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褚青绾转头看向胥砚恒,尤其是他膝下的何修容,她心底有那么一刹的愕然——为她脑海中闪过的那个想法。

她怎么觉得其实胥砚恒待何修容颇有些宽容呢?

论起宫中心直口快的人,众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李美人,但实际上,何修容也是不遑多让,可论起皇上待二人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当初杜才人一事,即便杜才人脸上受了伤,不论当时长乐宫发生了什么,但最终的结果就是何修容没得到什么处罚。

今日,魏自明都惹了胥砚恒不快,众人不敢出声的情况下,何修容依旧敢靠近胥砚恒。

她总要有底气。

何修容无子无宠,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她是太后的人。

但胥砚恒和太后的矛盾肉眼可见,背靠太后不应该是何修容的筹码。

宫中高位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偏偏何修容占了其中之一。

何修容的倚仗是什么呢?

褚青绾脑海中闪过什么,但缺乏证据和信息,叫她有点怎么都想不明白。

满殿只有何修容的哭声,李美人脑子终于灵光一次,堪堪出声:“小林子无辜,肯定是受人指使才选择背下罪名,这背后之人明显是在针对何修容,找不到证据,但只看何修容被罚,谁最得利,也猜得到今日是谁主谋了。”

话落,李美人偷偷地朝周贵妃瞄了一眼。

众人心底倒抽了一口气,李美人真是敢说。

何修容在宫中交好的也只有一个李美人,不对付的人到处都是,但这种深仇大恨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何修容被罚,谁最得利?自然是和太后不对付的周贵妃。

周贵妃脸冷了下来,她勾唇,却不见一点笑意:“哦?依李美人高见,何修容被罚,谁才是最得利的那个人呢?”

李美人堪堪噤声,她讪笑一声,她哪敢对周贵妃指名道姓。

她不敢,但总有人敢。

何修容终于醒悟过来,宫中会耗费这般力气对付她的,也只有一个周贵妃了!

她哭着对胥砚恒说:“皇上!除了周贵妃,这宫中还有谁会这么对付臣妾?!除了她,也不会再有人能叫小林子背叛臣妾!”

周贵妃袖子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警告地看向何修容:“没有证据的事,何修容还是不要信口雌黄的好!”

她最在意的不是何修容,而是胥砚恒会不会信了这番话。

周贵妃偏头看向胥砚恒,却是看不清胥砚恒的神色。

何修容恨恨地看向她:“宫中一切事物都被你掌握在手,主审案件的人也是你,即便有证据,难道贵妃娘娘不会将其销毁么!贼喊捉贼,贵妃娘娘这一手把戏究竟玩了多少次了,才会这么信手捏来!”

周贵妃彻底冷下脸,她拍桌而起:“放肆!”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脸色缓和了些,但依旧冷沉:“宫中出了这种事情,本宫和你一样心痛,但这并非是你放肆的理由。”

位高一品压死人。

何修容知道自己和周贵妃再争执也不会结果,她只能祈求地看向胥砚恒:“皇上!您信臣妾啊!”

然而,胥砚恒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阿元,慎言。”

何修容心下倏然彻凉。

他叫她的小名,却是不许她追责凶手。

何修容一点点地松开手,最终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她低垂着头,不再说话,哭声也戛然而止。

周贵妃紧紧握住的双手终于能松开,她叹了口气,转向胥砚恒:“宫中出了这种事情,是臣妾失职,请皇上责罚。”

周贵妃请罪,福身跪下,邱嫔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站着,殿内除了周贵妃和何修容,只有邱嫔位份最高,她站着,其余人自然也没有跪下。

胥砚恒耷拉着眼皮,落点似乎是那片血迹,也似乎是何修容,许久,他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淡淡道:“那便罚吧。”

周贵妃神情不着痕迹地一僵,她半抬头看向胥砚恒,有点哑声。

周围人也是一惊。

众人都清楚,周贵妃这番请罚只是一番说辞,谁也没想到胥砚恒会顺着周贵妃的话真的处罚她。

周贵妃呼吸都有点放轻,皇上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觉得她失职,还是信了何修容的话?

周贵妃百思不得其解,皇上不是不喜太后么,怎么会偏向何修容?

她本以为,在对待太后一事上,皇上会和她站在一起,而如今,她才惊觉,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

褚青绾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她在想,皇上会给周贵妃什么惩罚?

她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禁足。

没有证据确凿,只是一个失职,总不能给周贵妃降位。

但胥砚恒的话让众人都不禁愕然地抬起头:“你既然管不好这六宫,便让别人来管吧。”

周贵妃脸色彻底变了,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皇上?!”

