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姜蘅忽然怀疑, 这会不会是温岐搞的鬼。

毕竟上次在贺兰府,那两个人只是躲在暗处窥伺她, 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杀掉。

但如果是他,那手段未免又过于温和了。

刚才那两个人看到她只是转身走掉,并没有其他反常的举动。一定要找出点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但这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姜蘅暗暗运转灵力, 将真气凝于手中。

还是没有看到蝴蝶。

她又凝神感受了一番。

宴厅上热闹非凡,时不时便会有视线从她身上掠过,但停留时间都不长,也没有那种强烈的熟悉感。

也许这次的确是她想多了……

姜蘅想了想, 侧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贺兰攸。

大抵因为簪花会带了一层社交性质,这里每个人的仪表都很端方,无论男女都是一副矜持雅正的姿态。

和他们相比,贺兰攸就显得过于随意了,不但坐姿散漫不羁, 面前居然还放着一把锋利的短刃。

姜蘅不由疑惑:“你把刀放在桌上干什么?”

“顺手。”贺兰攸拿起短刃, 夹在指间熟练地转了两圈, “需要我帮你切肉吗?”

姜蘅:“……不用。”

怪不得刚才那两人一走过来便脸色煞白, 多半是被这家伙吓到了。

姜蘅本想让贺兰攸把短刃收起来,但转念一想, 放在这里继续吓退那些搭讪的人也好, 省得妨碍她欣赏歌舞。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 继续专心吃菜看表演。

大概是那把短刃的威慑力太强了,之后断断续续又来了两三个男子,都是还未与她搭上话便被吓退, 倒是给她省了不少事。

也有几个大胆的少女来找贺兰攸,可惜也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贺兰攸不客气地骂走了。

姜蘅觉得这几个少女比来找她的男子要高强多了,至少人家没有被区区一把短刃吓跑。

除此之外,他们这场宴席过得还算愉快。

值得一提的是,下午说着“晚上见”的王恕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姜蘅问了谢家的仆从,说是王家少爷下午受了些风寒,已经服药歇下了。

“没想到那家伙体质这么差……”姜蘅感慨道。

她还以为修道之人都不会生病,至少她在打通灵脉后就再也没有得过风寒了。

贺兰攸嘲笑:“真够丢人的。”

姜蘅想了想,觉得还是刚才那几个见了她就跑的胆小鬼更丢人一点。

晚宴一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散场时不少人都喝醉了,还有一些酒量差的,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姜蘅本想留意那几个提前离席的有没有回来,但碍于场面过于混乱,只能作罢。

她连那几人的脸都没看清,更别提在人群中找到他们了。

在仆从的指引下,姜蘅和贺兰攸回到了暂住的院子。

“怎么样?”贺兰攸走到案前坐下,饶有兴致地问她,“有看到合适的人选吗?”

姜蘅觉得这家伙是在故意讽刺她。

“暂时还没有。”她坦然回答。

“我早就说过了,贺兰越的话信不得。”贺兰攸慢条斯理地说,“有我在,你很难找到更优秀的人……”

姜蘅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真正优秀的人才不会像你这么自恋。”

贺兰攸笑眯眯地问:“比如?”

比如?

姜蘅停顿一瞬,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熟悉的脸。

——温岐。

其实严格来说,温岐并不优秀,甚至拥有很多致命的缺陷。

但他就是……

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姜蘅很难不在这种问题上想起他。

见她似乎陷入了沉思,贺兰攸脸上的笑意随之消失:“你不会又想起那个怪物了吧?”

姜蘅神色如常:“应该叫不周神君。”

“他究竟是什么,我们都很清楚。”贺兰攸歪头看着她,“总觉得你这两天格外在意他。”

他话音停顿,不等姜蘅反驳,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探究。

“难道说……你又和他见面了吗?”

姜蘅心下微惊,脸上仍是一派平静:“你天天跟我一起修炼,我跟谁见过面,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贺兰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也不好说。”

姜蘅不得不承认,他的直觉的确很准。

但这说到底只是他的猜测,只要她不承认,他也没有证据。

“我觉得你有点疑神疑鬼了。”姜蘅说,“温岐现在估计正忙着享受生活呢,说不定连我叫什么都忘了,怎么可能跟我见面?”

贺兰攸挑眉:“你是这么想的?”

“那不然呢?”姜蘅无奈,“人家现在可是神君,你以为和你一样闲。”

“我很闲吗?”贺兰攸不以为意,“我怎么不觉得?”

