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和宫中,对周贵妃挑拨的话,褚青绾笑容不变,仿佛没有察觉到殿内的暗流汹涌。
早在应了胥砚恒的话时,她就已经料到这一幕了。
胥砚恒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会轻易放权的人,吝啬至极,能叫胥砚恒某些方面偏袒、甚至放权给她,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
褚青绾宁愿被后宫妃嫔针锋相对,也不想像容修仪一样丧失了皇嗣才得了胥砚恒一点若有似无的愧疚。
孰轻孰重,褚青绾还是分得清的。
起码如今这种情形,某种程度上,她是和胥砚恒站在同一战线的,她不会小瞧这种“同谋”的心理。
见褚青绾稳如泰山,一点慌乱和不安都没有,周贵妃敛了敛眸,心底的忌惮越来越深。
今日请安,或许除了褚青绾,没有一个痛快的。
容修仪望了眼褚青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对褚青绾的印象都是来自谢贺辞,包括这一年来的接触,在她的印象中,褚青绾应当是个谨慎且聪慧的人。
她不应该这么树大招风。
她纵然得了宠爱和权势,但比她得宠的有愉妃,比她权高的有周贵妃,二者在宫中根基深厚,若是有心要害她,岂是她一人能抵抗的?
待请安结束,褚青绾正准备要上仪仗,却见容修仪的仪仗还没走,她不解地转头看过去。
容修仪也没看向她,只是拢了拢披风,她小产后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好,她望着眼前的路,蹙眉轻叹:“瞧着是要起风了。”
褚青绾也偏头看去,小径内风静树止,看不出一点起风的征兆,她眼眸轻颤了下:“娘娘身体惯来不好,若是要起风,娘娘莫要忘了添衣。”
容修仪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上了仪仗离开。
杨贵嫔有点狐疑地看了褚青绾,按下不解,让宫人也跟上容修仪离开。
颂夏不解地扶住主子,她低声:“容修仪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主子小心?但主子和容修仪也没有过交集啊。
褚青绾眸色浅淡,明显不愿提及和容修仪有关的事情:“没什么。”
颂夏立即噤声。
褚青绾要忙起来了,协理六宫可不是说说而已,周贵妃把住权利不松手,容修仪也只得了一些琐碎之事,轮到她时,类似御膳房或者中省殿的宫务,褚青绾压根没接触到,周贵妃只给她丢了一个尚衣局的事情。
对此,褚青绾没什么看法,越是不起眼之处,越是能叫她安稳发展。
是夜,夜色浓郁得化不开,胥砚恒今晚没有进后宫。
玉琼苑内,外殿的灯都熄灭了,只有殿内余着一盏暖暗的烛火,迟春跪坐在床榻前,拿着香囊替换里面的东西。
褚青绾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她眸色暗暗地看向迟春手中的香囊。
迟春轻叹了口气,她压低了声音:“眼看周贵妃对主子不满之意越来越重,奴婢这心底总是放不下,甚至愉妃也被周贵妃挑拨,主子现在的处境真是四面楚歌了。”
“奴婢已经让人盯着苏宝林了,但周贵妃执掌宫权多年,谁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手段。”
褚青绾轻揉额角,她懒懒地倚靠在床榻上,上半身被支起,亵衣掩不住春色盎然,她轻掀起眼眸:“说时容易做时难,你对玉琼苑严看死守,她一时半会儿想对我下手也不是易事。”
迟春还是不安心:“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这玉琼苑内都是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个包藏祸心的,奴婢也不能保证奴婢没有疏漏。”
褚青绾指尖轻缓地点在被褥上,她视线扫过迟春手中的香囊,陡然眯了眯眼眸,片刻,她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与其在这里猜测她会怎么对付我,不如亲自给她指明一条路。”
迟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脸色一变:“主子是说……”
下一刻,迟春立即摇头,反对道:“主子不可,一旦此事暴露,皇上未必会向着您!”
