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从未听说过什么不周神君。
不过她转念一想, 自己认识的人加起来还没有贺兰府的仆役多,没听过人家的名号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和她相比, 贺兰攸的反应反而更反常一些。
毕竟他是贺兰家的唯一继承人,又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能让他面露茫然的大人物,想必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
“不周神君?”贺兰攸疑惑道,“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不周神君为人低调,又隐t居多年, 你们未曾听说过他的名讳,也实属正常。”贺兰越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姜蘅一眼,“等到了那一天, 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姜蘅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她对什么不周神君并不感兴趣,比起这些与她无关的人,她还是更关心自己。
她觉得自己得提前说清楚。
“贺……家主,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我以前的情况,但我觉得应该告诉您, 我是在一个偏僻愚昧的村子里长大的。”姜蘅诚恳地说, “在我被送上神山之前, 我从未出过村子, 也没有和村子外面的人打过交道。”
贺兰越颔首:“这些我都知道。”
姜蘅:“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您知道我有多惨, 只是想说, 我只是一个乡野村姑……”
贺兰越温声打断她:“你担心自己在筵席上表现不佳?”
姜蘅垂下眼睫:“我只是不想给您与贺兰家丢脸。”
她看起来真诚极了。和温岐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她比以前更擅长如何伪装自己,如何让自己显得温顺无害。
贺兰越看着她,深沉的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他喜欢温顺听话的孩子, 更喜欢这样怯懦无知的孩子。
只要一点点善意就能让她死心塌地,虽然资质不如攸儿,但同样也能发挥巨大作用。
更不用说,她和那位还有不浅的渊源。
光凭这一点,就值得他好好对待她了。
“放心,你是我的女儿,无论在筵席上做出何事,都不存在丢脸一说。”贺兰越笑道,“况且只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吃饭而已,本来也不用你做什么。你若实在害怕这种场合,开宴后跟着攸儿便可,他会照顾好你的。”
对方都这么说了,姜蘅也不好再坚持什么。
反正他们有心理准备就行,别到时候闹出什么笑话又赖到她头上。
总之她是不可能在三天内从村姑进化成大家闺秀的。
姜蘅道了声谢,再次安静下来。
“另外,你不用拘谨。家主是下属的称呼,你我是至亲骨肉,不必如此生分。”贺兰越看着她,眼神慈和,“像普通人家那样唤我即可。”
像普通人家那样……岂不是要喊他爹爹?
姜蘅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挑战性。
她酝酿一会儿,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最后只能低头叫道:“……父亲。”
贺兰越似乎很满意。
“好孩子。”他笑道,“我还有事先忙,你们先回去吧。”
“是。”
姜蘅与贺兰攸对视一眼,转身离开议事厅。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贺兰府灯火通明,姜蘅跟着贺兰攸往回走,没一会儿肚子便响了起来。
贺兰攸:“饿了?”
姜蘅诚实点头:“有点。”
平时这个点她都吃完晚饭了,如果是在神山上,水果都吃完半盘了。
贺兰攸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乾坤袋,随手丢给姜蘅。
姜蘅打开乾坤袋,发现里面放了不少点心,都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一打开甜香四溢。
她拆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点心,但入口即化,还挺好吃的。
贺兰攸懒懒地问:“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谁?你爹吗?”姜蘅一边吃点心,一边思考,“他办事效率太高了,我有点不适应。”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做事像开了三倍速一样,让她很不习惯。
可能大家族的家主都是这样吧。
毕竟要日理万机,就算是认亲也比普通人高效得多。
贺兰攸斜睨她一眼:“不是你爹吗?”
姜蘅不为所动:“你会对一个刚见过一面的人叫爹吗?”
贺兰攸:“刚才不知道是谁……”
他话没说完,就被姜蘅用点心堵了回去。
“我那是形势所迫。”姜蘅振振有词,“我不信你没叫过。”
贺兰攸笑了:“总之你提防着点就行了。那个宴席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以他的行事风格,多半不是为你操办的。”
姜蘅心念一动,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他是为了那个什么神君?”
贺兰攸随意点头,脸上一片讥讽。
姜蘅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
或许贺兰越早就想结交那位神君,但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贺兰攸把她带回来,刚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让他可以顺理成章地邀请神君。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姜蘅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希望贺兰越不要过度关注她。
“希望如此吧。”她说。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被唤作神君。”贺兰攸面露思索。
姜蘅有点好奇:“以前没有其他神君吗?”
“据我所知,没有。”贺兰攸转起绕在指尖的乾坤袋,“修真界庸才太多,这么多年连个成仙的道君都没有,又何来神君?”