何修容也终于有了反应,她眸色从黯淡中恢复了些许亮色。

胥砚恒淡淡地掀眼看向她:“你不同意?”

这等事情,向来是胥砚恒的一言堂,岂容得周贵妃说不同意。

周贵妃当然清楚,她只能勉强挤出声音说:“臣妾不敢。”

片刻,周贵妃镇定下来,她强制要求自己冷静,皇上要夺她的宫权,却没说给谁,只要不是太后或者愉妃,她还要挽回的地步。

周贵妃掐紧了手心,她苦涩道:“臣妾没有管好这后宫,叫皇上失望了,皇上是想要谁让替臣妾协理六宫?”

她话音一转,将夺权一事变成了协理她管理六宫。

话落,周贵妃紧张地握住手帕,唇色都有点发白,她担心胥砚恒会直接驳了她的话,毕竟她们这位皇上惯来自我,心情不好时可不会顾及谁的脸面。

好在胥砚恒没有反驳她的话。

胥砚恒视线在周围妃嫔中扫了一圈,褚青绾能感觉到胥砚恒看了她一眼,她呼吸有点紧。

她有一刹间的激动,但很快,她冷静下来,她现在的情况,可不许她这么出风头。

谁敢在这个时候接下宫权,绝对会是周贵妃的眼中刺。

褚青绾按捺下自己的冲动,她对胥砚恒的视线,又立刻转过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胥砚恒捻着杯盏的举动一顿。

他的确有让褚青绾协理六宫的想法,在他看来,褚青绾颇有点聪慧,倒也是个管理六宫的人手,即便有些生疏,但只是协理,她应当也能上手。

但她不愿。

胥砚恒当然知道现下的宫权是个烫手山芋。

毕竟,这是周贵妃第一次被迫失去一部分宫权,既然是第一次,自然会格外惹眼。

她刚入宫,会害怕也是正常。

仅仅是中秋让她侍寝,便叫她胡思乱想的,再拿宫权,怕是要整日处于担心受怕中了。

罢了。

周贵妃见他久未开口,似在思忖人选,她咬牙,主动提议:“若要人协理本宫,愉妃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她要照顾二皇子,应该是分身乏力。”

她瞥了一眼何修容,她最不想的就是让太后的人沾到宫权。

她还要说什么,被胥砚恒直接打断,胥砚恒看了她一眼,周贵妃骤然噤声,她那点小心思被胥砚恒看得一清二楚。

胥砚恒冷冷道:“容婕妤。”

周贵妃一顿,她本来以为皇上会提议宋昭仪的,那是个不争也不惹事的,即便得了宫权,也不敢忤逆她。

怎么会是容婕妤?

周贵妃正在狐疑,就听见了胥砚恒的声音:“她惯来做事得体,由她来协理六宫,正合适。”

他说了一句正合适,周贵妃脸上的笑快要彻底维持不住了。

周贵妃终于想起容婕妤小产前的荣宠,她本以为皇上早就遗忘了容婕妤,如今看来,或许不然,否则,皇上也不会这个时候还能想起容婕妤了。

周贵妃忍下情绪,她说:“皇上说的是,容婕妤做事稳妥,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胥砚恒会忽然道:“她位份有点低了,协理六宫不免束手束脚。”

周贵妃要笑不出来了。

今日和容婕妤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她又拿宫权,又能得以晋升?

众人皆是纳闷不解,也隐隐有点不平和酸涩。

褚青绾有点唏嘘,没想到这件事兜兜转转,依旧是周贵妃受到了惩罚。

她忽然好奇,胥砚恒是真的不知道真相么。

********

翌日众人醒来,才惊觉这宫中居然变了天。

周贵妃自在旧邸就一直主持中馈,这是头一次,她的权利被分出来,而且得到宫权的人也令人意外。

福宁殿。

传圣上口谕的宫人已经离开很久了,容婕妤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她怔怔地坐在位置上,看向窗外的梨树。

那棵梨树是她得宠时,花房的人得知她喜欢梨花,特意种下的。

梨花盛开时,是她入宫后最高兴的时候,她恰好怀着皇嗣,圣上也待她不薄,她虽身处深宫,到底也存了一点欢喜的奢望。

后来梨花飘落,她也登高跌重,只是栽得太狠了,叫她不愿醒来。

玉露欢喜地说:“娘娘,皇上到底还是惦记您的!”

