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瞳孔骤缩,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温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积云山吗?
不对,这肯定又是她的幻觉, 或者是某人施加给她的障眼法……
姜蘅捏紧灵鸟,屏住呼吸,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近。
太真实了。
无论是身形、容貌、还是眼睫低垂的弧度,都和温岐一模一样。
她想不出什么样的幻术能将他呈现得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但,又有一点不同。
他很少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沉郁,深暗, 眼底笼罩着幽幽的阴影。
姜蘅有些喘不上气。
她掐紧手心,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
痛意从手心清晰地传递出来,站在眼前的青年却没有丝毫变化。
姜蘅心脏狂跳,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你究竟是谁?”
温岐微微侧头, 专注地看着她,声音轻而平静。
“已经忘了我么。”
姜蘅心下一震。
这的确是温岐的声音。
太真实了、也太熟悉了。熟悉到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刻在她的血液里。
她不可能认错。
但温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也从积云山逃了出来?
姜蘅来不及细想。
她直直地盯着他,全身几近僵硬,试探性地慢慢开口:“……你是温岐?”
温岐唇角微勾,发出一声轻笑。
“答对了。”
姜蘅心跳如雷。
竟然真的是温岐。
那个货真价实的, 让她日思夜想的温岐。
她太震惊了, 大脑在这一瞬间化作空白。以至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该欣喜, 还是该惊恐。
温岐居然逃出了积云山, 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她。
他为什么来找她?
是想抓走她,还是想杀了她?
姜蘅的心情很复杂。
她看不透温岐此时的情绪, 但依照自己对他的了解, 至少可以确定一点——
温岐现在的心情不太好。
更准确地说, 是很不好,非常不好。
姜蘅抿了抿唇,下意识放慢呼吸。
借着微弱的月光, 温岐垂下睫羽注视她,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她刚才竟然把他当成别人。
她不愿意相信他,却愿意相信一个刚认识的男子,不仅将尸体交给他处理,还和他单独见面。
他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在看到她与王恕互传密信、相继离席的时候,那些混乱而阴暗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不由分说、争先恐后地吞噬了他。
他第一次发现,忍耐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与其他人交谈、欢笑、拉近距离。
他希望她只属于他。
像从前一样,她的身边、眼里,有且只有他。
“在想什么?”温岐抬起手,轻轻抚上姜蘅的脸颊。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
姜蘅感到一阵微妙的战栗,丝丝缕缕,深入骨髓。
这同样也是她的问题。
他在想什么?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在想……你是怎么找进来的?”她小心翼翼地眨眼,“这里明明那么多人。”
她没有问他是如何离开积云山的,因为她不想勾起不好的回忆,更不想把重逢的话题引到这件事上。
这显然不是一个安全的问题。
——至少对她来说很危险。
温岐定定地凝视她。
看来她还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
“我是跟着两个人过来的。”他轻声说,“那两人,恰好就在附近徘徊。”
两个在这附近徘徊的人……
姜蘅略一思索,陡然反应过来。
他说的这两个人,不就是死在假山后面的那两个人吗?
等等,如果他是跟着那两人过来的,那杀了他们的凶手……会是他吗?
姜蘅顿时汗毛倒竖。
她看着温岐,不确定地问:“那两个人,现在在哪里?”
“在那里。”
温岐视线微移,姜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在水榭旁边的梅树下,正立着两道歪歪扭扭的黑影。温岐的视线刚一扫过去,那两道黑影便像散架的石块一样,零七碎八地落了一地。
姜蘅不吱声了。
她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她发现的那两具尸体,也是王恕制成的那两只傀儡。
难怪王恕会说傀儡有问题,原来是被温岐找到了。
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尸块。
姜蘅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温岐只是“找到了”他们而已。
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个人便是死于他手。
“是你杀了他们?”姜蘅轻声询问,语气却很肯定。
“嗯。”
温岐的神色依然平静,声线没有任何起伏,但姜蘅却能隐隐觉察到某种阴沉的、危险的情绪正在慢慢积聚。
或许不是积聚,是逼近边缘。
姜蘅斟酌着开口:“你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她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那两个人惹怒他了吗?
还是他想杀鸡儆猴,引起她的恐慌?
姜蘅紧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盯着温岐,心跳因为紧张而再度加快。
月光下,温岐的眼睛通透而沉静,比湖水更幽邃,浮动着青色的流光。
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指腹扫过她的下颌,细致缓慢,有种不容挣脱的力量。
“因为他们在窥伺你。”他声音很轻,有种毛骨悚然的温柔,“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用那种眼神看你。”
“所以我杀了他们。”
姜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疯狂撞击着她的胸腔,泵出滚热的血液,激荡汹涌,带动着每一根神经为之震颤。
她一定是疯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番话非常可怕、也非常危险。
她应该警惕、应该畏惧、应该与他保持距离。
但她却只有心动。
心底不断涌现甘甜的滋味,强烈的心悸感让她几乎忘记呼吸。
他是以什么样的目的说出了这番话?
威胁?恐吓?还是……表达爱意?
姜蘅试图分辨,但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现在很难用理智去思考问题。
她只能努力保持冷静,不让温岐看出她此刻的心情。
“其实你不用这么做。”她轻轻眨眼,漆黑的瞳孔似乎比往常更亮,“那些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我不会在意他们,也不会被他们困扰。”
她的本意是安抚温岐,但温岐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是么?”
他凝眸看她,覆在她脸侧的手微微收紧。
“那贺兰攸呢?”他轻声问,“你会在意吗?”
姜蘅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名字。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贺兰攸是协助她逃离神山的人,换句话说,是和她一起欺骗他的共犯。
看来温岐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姜蘅终于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她有点担心温岐会对贺兰攸动手。
虽然她与贺兰攸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看得出来,贺兰攸是真的把她当亲妹妹对待,也是真心对她好。
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牵连到他。
姜蘅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垂下视线,努力思考着要怎么做才能打消温岐对贺兰攸的敌意。
然而她的沉默映在温岐眼中,无异于默认。
果然,贺兰攸在她心里拥有特殊的地位。
她可以为了他离开神山,也可以为了他留在这里。
温岐垂下眼睫,心底的尖刺再次浮现上来。
他感到沉闷、不快,一种一闪而逝的恐惧让他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
他慢慢俯身,发丝从肩头垂落,拂过姜蘅的耳际,眼瞳幽深,映出她微怔的面孔。
他握住姜蘅的脸颊,指尖一按,迫使她微微张嘴。
那一日,贺兰攸就是这样打开她的嘴,将松子糖喂入她口中。
这一幕一直刻在他的脑海里,纠缠他,折磨他,令他心烦意乱,杀意涌动。
而如今,他也做了同样的事。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此时是何等心情。
姜蘅的眼底闪过诧异。
她不明白温岐为什么要捏开她的嘴。
他的t眼神比刚才还要晦暗,捏她的手很用力,甚至让她感到轻微痛意。
他是想杀她?
还是想吻她?
姜蘅不确定,她只知道他们此刻的距离非常近。
近到可以听见彼此动荡不安的心跳。
她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她伸手勾住温岐的脖子,微微倾身,抬头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