姜蘅想了想:“兴许这人也不是真的神仙,只是尊称而已。”
“谁知道呢,我明日去打探看看。”贺兰攸半玩笑地说,“如果真的是神,你可要小心了。”
姜蘅不解:“我为什么要小心?”
贺兰攸瞥了她一眼:“你忘了你体内有妖血?”
姜蘅:“……”
她觉得,神君应该心胸豁达,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更何况真到了那天,来赴宴的大人物肯定有很多,神君恐怕连应酬都应不过来,怎么可能注意得到她?
贺兰攸属实是想多了。
接下来的三天,姜蘅也莫名忙碌起来。
贺兰攸想给她换个更大的院子,她懒得换,就继续待在原处。但贺兰攸还是觉得这里太寒碜,又找人重新改造,除了院子里的那棵紫藤树没动,其他基本都变了个样。
除了房屋改造,贺兰攸也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
据他所说,宴席当天,四大世家的家主都会来,还有很多中小家族和散修,排场比他十岁生辰那次还要大。
姜蘅没参加过他的生辰宴,但大概能猜到是怎样的盛况。
贺兰攸也打探了一些关于不周神君的消息。
神奇的是,外面有关于这位神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神君的存在,但却无一人知晓他是谁、又从何而来。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非常神秘,甚至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姜蘅猜测这个神君八成是个丑八怪,所以才会遮遮掩掩不让人看见。
看来就算是神也会有外貌焦虑。
不过姜蘅现在可没心思八卦那位神君。
贺兰越给她找了不少事。
虽然嘴上说不需要她准备什么,但贺兰越还是派了一个老先生过来,专门教她认人。
需要认的人不算多,主要是大家族的家主们,还有一些颇有声望的前辈,都是在修真界叫得上名号的那种。
另外,还有几个人负责量体裁衣,每天天没亮就搬来一堆衣服,让她一件件试,还要搭配不同的首饰和鞋袜。
最累的一次,姜蘅晚饭还没吃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把一旁的谢冬宜心疼得不行。
就这样,三日转瞬即逝。
宴会当日,贺兰府上灯火辉煌,门前车水马龙,各路人士前来赴宴。
姜蘅只看了一会儿便脸盲了,索性跑回宴厅,找了个清净的角落独自坐着。
宴厅里的人也很多,熙熙攘攘,看得人眼花缭乱。
姜蘅粗略地扫了一圈,这些人大多相识,此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暄,倒是没人注意到她。
她觉得很放松。
这种情况下,跷个二郎腿也是可以的吧……
姜蘅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慢慢抬起一条腿,想要叠放到另一条腿上。
她的动作忽然静止了。
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
有一道视线在锁定她——和那晚在屋里一样,专注、黏着、似曾相识。
仿佛已经凝视了许久。
姜蘅不由心跳加速。
又是错觉吗?
可这种感觉真的好真实。
真实到甚至让她产生了温岐就在此处的幻觉。
难道她真的出现幻觉了?
姜蘅不太确定。
她屏息凝神,调动灵力,试图找出这道视线的源头。
然而她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个青年的目光。
青年站在人群中,身形颀长,五官俊朗,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风流贵气,一看就是哪家的大少爷。
他周围还环绕着不少年轻女修,从那些女修脸上的笑容来看,此人似乎很受欢迎。
姜蘅愣了一下。
刚才在看她的是这个人?
她还以为……
姜蘅忍不住叹气,心里浮起淡淡的失落。
一阵脚步声靠近,那名青年走了过来。
“你就是贺兰蘅吧?”
姜蘅差点没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自己。
“……嗯,是。”她抬起眼睑,心不在焉地应声。
青年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听说你去过神山?”
姜蘅微微一顿t,慢慢坐直身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在神山上待过一段时间这件事,贺兰越并没有对外透露。据他所说,这件事只有四大家主知晓,而他们也都承诺不会告诉他人。
这个人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他就是四大家族的人?
“别紧张,我是从我娘那里听来的,除我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青年放低声音。
他娘?他娘是谁?
姜蘅正在暗自猜测,贺兰攸突然过来了。
“他娘是王家家主,王梧鸠。”贺兰攸在姜蘅身边站定,嗤笑一声,“王恕,你跑来招惹我妹,你娘知道吗?”
王恕也笑,语气有种无伤大雅的调侃:“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你又紧张什么?”
姜蘅识趣地没出声。
显然这里不需要她开口,她只要默默围观就可以了。
不过……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姜蘅倏地缩了下脖颈。
刚才某个瞬间,后颈像被某种尖锐的东西慢慢划过,甚至生出细微的刺痛感。
怎么回事?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似乎比刚才更强烈。
可王恕就站在她面前……
所以那个注视她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