没错,娘娘,和协理六宫圣旨一道传来的还有她被晋升为修仪的旨意。

她有孕时,不曾晋升,小产时,也不曾晋升。

她本来以为,她会在诞下皇嗣时,皇上再给她恩典,叫她得以亲自抚养皇嗣,不会沦落到杨贵嫔的处境。

结果,只在一个她觉得平平无奇的日子,她毫无预兆地升位了。

容修仪扯了下唇角,她笑不出来,她只能重复玉露的话:“惦记我么。”

时至今日,容修仪终于了然,她根本不了解胥砚恒。

她其实是知道的,胥砚恒对她当初腹中的皇嗣是有过期待的,所以,在她小产时,胥砚恒才会对她失望。

她惯来稳妥,怎么就偏偏那日犯了糊涂。

哪怕明知她是受害者,但情绪惯来不受人控制。

容修仪也不解,她小产后的每一日都在后悔,但后悔挽回不了什么。

正如胥砚恒将近半年的冷待一样。

纵使如今她晋升一宫主位,仿佛恩宠又重现,但容修仪心底清楚,她和皇上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玉露见娘娘不是高兴的模样,堪堪噤声,她是知道娘娘的心结的。

那个孩子,是娘娘和皇上永远的隔阂。

外间有了动静,玉露朝外走去,很快回来:“娘娘,杨贵嫔来了。”

容修仪呼出一口气,她让自己回神,不要陷入过往的情绪,她点头:“让她进来吧。”

延禧宫。

何修容死气沉沉地坐在位置上,云林进来禀报:“娘娘,小林子已经安排好了。”

到底共事一场,云林让人妥善处理了小林子的后事。

何修容咬牙,不知道是在对云林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本宫最厌恶背叛。”

云林不敢说话,毕竟依着她的身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或许还会叫娘娘对她也生出猜疑。

何修容认定是这件事是周贵妃所为,满心都是对周贵妃的恨意,但她还是想不通,小林子为何要背叛她。

她咬声吩咐:“查,小林子到底和谁接触过。”

周贵妃到底握住了小林子什么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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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需要请安,褚青绾回到宫中又睡了一觉,直到午时才堪堪醒过来。

弄秋被她放了两日假,让她好生休息,平复一下情绪。

殿内伺候的是迟春和颂夏。

迟春伺候她穿衣,同时告诉她今日宫中的事情:“容婕妤晋升修仪了。”

褚青绾不惊讶,昨日胥砚恒的话已经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她有点犯懒地倚在迟春怀中,她这一觉睡得不安稳,精神头不是很好,但她听见了颂夏的话:“容修仪也是苦尽甘来了。”

褚青绾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她不了解容修仪,但她了解谢贺辞,如果这姐弟二人习性相近的话,或许容修仪根本不想要这个所谓的宫权。

至于晋升?如果她那个孩子平安诞下的话,或许她也早就是一宫之主了。

昨日一事和她没有关系,但最终结果对她来说,其实是好的。

周贵妃被分权,就代表她日后或许也能对宫权啃上一口。

她既然想要往上爬,这宫中最好还是不要有一家独大的局势,而且,之前宫中的局势过于稳定,也不利于她冒头。

不过,对这种情势,周贵妃或许谈不上高兴。

褚青绾不知道的是,不高兴的岂止周贵妃。

甘泉宫,愉妃得知容修仪协理六宫的消息后,就一直冷着脸,她指尖戳入手心,疼意传来,但她依旧不肯松手。

琴心心底叹了口气,忙忙安抚娘娘:“奴婢听说,是周贵妃提出娘娘照顾二皇子分身乏术,皇上才会将另外考虑容婕妤的。”

皇上是否考虑过娘娘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必须要让娘娘觉得皇上考虑过。

愉妃猛然扔下玉如意,她冷笑道:“好一个周贵妃!她不痛快,便要叫本宫也跟着不痛快!”

琴心娴熟地安慰道:“贵妃拿娘娘没办法,也只能在这些地方给娘娘使绊子了。”

这些话,愉妃听了不下百遍,但她心中仍是不舒坦。

皇上怎么就把周贵妃的话听进去了呢?她难道不比容修仪适合协理六宫么。

人人都说她得宠,但这六宫的权利,她从未碰到过一点!

愉妃咬牙:“说来说去,皇上还是待她有怜惜!”

当初容修仪小产,一切证据都证明是意外,也是容修仪不小心,才叫胥砚恒对容修仪生出失望。

彼时,容修仪的恩宠,叫愉妃也觉得感到些许威胁。

琴心看了眼周围,担心娘娘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她低声道:“娘娘您这何尝不是在钻牛角尖,论恩宠,这宫中谁比得过您?皇上待您的心意,众所皆知。”

“便是这甘泉宫,历来都是宠妃居所,您一入宫,皇上便让您入住甘泉宫,难道还不够说明皇上心意么。”

琴心不愧是了解愉妃,每一句话都能说到愉妃的心坎上,愉妃脸色缓和,但她依旧忍不住闷声道:“本宫想要住的,又怎会是这甘泉宫。”

