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心情微妙。
其实温岐临走前, 已经帮她治疗过一次了。
他的术法一向出神入化,更深的伤口都能瞬间恢复, 这点淤痕又怎么可能消除不了。
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故意留下的。
是为了提醒她昨天夜里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为了让其他人看到……
不管怎么说,这个行为都有点不正常。
但考虑到对方是温岐,好像也就能理解了。
他连别人多偷看她几眼都会动手杀掉,如今只是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咬痕,和前者相比已经温和多了。
“可能是被虫子咬了?”姜蘅不在意地摸了摸淤痕,“你不提醒, 我都没感觉到。”
贺兰攸似笑非笑:“这里又不是神山,哪有那么多虫子?”
姜蘅微顿:“那也可能是磕到哪里了吧?我睡觉不太老实……”
贺兰攸又扫了淤痕一眼:“也不太像。”
姜蘅:“……”
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糊弄?
“好了,先说正事。”她轻拍桌案,将贺兰攸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贺兰攸神色疑惑:“什么正事?”
“当然是你刚才说的, 寸步不离。”姜蘅顿了一下,“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没有必要?”贺兰攸微微歪头,“你觉得贺兰府很安全吗?”
姜蘅:“……不安全吗?”
“对府上的其他人而言,是挺安全的。”贺兰攸慢吞吞地说,“但对你而言, 显然和安全这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姜蘅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在贺兰攸眼里, 昨晚温岐的行为应该算是非常危险的级别了。
能在那么多宾客的眼皮底下消失, 还能在偌大的贺兰府内精准找到她, 这无疑是将整个贺兰家视若无物。
虽然后来贺兰越解释了温岐的神君身份,但贺兰攸毕竟与他正面对峙过, 对他的看法肯定没那么容易转变。
姜蘅想了想:“你也说了, 他现在的住处就在附近。既然都这么近了, 也没必要特地来偷袭我吧?”
贺兰攸笑了一声:“你以为他住这么近是为了什么?”
姜蘅努力帮温岐找借口:“可能是刚好看中了那个地方……”
“你不用再说啦,反正我这段时间本来就打算多陪陪你。”贺兰攸伸了个懒腰,“你不是想学秘术吗?”
姜蘅听到“秘术”, 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有点迷惑。
“什么意思?”她问,“是你来教我?”
“你忘了吗?我可是贺兰家最聪明的天才啊。”贺兰攸弯起眼睛,顺手将双臂枕到脑后,“还有谁比我更适合教你吗?”
姜蘅:“其实我可以自学……”
“贺兰秘术和普通术法不同,自学是摸不到门道的。”贺兰攸看着她,“况且我们是双生子,传授起来应该更容易吧?”
姜蘅心想,那可不一定。
贺兰攸似乎很看重他们之间的双生关系,但她总有种顶替别人的无所适从感。
如果贺兰攸只把她当做一个关系不熟的普通妹妹看待,她大概会心安很多。
姜蘅斟酌许久,试探性地慢慢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你的亲妹妹?”
贺兰攸盯着她:“什么意思?”
“就是,不小心认错人了……之类的。”姜蘅说,“话本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桥段吗?以为找到了失散的亲人,结果最后又是一场乌龙。”
说完这番话,她仔细观察贺兰攸的表情。
贺兰攸没出声。
他神色未变,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勾起唇角。
“不是也没关系。”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然后撑着桌案起身,又恢复了随意懒散的语气,“你先准备一下吧,下午就开始。”
不是也没关系?
认错人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关系?
这家伙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她完全不能理解……
姜蘅感到难以置信,但贺兰攸已经转移话题,她也不好再继续发散。
其实她本意是想让贺兰攸跟她保持距离,毕竟温岐对他敌意很大,要是被温岐看见贺兰攸整天跟她待在一起,恐怕又要不高兴。
但她又确实想学贺兰家的秘术……
只能小心一点了。
用完午膳,姜蘅跟着贺兰攸来到府上的演练场。
这里是专门用来练习术法的地方,但由于主家这一代只有贺兰攸一个,所以平时也只有他会用到这个场地。
演练场面积很大,视野宽阔,四周摆放了几面比人还高的镜子,映照出姜蘅纤细柔韧的身形。
还好今天没什么太阳,不然这里估计会很刺眼。
“贺兰家的秘术基本都要用到镜子。”贺兰攸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递给姜蘅,“你可以先用这个练习。”
姜蘅接过镜子看了看。
这面镜子和之前贺兰攸留在山上的那面镜子差不多大,不过做工明显精致很多,镜子上还刻了繁复的暗纹,十分精巧玲珑。
姜蘅:“先学什么?”
“唔,我想想……”贺兰攸摸了摸下巴,道,“先学传音入镜吧。”
传音入镜?
姜蘅略一思索:“是用镜子传讯吗?”
“对,之前我和你在神山联系,就是用的这个术法。”贺兰攸说,“这个术法其实和普通的传音差不多,优势是可以通过镜子看到对面的情况,而且无论距离多远,只要镜子没坏,都能畅通无阻。”
这么一看,这个“传音入镜”的确方便,简直可以用当手机用了。
姜蘅立刻来了兴趣:“要怎么学?”
