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姜蘅被贺兰攸带回了贺兰府。

贺兰攸大概是什么传送的阵法——她只看到他结了个印, 接着他们便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朱门深院,亭台楼阁, 处处透出名门世家的气派。

姜蘅第一次见到这么豪华的建筑。

穿来这么长时间,她只住过两个地方,一个是偏僻荒芜的姜家村,一个是与世隔绝的积云山。

甚至她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贺兰府的仆役多。

但……豪华是豪华,却也没有太惊艳到她。

她还是觉得温岐的小竹楼更好看。

姜蘅一路保持安静, 跟着贺兰攸七拐八绕,很快来到一个单独的小院。

院子里没有人,也没点灯,四下黑漆漆的, 只有月光洒下的清辉。

贺兰攸引着她进入一间房,点亮蜡烛,然后将门窗关好。

“你可以先住在这里。”他说,“过段时间,我再给你安排更好的住处。”

听他这意思, 似乎是嫌这里不够好。

姜蘅环顾一周。

屋里虽然冷清清的, 但该有的陈设家具一样不少, 被褥床套似乎也都是新的, 看上去价值不菲,怎么也不像是不够好的样子。

而且, 过段时间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打算让她一直住下去?

姜蘅客气地回绝:“不用了, 我可以自己找地方住。真的很谢谢你救我出来, 等我找到住处会告诉你的,到时候请你吃饭。”

鉴于上次被温岐捡走后的惨痛教训,这次她决定一个人跑远点, 跑得越远越好,说什么都不能再跟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待一起了。

“我又不收你钱,你干嘛要自己找地方住?”贺兰攸好笑道,“莫非,你把我也当成妖邪了?”

“那倒不至于。”姜蘅神色认真,“我就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在贺兰攸第一次提出要救她的时候,就一直根植在她心底。

之前她没有追问,是因为担心被温岐发现,因此才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

如今她终于离开神山了,贺兰攸又近在眼前,她觉得自己今天必须要得到答案。

如果贺兰攸再支支吾吾、遮遮掩掩,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姜蘅的执着与坚定,贺兰攸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本来还打算过几天再告诉你……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现在就说吧。”

姜蘅紧盯着他:“说什么?”

贺兰攸微微俯身,用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看着她:“其实你是我妹妹。”

“什么?”姜蘅愣住了。

“你忘了么?我之前说过的,我有一个孪生妹妹。”贺兰攸弯起眼睛,“你就是那个孪生妹妹。”

姜蘅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在开玩笑吗?我是姜家村的孤儿,怎么可能是你的孪生……”

话未说完,她忽然停了下来。

对啊,她是孤儿。

在原身的记忆里,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她只是碰巧被陈五叔捡回去,所以才成了姜家村的一员。

如果她真的是贺兰攸的孪生妹妹,那么贺兰攸在遇见她后做出的一系列古怪行为,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只是……这还是太过荒谬了。

“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的孪生妹妹?”姜蘅疑惑道,“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也没人规定双生子就得长得一模一样吧?”贺兰攸歪了下头。

姜蘅想了想,默认了这个说法。

确实,双生子也有长得完全不一样的。

这是个生物问题。

“况且,我有更直接的确认方法。”贺兰攸接着说道。

姜蘅:“什么方法?”

贺兰攸取下腰间灵玉,在手心划下一道口子,对准灵玉,将渗出的鲜血滴到上面。

只见灵玉亮起朦胧微光,落在上面的鲜血没有继续滑落,而是像水一样融了进去,弥散、渗透,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

姜蘅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现象。

贺兰攸抬眼看她:“轮到你了。”

姜蘅思索半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在让自己放血。她想了想,抬手划出一道口子,也有样学样,将自己的血滴到灵玉上。

同样的现象发生了。

她的血也融进了灵玉,甚至连消散的方式都与刚才一样。

“这是一块认主灵玉,只有贺兰家的直系血脉,才能与其相融。”贺兰攸说,“我就是这么确认的。”

原来如此。

所以他那次划伤她的手,并不是因为假死术需要,而是为了验证她的身份。

姜蘅的心情一时有点复杂。

合着这家伙早就知道她是谁了,怪不得要把t点心和乾坤袋都留给她,还千方百计地把她从山上带出来……

但即便如此,姜蘅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

“那在取血验证之前呢?”她问,“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贺兰攸摸了摸下巴,忽然打了个响指,“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姜蘅疑惑道:“什么人?”