胥砚恒登基时,后院没有王妃,她又是最得宠,她难道没有奢望过坤宁宫么。

是胥砚恒从未表露过这个意思,她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对甘泉宫表示满意。

娘娘没将坤宁宫三个字说出来,琴心也只当没听见,这宫中妃嫔谁对那个位置没有奢望呢。

娘娘有心去争,她们做奴才的,只要帮娘娘清理前路障碍就够了。

******

张御女一事后,胥砚恒有一段时间没入后宫,宫中渐渐归于平静,那点风言风语也被周贵妃全部按下。

唯一的变化就是,何修容和周贵妃彻底不对付起来,如果说之前两人有矛盾是因为太后的利益,现在完全是何修容自己对周贵妃的恨意。

褚青绾现在没心情搭理后宫的事,她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浑身难受得厉害,怎么都不舒坦。

迟春端着热水进来,一脸焦急:“主子快喝点热水。”

褚青绾一点也不想动弹,她恹恹地耷拉下眼皮,但被迟春强制拉起来喝了热水。

身下一阵阵热意涌出,她烦躁地埋头在紧绷中。

迟春皱眉:“主子往日月事都是准时,也从不会觉得疼意,这次怎么会这么难熬。”

褚青绾也纳闷,她外祖家有人从医,娘亲也有过接触,向来注重这一点,她月事惯来准时,也不似别人一般难熬。

这是头一次。

意外等于不对劲。

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时辰后,褚青绾终于忍住羞涩,咬声吩咐:“去太医署请太医。”

她在脑海中回忆娘亲曾对她透露的消息,忍着难受,不敢有一点疏忽道:“去看看孙太医是否有当值。”

迟春立即意识到什么,自家主母的姓氏便是孙,她不敢假借人手,亲自去了一趟太医署。

太医来得很快,褚青绾见到熟悉的人,顿时松了口气,殿内没有外人,她低声:“表哥。”

颂夏有点惊吓,也有点惊喜,主子会向她透露信息,也代表了主子正在接纳她。

孙太医一见她这幅模样,就狠狠地皱眉,他没忘记身份,躬身行礼:“褚美人。”

迟春搬来板凳,孙太医坐下,才担忧地问:“褚美人这是怎么了?”

褚青绾没好意思回答,是迟春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情况,孙太医脸色郑重起来,他先是替褚青绾把脉,轻微皱眉,很快,他问:“褚美人最近可有接触什么凉物?”

褚青绾眸色一冷,孙太医的表明了她的情况是有外物导致,她什么时候中招的?

迟春很快摇头:“主子的入口之物,或是平日所用之物,都是奴婢一而再检查过的。”

她惯来注重这些东西,底下奴才也有样学样,她入口之物更是谨慎。

孙太医没说别话,起身将玉琼苑上下都检查一遍,的确没有检查到不对劲。

褚青绾皱眉,她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呼吸骤然放轻:“如果说入口之物,只在数日前的中秋宴上,我食用了一块宴会上的月饼。”

她这番话说得有点艰难。

中秋宴上的月饼是众人都有的,如果她真是当时中的招,那么,这是针对她一人,还是所有人都有份?

孙太医的脸色也不由得凝重下来,他嘱咐:“我替褚美人开一副药,日后美人入口之物再谨慎也不为过。”

片刻,他压低了声:“美人照顾好自己才是要紧的,至于中秋一事,微臣会去查太医院近期请脉的案例,待有结果,微臣会告诉褚美人的。”

孙太医没在玉琼苑待太久,也不敢嘱咐褚青绾太多,只是到底有点担心。

他这表妹才入宫多久,居然就中招了,可见,这深宫中没有一日是安稳的。

孙太医只能庆幸,褚美人未曾有孕,也只接触了一点凉物,加上底子好,调理数日就能缓过来。

孙太医走后,褚青绾冷静下来,她不由得细细回想那日中秋宴的细节。

但那日她的心思都在弄秋的话上,的确没有注意太多,她狠狠咬唇,势必要自己记住这个教训。

颂夏有点迟疑:“也不知是谁,能有这么大手笔。”

褚青绾冷呵,能有谁?中秋宴是周贵妃一手操办的,注意到她未吃下月饼的也是周贵妃。

养心殿。

夜幕降临时,敬事房的掌事王忠光就领着小宫人,端着托盘到了养心殿。

魏自明看见了他,让他稍等片刻,进去禀告后,才让王忠光进去。

殿内,胥砚恒逆着光,正伏案处理政务,等王忠光请安的声音响起,他才直起身子,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托盘,在没看见某人的绿头牌时,挑了挑眉:“褚美人的牌子呢。”