“你都开始教我修炼了,还不闲吗?”姜蘅无语地看着他,“难怪贺兰越要给你安排相亲,估计他也看不得你这么闲。”

贺兰攸笑了笑:“那我觉得还是教你修炼更有趣些。”

姜蘅懒得听他说那些歪理。

她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向自己所在的房间走去。

“反正你不用担心我,温岐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在意我,我也不会一直记着他。”姜蘅走到门前,微微侧身,认真地回看贺兰攸,“你忘了吗?当初我想逃离神山的心情有多迫切。”

“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有多危险。”t

说完这句,姜蘅打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房门随即闭阖,贺兰攸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他当然记得姜蘅当初想要逃离温岐的心情有多迫切。

但他也记得那晚在水榭上,她对于温岐的触碰毫无抗拒,甚至透着一种隐隐约约的亲近。

他们之间并没有对外表现得那么疏远。

这个发现让贺兰攸非常不爽。

姜蘅是他的妹妹。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配接近她。

尤其是温岐。

贺兰攸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双手结印,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透明屏障瞬间荡开,以姜蘅的房间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延展出去。

漆黑夜色下,整座庭院都被笼罩在这道屏障里。

一只飞鸟低空掠过,在触及屏障的瞬间陡然僵住,接着化作齑粉,被寒风尽数吹散。

如此一来,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鬼,都无法踏入这里了。

姜蘅并不知道贺兰攸在院子外面布下了一道结界。

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嘲笑贺兰攸多此一举。

温岐根本就没打算来,他布下这道结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白浪费灵力。

屋内,灯火幽暗。

姜蘅坐在床榻上,双目微阖,正凝神回忆着贺兰攸传给她的那门秘术。

正如贺兰攸所说,这门秘术早已残缺不全。她试着梳理了一下,除了头脑愈渐昏沉,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只能先放到一边了。

姜蘅晕得不行,加上屋里的熏香一直没断,困意很快袭涌上来。

她吹灭烛灯,决定今天先睡觉,具体等明天再研究。

屋里瞬间黑了下来,她盖上被子,侧身朝里,很快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独自坐在竹楼里,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外的蓝紫花随风摇曳,在昏暗的天光下莹莹闪烁。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本书,书页摊开,正是她之前看过的《围炉夜话》。

……真是令人怀念的场景。

姜蘅轻轻摩挲书页,忽然生出一丝感慨。

她翻动书页,下意识地想把这个梦延续下去。

就在这时,一缕柔软的发丝从上方垂落,轻轻拂过她的手背。

“好看吗?”

姜蘅一怔,旋即扭头。

身披黛青外袍的温岐正站在身后,微微俯身,眉眼含笑地注视她。

姜蘅有点震惊。

他看起来也太真实了,即使知道是梦,但还是让她有些恍惚。

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淡淡幽香。

“……温岐?”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温岐轻眨了下眼,似乎有些茫然:“我一直在这里,你忘了么?”

他一直在这里?

姜蘅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她做的梦,而梦里出现谁都不稀奇。

况且这个梦的场景是神山上的竹楼,作为竹楼的主人,温岐会出现实在再合理不过了。

只是……她很少会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莫非是她白天太惦记温岐了?

也没有吧……

姜蘅不确定,却也没有深思下去。

反正是在做梦,就不要考虑太多了。

就在她默默思索的时候,温岐已经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抬手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目光低柔,略带关切地问她:“你又走神了。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

姜蘅抬眸看向他,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到温岐。

但绝对是最真实的一次。

他看上去简直和真正的温岐一模一样。

这样想着,姜蘅不由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温岐见状,眸光微微闪动,反手将她握住,指节弯曲,慢慢与她十指交握。

姜蘅能感觉到他逐渐加深的力道。

无论是他手心的温度、指节的硬度、还是手腕翻转的动作,都和真实的温岐完全一致。

太神奇了。

姜蘅不由抬起眼睫,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

触感也很真实,柔软、微凉,甚至能摸到细腻的纹理。

温岐神色不变地看着她,喉结细微地动了动。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我很奇怪吗?”

“……没有。”姜蘅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真实。”

温岐眼中浮起一丝疑惑:“真实?”

“我是在说梦话啦,你不用在意。”姜蘅笑了笑,起身坐到他腿上,“不过真的太像了,你也能幻化出蛇尾吗?”

温岐没出声,眼底青色渐深。

姜蘅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

而且,还是两个。

她后知后觉地垂下目光,如同被灼烧般,耳根陡然一热。

……连这个地方都这么真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