贺兰攸勾起嘴角:“先运转你体内的灵力,将它们集中到你的手上。”
姜蘅闻言,闭上眼睛,试着将体内灵力调动起来。
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只梦幻的蓝色蝴蝶,正在黑暗中翩跹而动。
可她明明是闭着眼的,怎么可能会看到蝴蝶呢?
姜蘅有些迷茫地睁开眼,一道白雾似的真气正在她的手上缓缓流动。
她有点惊讶:“这是什么?”
贺兰攸微微挑眉,神色不是很愉快。
萦绕在姜蘅手上的雾气,几乎和笼罩在神山上的浓雾一模一样。
那是温岐的妖气。
那个怪物究竟给她喂了多少妖血,竟然连她自身的灵力都被污染了。
真是阴魂不散……
贺兰攸心生不快,但并没有说出来。
“这是你的灵力。”他说,“现在试着把它注入镜子。”
姜蘅闻言,试着将雾气慢慢汇拢,将它们一点点注入镜面。
吸纳了雾气的镜子骤然亮了一下,接着镜面变得格外清晰,边缘隐有微光闪烁。
姜蘅不确定地问:“这样算是成功了吗?”
“差不多了。”贺兰攸点头,“接下来你只要再找一面镜子,用同样的方式点亮镜面,再把这两面镜子连结起来,就可以相互传讯了。”
姜蘅好奇道:“怎么连结?”
“这样。”
贺兰攸伸出食指,在她额头轻点一下,大量淡金色的文字瞬间钻入她的大脑。
这些金字消失得极快,姜蘅试t着回忆一下,它们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比起法诀,这些金字更像使用说明。
姜蘅闭上眼,一边充分领悟金字传达的含义,一边凝聚灵力,将其注入周围离她最近的一面圆镜。
她仿佛又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翩飞的蓝蝴蝶。
她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她自己潜意识里的想象。
睁开眼时,她发现竖在面前的大圆镜也亮了起来。
似乎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透明锁链将两面镜子连接了起来,亮光闪烁几下便消失了,锁链也随之遁入无形。
贺兰攸走到竖立的大圆镜前,伸手敲了敲镜面,发出沉沉声响。
他扭头看向姜蘅:“看看那面镜子。”
姜蘅依言低头,发现手里的镜子忽然有点发热。
镜面泛起一道涟漪,下一秒,镜面上浮现出贺兰攸的面孔。与此同时,贺兰攸面前的圆镜上也浮现出了她略微惊讶的脸。
姜蘅眨眨眼:“这是……连上了?”
贺兰攸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有天赋。”
姜蘅不明所以:“这个术法这么简单,也能看出天赋?”
“当然。”贺兰攸耸耸肩,“虽然我没见过,不过我听那些老头子说,很多人用了几个月才学会连结。”
“……”
姜蘅沉默了。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术法居然这么难学。
这么看,她可能确实有点天赋。
但她的天赋,恐怕有一半是温岐的功劳……
“你先练习几天吧。”贺兰攸说,“等你彻底熟练了,我再教你其他的。”
“好。”姜蘅点点头,将圆镜上的术法解除。
看着她手上一闪而逝的白色雾气,贺兰攸刚要说点什么,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演武场下方。
“小少爷,二小姐。”那道身影恭声道,“家主请你们过去一趟。”
又有什么事?
姜蘅与贺兰攸对视一眼。
两人来到议事厅,贺兰越正在喝茶,见他们进来,随手将茶盏放了回去。
“听说你们在学习秘术?”贺兰越慈和地看向姜蘅,“学的怎么样,有困难吗?”
姜蘅如实回答:“暂时没有。”
贺兰越笑了:“不愧是我的孩子。”
姜蘅微微垂眸,保持温顺,贺兰攸则是一脸不以为然。
贺兰越双手交握,继续说道:“昨日在宴席上,许多世家的家主们都很关注你们。其中有不少家主对你们两个大为欣赏,纷纷表示想与我们贺兰家结亲。”
姜蘅觉得这番话有点耳熟。
她略一思索,很快回忆起来——昨晚宴席散场时,的确是有几个家主提到了“亲事”、“联姻”之类的字眼。
她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原来是在给贺兰攸和她谈亲事。
虽说古人成亲都挺早的,但她才刚被找回来,这些人就等不及了?
姜蘅有点哭笑不得。
“谁要跟他们结亲?”贺兰攸嗤笑一声,“真是痴心妄想。”
“不要这么说。”贺兰越眼神无奈,“其他家族中也不乏青年才俊、窈窕淑女,你连见都没见过,怎可轻易看低他们?”
贺兰攸冷淡道:“我不需要见。”
贺兰越将目光转向姜蘅:“你呢,蘅儿?”
姜蘅没有立即回答。
贺兰越见状,继续温声道:“你们不用多想,家主们也只是有这个意向而已。刚好再过几日便是簪花会,你们就当是去结识朋友,如若没有中意的,拿了魁首回来便是。”
他已经默认贺兰攸会在簪花会上取得魁首了。
贺兰越顿了顿,探究地看着姜蘅:“如何?”
姜蘅垂着眼,似乎在思考。
她对结亲这种事情当然没有兴趣,毕竟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又怎么可能会再看上别人?
但她突然有点好奇。
温岐知道什么是“结亲”吗?
如果知道,他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