王忠光心底惊讶,没想到皇上居然会注意到褚美人的牌子不在。

这每日如何摆放绿头牌也是有讲究的,例如周贵妃和愉妃娘娘的牌子,惯来是在最前面的,其次,因着容修仪最近协理六宫,她的牌子也是属前的。

至于其他的,便要看时机,有时各宫主子来敬事房打点,他们自然也会相应地将牌子放前。

王忠光心底记住了这个信息,收再多的好处,也没有讨皇上欢心来得重要。

王忠光:“褚美人最近身体有点不爽利,特意让人来取了绿头牌。”

妃嫔月事时,都得取下绿头牌,防止叫皇上染了忌讳,便是现在,王忠光也不可能如实道出褚青绾的情况,只能有身体不爽利来代替。

王忠光没想到皇上会追问一句:“她怎么了?”

王忠光讪笑了一声,呐呐地没能回答。

胥砚恒得了结果,没再询问,随意地翻了最上面的一个牌子,就让王忠光退下了。

王忠光瞥了一眼,半点意外都没有。

又是甘泉宫侍寝。

待王忠光出去后,魏自明思忖了片刻,他说:“听闻今日玉琼苑请了太医。”

胥砚恒笔触未顿,也没有回应,魏自明不由得猜测,难道是他多嘴了?

许久,待胥砚恒放下笔,起身朝外走时,他才撂下一句:“叫太医院好生照顾着。”

魏自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底松了口气,没猜错皇上的心意就好。

浅淡月色洒下来,銮驾经过朝和宫时,胥砚恒没朝朝和宫看一眼,魏自明也惊觉出皇上对周贵妃的恼意。

谁都不能否认皇上对周贵妃是看重的。

不论是在慈宁宫对周贵妃的维护,还是数年如一日地将宫权交给周贵妃,都能够看得胥砚恒的态度。

但张御女一事后,皇上许久没去看望周贵妃了。

胥砚恒这段时日的确懒得见周贵妃,不是因为张御女或者何修容,而是周贵妃的手伸得越来越长。

一昧的恩典只会叫人野望增生。

他许周贵妃宫权,不代表这宫中会是她肆意妄为之地。

她是时候清醒一下了。

甘泉宫侍寝的消息传到后宫时,没人觉得意外,褚青绾也只是重新埋入锦被中,孙太医开的药或许有安神的作用,她喝完后困倦得不行。

或许是喝的药生效,也或许是她睡了一觉终于缓过来,翌日醒来,褚青绾总算有了点精神气。

迟春替她略施了点粉黛,白净的脸上染了些许粉黛,白里透红,似芙蕖映面,说不出来的好看,褚青绾瞥了眼外间的霜色,蹙了蹙鼻尖:“越来越冷,请安可有点难熬。”

往日在府中,一到冬日,她总要赖到日上三竿时才起床,彼时不会有人觉得她不规矩。

但如今不在闺阁,也容不得她这般懒怠了。

迟春将披风拿来替她披上,一出了玉琼苑,就有一阵冷风刮来,褚青绾拢了拢衣襟,听见些许声响,她抬头望去,苏嫔的仪仗也才离开。

她和颂夏对视了一眼。

颂夏有感而发:“许是天真的冷了下来,苏嫔去请安的时辰也较往日晚了些。”

和天冷了与否没什么关系,自容修仪协理贵妃娘娘处理六宫事宜后,苏嫔去请安的时辰就晚了下来。

褚青绾挑了挑眉,她不懂,苏嫔是在做什么?

她不觉得周贵妃容得下墙头草。

让褚青绾惊讶的是,苏嫔明明比她先出的昭阳宫,但她到了朝和宫时,却不见苏嫔的身影。

褚青绾坐了下来,片刻,苏嫔才掀开二重帘进来。

褚青绾转了转杯盏,掩住眸中的情绪。

不止她一人关注到苏嫔的请安时间有变,李美人啧啧称奇道:“往日苏嫔对贵妃娘娘是顶顶敬重,怎么近些时间请安来得越来越晚了,莫不是看贵妃娘娘手中宫权被分出去后,觉得贵妃娘娘落魄了?”

这一番话不止是在挑拨离间,也是在暗指周贵妃如今权柄不如往昔了。

李美人也不想的,但谁叫何修容和周贵妃彻底闹僵了,她是众所周知的何修容的人,她没办法不站队。

何修容和她一唱一和:“也难怪苏嫔如此,这宫中动不动就死个人,谁能不害怕。”

害怕死人,和周贵妃有什么关系?