褚青绾勾过香囊,她声音慢条斯理,透着些许轻柔:“暴露?我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罢了。”
迟春陡然明白了什么,她抬头和主子对视,若有所思:“如果是这般,倒是值得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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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轩。
自苏宝林有出虚恭这一问题后,她对见人就有了抵触,甚至平日的请安也都被她告假不去,唯独一点,她没有忘记让青郦盯着玉琼苑。
得知褚青绾协理六宫时,她难得有点面目狰狞,她咬舌让自己冷静。
在她眼中,能害她至此的只有褚青绾,因此,褚青绾得意就等于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苏宝林看着铜镜中越渐圆润的自己,蓦然,一声闷响在殿内响起,她呼吸陡然急促了些许,这一刻,她恨不得和褚青绾同归于尽!
没有这么作践人的!
殿内没人,甚至窗户都没有开,颇有点阴暗,许久,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青郦推门进来,刚从外间进来,瞬间就能闻到里外味道差异,她脚步蓦然顿了顿,很快恢复自然。
苏宝林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双手,内心煎熬。
青郦快速地走向苏宝林,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宝林倏然转过头,眸色灼热:“你说真的?”
青郦认真点头:“奴婢不敢诓骗主子,奴婢见那迟春鬼鬼祟祟地倒掉残渣,心觉不对,特意使了银子去太医院,太医言明,那残渣有避孕之效!”
苏宝林简直不敢置信。
这后宫人人都想有孕,褚青绾居然有避孕之举?
某一瞬间,苏宝林恨不得让人替换药物,让褚青绾彻底绝了有孕的可能。
既然不想生,那么一辈子都不要生好了。
但很快,苏宝林按下这个念头,有皇嗣不可怕,现在要紧的是叫皇上看清褚青绾的真面目,让褚青绾失了圣心才是主要的!
苏宝林起身就要往外走,不到门口,她就停了下来。
她这些时日一直闭门不出,现在忽然去见贵妃娘娘,难免会引人怀疑。
要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苏宝林眸色凛然,她这些时日难得心情颇好,她转头吩咐:“明日我要去朝和宫请安。”
青郦立即应声。
待傍晚时分,苏宝林听说今晚又是玉琼苑侍寝时,微怔后,她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玉琼苑过于热闹,和整个昭阳宫都有点格格不入,她也该冷清下来,和长春轩一样才对。
朝和宫。
周贵妃在听说苏宝林求见时,颇有点不耐地让人进来,人一进来,她就不由得掩住口鼻,面露嫌弃:“你多久未曾沐浴了?”
怎么一股子味。
苏宝林浑身一僵,周贵妃的话算是捅破了她最难堪之处,她一时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即转身就走。
但心底的执念终究压过这股臊意,她仿佛没听见周贵妃的话,福身行礼:“嫔妾有一事要禀告娘娘。”
周贵妃眉头紧锁:“有话就说,别离本宫这么近。”
苏宝林忍住难堪,她将青郦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周贵妃也顾不得她身上难闻了,坐直了身子,她面色严肃:“你确定?”
苏宝林只差赌咒:“嫔妾不敢有半句虚言!”
