也难得插话:“现在还在嘴硬,还不如实招来,究竟是谁指使的你?”

她不是要替褚青绾说话,而是觉得行事之人过于蠢笨,这宫中妃嫔的倚仗就是皇嗣,谁会没脑子地避孕?

而青郦根本听不进去,她依旧执迷不悟:“皇上!您信奴婢啊!奴婢没有半句虚言!”

胥砚恒见她依旧咬着褚青绾不放,根本不想再听她废话,他语气极其冷然:“拖下去。”

青郦被拖下去后,今日之事还没有结束。

胥砚恒直接道:“苏宝林死不悔改,打入冷宫。”

他的视线扫到周贵妃,周贵妃握紧了手帕,她摇头道:“仅是瑾贵嫔的一面之词,皇上是要给臣妾定罪么?”

她咬重了一面之词,是在提醒胥砚恒和众人,褚青绾的话根本没有证据。

胥砚恒不知听没听进去这番话,他平静道:“你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许是管理宫权太久,叫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她行事越发没有分寸了。

周贵妃不敢置信,这是让她交出管理六宫之权?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胥:你骗我。

女鹅:没有!

【咳,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