何修容根本就是在说,宫中会变得如此,周贵妃就是罪魁祸首。

苏嫔扫了她们一眼,没有搭理李美人,只对着何修容道:“娘娘说笑了,这宫中惯来风平浪静,只一次意外也是众人都不想看见的,娘娘何必咬着这点不放,显得娘娘格外计较,而且,如果真是贵妃娘娘所为,皇上又怎么会一点表示都没有,娘娘难道觉得皇上有所偏袒么?”

苏嫔性子和善,但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会忍气吞声,尤其这是在朝和宫,岂有被何修容一众人打压的道理。

她不卑不亢地顶回去,甚至搬出来了胥砚恒。

何修容冷笑:“没有表示?”

她冷笑连连,哪怕没有明说,也让众人听出她的嘲讽,没有表示都被分了宫权,再有所表示,岂不是要降位?

苏嫔仿佛没听出这番阴阳怪气,脸上柔和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贵妃娘娘失察,皇上才有所不满,和张御女一事又有何干,娘娘莫要再混淆圣上旨意了。”

何修容气结:“你!”

苏嫔浅笑着和她对视:“娘娘如此义愤难平,是对皇上有所不满么?”

褚青绾有点看不懂今日请安了。

苏嫔怎么会和何修容争吵起来,这不符合苏嫔往日的性子。

倏然,有什么物件破碎声响起,砰的一声叫人心惊,褚青绾立即抬头,她正襟危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是何修容,将杯盏砸在了苏嫔身上,又滚落在地。

满殿哗然震惊,这是朝和宫,何修容怎么敢的?!

苏嫔被洒了一身茶水,整个人脑海都空白了一刹,待回过神,她再是冷静,也忍不住涨红了脸,她浑身都在发抖:“嫔妾做错了什么事,叫娘娘如此折辱嫔妾?”

何修容冷笑:“本宫不能对皇上不满,也不能对贵妃不敬,难道还拿你苏嫔没有办法?”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她和苏嫔讲道理时,苏嫔才能有说话的余地,她若不和苏嫔讲道理,苏嫔又能如何?

内殿终于有了动静,梅影掀开二重帘,周贵妃从里面出来,见到外面一幕,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放肆!朝和宫也是你们能造次的地方?!”

苏嫔默默掉着眼泪,她跪了下来:“请贵妃替嫔妾做主,嫔妾好歹也是宫妃,而非是何修容身边的奴才,岂能叫她这般无缘无故打骂,若是常常如此,宫中岂有规矩在。”

她咬牙发狠道:“今日何修容若不给嫔妾一个交代,嫔妾便一头撞死在延禧宫前,叫众人和皇上都知晓,嫔妾绝不受如此折辱!”

何修容万万没有想到苏嫔居然敢对她以死相逼。

周贵妃冷着脸,一脸厌烦:“看看你做的好事!张御女一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你还没有闹够了么?非要把这宫中闹个天翻地覆,你才肯罢休是不是?”

何修容要被她气笑了,她被泼了一身脏水,宫人也在那一日身死,周贵妃居然说是她在闹?

周贵妃不再看何修容,冷声下令:“来人!”

“将何修容带下去,禁足一月,非本宫命令,不得擅自出入延禧宫。”

立刻有人上来,要将何修容带下去,梅影还没上前呢,就被何修容扇了一巴掌:“本宫看谁敢放肆!”

褚青绾被这场闹剧惊得咽了咽口水。

何修容冷笑着看向周贵妃:“只凭贵妃的命令,还困不住臣妾,若是想要给臣妾禁足,便请贵妃到皇上或者太后娘娘那里请旨吧!”

周贵妃岂会按照何修容的话去请旨,否则,她当真是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今日若是不能将何修容压下去,她数年来建立的威信恐怕要毁之一旦。

周贵妃面无表情地说:“押下去。”

何修容还要再反抗,梅影已经上前钳住她的手,和一众宫人彻底按住她,周贵妃冷冷地看着她:“本宫奉旨管理六宫,莫说只是禁足,便是今日对你用刑,你也只能乖乖受着!”

何修容打了一个冷颤,她意识到周贵妃是在说真的,如果她在闹下去,周贵妃是真的敢对她用刑。

何修容被拖了下去。

苏嫔垂头,擦拭了一下眼泪。

周贵妃冷眼扫过众人,没人敢和她对上视线,便是褚青绾也默默垂眸。

“望你们将何修容当做前车之鉴,若有人再胆敢放肆,绝不会是再这么轻轻揭过了。”

褚青绾敛声。

何修容被当场按下,狼狈得青丝都有点凌乱,什么脸面都没有了,还只是轻轻揭过?

延禧宫。

何修容被押回来后,怒火冲天,噼里啪啦地砸一地的玉器,殿外的宫人都能听她的怒火声:“她怎么敢这么对本宫!”