周贵妃眯了眯眼眸,她倏然笑出了声:“本宫还想着要如何除掉她,没想到她居然会自寻死路。”
胥砚恒惯来敏感,他不重视皇嗣是一回事,但别人不想怀上皇嗣又是另外一回事。
周贵妃眸色很凉,但在看见苏宝林时,又想起她身上那股味道,不着痕迹地离得远了点,她心情颇好地对苏宝林挥了挥手:“你回去吧,这件事,本宫会处理的。”
苏宝林扯着唇角,仿佛恭敬地告退。
出了朝和宫,一阵冷风袭来,苏宝林不由得拢了拢衣襟,路过某处时,她偏头去看,桂花已经开满树枝,仿佛一柄金伞,桂花香也溢满整个宫廷。
苏宝林不由得一时恍惚。
她生辰在桂花盛开时,于是,她格外偏爱桂花。
她得宠时,胥砚恒得知此事,命宫人日日要折上一束桂花摆在她殿内,那一段时日,她殿内常是溢着桂花香。
便是她来请安时,也能叫其余妃嫔闻得出来,那时众人羡慕嫉恨的眼神,她纵然没有表现出来,也是受用的,她本来以为胥砚恒对她是有几分怜惜和真心的。
但胥砚恒亲自打破了她的期望。
去年,她借生辰的借口,在胥砚恒面前提起桂花盛开,但胥砚恒没有一点动容,他根本不记得他曾经的命令。
她一人被抛在过往,久久走不出来,而胥砚恒早已大步向前了。
人人都说她聪慧,提前替自己找好了失宠后的退路,殊不知,她在向周贵妃靠拢的每时每刻都含着悲腔。
她何尝希望胥砚恒待她不如往初,偏她看得透彻,于是才越发痛苦,以至于不得不自欺欺人,活在给自己编织的假象中。
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好受些啊。
苏宝林艰难地扯唇,她擦了擦脸上的水色,对满目担忧的青郦哑声说:“走吧。”
最近的玉琼苑一直很热闹,往日很少和她有交集的妃嫔,也都凑在一起来给她请安。
待又送走了一波后,弄秋噘嘴不满道:“她们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是来给主子请安,但那眼神时不时地就朝宫外望,次数一多,谁不知道她们是来偶遇皇上的?
迟春不由得失笑:“她们打着来给主子请安的名号,难道我们要将她们都撵出去不成?”
弄秋也懂这个道理,但不妨碍她觉得憋屈。
褚青绾揉了揉后颈,应付一堆妃嫔,叫她有点口干舌燥,她抿了口茶水,恹恹地耷拉着眼皮:“弄秋说得对,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
迟春好奇:“主子打算怎么办?”
褚青绾往外一瞥,瞥到一抹黄色,不由得哼哼唧唧道:“当然是谁惹的麻烦,就谁来解决。”
某人刚踏入殿内,闻言,转身就要离开。
褚青绾恼了,提声:“站住!”
魏自明提溜着帘子的手一下子僵硬住,不知道该不该松开,胥砚恒半倚在门前,他也当真听话地停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挑眉:“什么样的麻烦,能叫咱们瑾嫔也处理不了?”
褚青绾一时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她轻哼了声:“皇上少给嫔妾戴高帽。”
她把这两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手指点在胥砚恒的胸膛,说不清是控诉还是痴缠,问他:“您说,是不是您招来的麻烦。”
有人握住她的手,俯身亲了一口,大庭广众之下,褚青绾不由得红了脸,下一刻,她听见胥砚恒不轻不重的声音:“她们敢放肆,只能说明一点。”
胥砚恒倏然轻勾唇,眸色却冷淡至极:“瑾嫔还是太过仁慈了,才叫她们敢这么欺负你。”
好名声不是这样得来的。
褚青绾得了一句准话,也默认他的冷意不是对着她,她皱着脸:“若非顾及您,嫔妾根本不会叫她们踏入玉琼苑一步。”
胥砚恒挑了挑眉:“说来说去,还是朕拖累你了?”
有人一点不觉得这话有错,理直气壮道:“皇上知道就好。”
她轻勾住他的衣袖,换到他的手指,勾勾缠缠得半点不知羞:“她们折磨了嫔妾许久,皇上是不是该补偿嫔妾?”
胥砚恒忍住笑意,煞有其事道:“朕得听听,瑾嫔的赔款要求是否合理。”
他俯身,凑到褚青绾耳边,低声暧昧道:“瑾嫔可不能叫朕亏得太多啊。”
她耳根子瞬间红得彻底,她咬声:“嫔妾可不是贪得无厌之人!”
胥砚恒挑眉,是么?
他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不信?
小胥:你自己信嘛?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