云林抱着她的腿,哭着求她冷静:“娘娘!娘娘不要再摔了!求您了!”

延禧宫内满殿狼藉,何修容颓废地瘫软在地,她伏案痛哭,将自己埋在双臂之间,许久,她咬牙切齿道:“本宫不会放过她的!”

何修容推开云林,她咬声命令:“去找皇上,找太后!本宫不会坐以待毙的!”

云林不敢这个时候再惹她不痛快,赶紧爬起来,但在出了延禧宫后,她忍不住地犹豫,她该是先去找皇上还是太后呢?

纠结了片刻,她还是朝慈宁宫跑去。

皇上不一定会罚周贵妃,但和周贵妃不对付的事情,太后一定会帮娘娘的。

何修容刚被带回延禧宫,胥砚恒就得了消息,等了片刻,在得知延禧宫的人前往慈宁宫后,他意味不明地轻呵了一声。

魏自明犹豫地问:“皇上,这件事,咱么要管么?”

胥砚恒语气轻飘飘的:“她不找人做主了么。”

魏自明咽声,宫权是周贵妃在管,太后娘娘便是想替何修容做主,也无可奈何。

魏自明是真心觉得何修容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和其余妃嫔不同,何修容是唯一一个在入府前和皇上就相识的人,或许是看在太傅的份上,也或许是看在年少时何修容对皇上的维护,皇上待她的确是有些许不一样的。

偏偏何修容不知何时投靠了太后娘娘,还数次替太后娘娘在皇上面前进言,也因此,皇上越来越懒得去看何修容。

魏自明看得分明,何修容正在将皇上心底的那点情分逐渐耗尽。

正如魏自明所料,太后娘娘的确是插手了这件事,但旨意传到朝和宫时,被周贵妃一句“宫中事宜,臣妾自有斟酌”给堵了回去。

皇上又一直不出声,底下的宫人见状,也不敢轻易放何修容出门。

三日后,褚青绾身上终于清爽,她被闷在殿内数日,今日请安结束后,难得有兴致在外逗留。

颂夏和弄秋陪着她,颂夏道:“再过些许时日,早梅盛开,那番景色才真的是一绝。”

褚青绾不禁有点惦记着了,她年少时不在京城,父亲外放做官,她和娘亲都是一同陪着父亲在外,直到祖母去世,她才回到京城。

江南少雪,她回京后一直期盼着下雪,但祖母孝期内,她再是期盼也不可能没心没肺地玩雪。

如今孝期已过,又是在宫中,或许她今年终于能如愿,雪中红梅,再在凉亭煮酒,只消一想,便知晓是再享受不过了。

褚青绾正要和颂夏一起到梅林转转,结果还未出发,宫中的小墨子就寻来了。

小墨子见到她,匆匆跑过来:“主子,奴才终于找到你了。”

褚青绾不解:“怎么了?”

小墨子喘了口气,露出一种焦急又欣喜的神色:“是皇上,皇上在玉琼苑等您回去呢!”

褚青绾意外,没有再在外逗留,赶紧领着颂夏二人一起回宫,才到昭阳宫,她就看见了銮驾,她稍放慢了脚步,确认衣裳发饰没有不妥,才踏入了玉琼苑。

人未至,声先到:“皇上?”

胥砚恒正卧榻翻书,闻言,他掀起眼,恰好提花帘掀开,露出女子的脸庞和身影,她黛眉姣姣,在看见他的那一刹,眸色彻亮,仿佛盛满了欢喜,叫人一看就不禁心生愉悦。

胥砚恒鼻息轻哼了声,他扔下书本,没叫某人请安,问她:“身子利落了?怎么请安后还一直不回来了?”

他问得好直白,叫褚青绾闹了一个脸红,她再如何不好意思和一个外男谈论这种事情,她只当没听见前面一个问题,只回答后半句话:“嫔妾这几日闷得慌,才在外耽误了片刻,没想到皇上今日会来看望嫔妾。”

她探头看了眼胥砚恒之前拿的书本,是她的殿内的,一本游记,她时而会翻看两页打发时间。

胥砚恒煞有其事地点头:“看来是不巧,属实是不够心有灵犀。”

褚青绾噎了一下,她不反驳不解释,直接反客为主:“那皇上和谁心有灵犀?”

被反咬一口,胥砚恒轻啧了声,他瞥了眼女子洋洋得意的模样,没和她继续争辩。

褚青绾高兴了,她说:“听颂夏说,再过些时日,早梅就要开了,到时皇上陪嫔妾一起赏梅去吧?”

胥砚恒不理她。

梅花还没开呢,她倒是好,连他的行程都定好了。

他才不会提前给承诺。

褚青绾身子一歪,倒在他怀中,某人被迫搂住她,她痴缠着要一个承诺,胥砚恒企图一句话敷衍她:“朕很忙。”

有人不高兴了,她恹恹地耷拉下眼眸:“嫔妾也没让您整日陪着嫔妾,只占了您那么点时间,您都不愿意,看来皇上心底,当真是一点也没有嫔妾的。”

胥砚恒睨了她一眼:“那你且说说,那么点时间是指多久。”

褚青绾眼眸一亮:“三个时辰。”

也就是半日时间。

胥砚恒直接推开她,褚青绾也顺着他被推出去,一点没叫他费心。

这下子,反而是胥砚恒停住了。

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褚青绾坐在另一侧,她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没和胥砚恒纠缠,黛眉依旧欢喜含笑,却是闭口不提适才让胥砚恒陪她赏梅一事。

她说:“时辰不早,嫔妾让人去传膳?”

她这是在确认胥砚恒是否会留下用午膳。

胥砚恒可有可无地颔首。

午膳时,胥砚恒望了她一眼,又望了她一眼,直到午膳结束,她也没有再提起赏梅一事。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徘徊,胥砚恒也说不清,如果褚青绾一直纠缠,他自然是不喜的,会觉得她一点也不会审时度势。

但像现在这般,是不是过于有眼力见了?

左右都会叫人不痛快。

胥砚恒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午膳过后,他撂下木箸,也没等褚青绾用完膳,直接道:“御前有事,朕先走了。”

褚青绾握住木箸的手一紧,她立即松开,福身:“嫔妾恭送皇上。”

她垂着头,脸上不再透着笑意,情绪寡淡,暖阳洒入殿内,却不见一点温情。

从胥砚恒的角度,见她的神态尽收眼底,他没有直接转身离开,指骨敲点在黄梨木桌上,漫不经心的节奏响在殿内。

褚青绾福身久了,姿势有点维持不住,身子轻轻晃了一下。

她咬牙忍住。

有人冷淡地问她:“你在赌什么气?”

吧唧一声,有水滴掉落,砸在地面上,浸入地毯,消失得无影无踪。

某人吸着鼻子,什么话都不说,她也不吵不闹,但委屈之意不言而喻,满殿皆知。

但胥砚恒不惯着她:“朕让你说话。”

一直合心意的人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倔得不行:“嫔妾不想说。”

魏自明看得冷汗都要出来,他真想让这位祖宗别闹了,皇上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胥砚恒想甩袖离开,但某人抽噎声音越来越响,她不想说话,倒是再有骨气一点,哭也别哭啊。

胥砚恒扯了扯唇:“满宫的人如果都照你一样,只要朕不陪着,就要闹脾气,岂还得了?”

褚青绾不认这话:“嫔妾没有闹脾气。”

她的确没有闹脾气,表现得十分得体,但有什么区别?

胥砚恒短促地冷呵:“也没委屈?”

褚青绾不说话了,她低头,默认委屈。

胥砚恒也不再说话。

许久,褚青绾终于出声:“您总将嫔妾和别人比较,但嫔妾不是别人,嫔妾就是觉得委屈,嫔妾也没有办法,嫔妾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闹,是您非要逼着嫔妾承认的。”

她擦了一下脸,眼眸被逼得绯红,可怜得不行。

话里话外都是他的错。

她也真的敢说。

胥砚恒扣住某人的下颌,左右打量某人:“你胆子真是大。”

褚青绾不知道第几次听见这种评语了,她咬唇,唇肉上落了牙印,她闷声问:“嫔妾表现得不好么?”

胥砚恒指腹捻在她唇珠上,狠狠擦过,说不出是热意还是疼意传来,褚青绾有点不适应地蹙眉,但胥砚恒心底舒坦了,他也终于说话:“好。”

她表现得很好,乖巧,安静,得体,只是不合时宜。

仅最后一条,就足够否定前面一系列的好了。

女子终于肯仰起头看他,她说:“嫔妾想起来。”

她还蹲着呢。

胥砚恒垂眸看她,彼此四目相视,他拉了她一把,人不稳地直接跌入他的怀中,她依旧安静,殿内气氛却和适才截然不同。

殿内一时格外安静,魏自明怎么也没有想通事情是怎么变化成这模样的。

不该是褚美人惹恼了皇上,而皇上直接冷脸离开么?

许久,殿内响起胥砚恒的声音:“应你,也行。”

褚青绾搂住他的脖颈,咬声:“四个时辰。”

胥砚恒掀了掀眼,这次没推开她,只是冷淡评价:“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哼,什么叫“应你,也行”?

小胥:就是答应的意思。

【啧,小胥,你说你折腾这一出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