贺兰攸:“我们的娘。”

我们的娘……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姜蘅一头雾水,被贺兰攸带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也是一个独立的院子,距离贺兰攸的住处不算太远,里外灯火通明,将院子中央的梨树映照得晶莹剔透。

贺兰攸一进去,那些忙忙碌碌的仆役便自觉退了出去。

姜蘅跟着贺兰攸进屋,借着摇晃的灯火,看见屋里坐了一个身形清减的女子,长裙曳地,有种说不出的美。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女子抬头,随即露出笑意,起身迎了过来。

“攸儿,这么晚了还过来,是不是还没用膳?”她走到近处,目光偏移,这才注意到站在贺兰攸身后的姜蘅,“这孩子是……”

贺兰攸平静道:“娘,她就是我那个被遗弃的妹妹。我把她找回来了,你轻点哭,别吓到她。”

姜蘅:“……”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她本想说点什么,但谢冬宜的目光已经黏在了她的身上,倒让她不好开口了。

这么一细看,她与这个女子长得确有几分相似。

所以,她真的是贺兰攸的妹妹、面前这个人的女儿……?

姜蘅有点迷茫。

她抬起视线,发现谢冬宜依旧直直地看着她,眼眶红了一圈,仿佛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她立马慌了,连忙又看向贺兰攸,眼神充满求救的意味。

贺兰攸噗嗤一声笑出来:“娘,都说了你别哭,会吓到她的。”

谢冬宜闻言,这才急急忙忙地抹掉眼泪,面带歉意地对姜蘅笑了笑。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话很轻,声音也温温柔柔的,有种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的小心翼翼。

姜蘅心里一软:“……我叫姜蘅。”

“姜蘅……”谢冬宜将这个名字轻念一遍,然后一脸希冀地看着她,“那我叫你蘅儿,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姜蘅的脑海里突然又响起温岐的声音。

“阿蘅。”

“……好。”她有点恍惚,随即也扬起笑脸。

姜蘅只在谢冬宜那里待了一会儿,之后便被贺兰攸送回去了。

贺兰攸告诉她,目前他们是孪生兄妹这件事,只有谢冬宜和他们三人知道,明日他会探探贺兰越的口风,根据贺兰越的反应再做后续安排。

姜蘅:“贺兰越是谁?”

“就是我们的爹。”贺兰攸挑眉,“不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用管他。”

这个评价真是相当直白。

姜蘅似懂非懂地点头:“也就是说,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还不一定能获得他的承认,对吧?”

在谢冬宜那里,她已经了解了大致的来龙去脉。

简单地概括一下,就是贺兰家不接受废物,所以在她刚出生不久就遗弃了她。如今贺兰攸知道了这件事,不但把她找了回来,还要让所有人承认她的身份,让她享受和他一样的待遇。

姜蘅觉得这个目标应该挺难实现的,而且她也不是很在意。

反正原身都不在了,就算真的能恢复身份又怎样,最该享受的人又享受不到。

但这种事她是决定不可能说出来的——她怕人家把她当成邪魔歪道抓起来。

总之,无论贺兰家的人承不承认,她都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她还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自己住。

如果他们真的有心,倒是可以给她点钱。

她很缺钱。

贺兰攸离开后,姜蘅关好门窗,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

其实这个屋子已经收拾得很好了,但她就是不习惯,总想把那些陈设都摆在熟悉的地方。

摆在温岐归置过的地方。

这大概是一种病。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

姜蘅将猎弓横放在桌案上,自己顺势坐下来,疲倦地趴伏在胳膊上,侧头看向窗外。

此时已是深夜,院子里昏暗而寂静。青瓦、白墙,一切都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处处都在提醒着她,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

但她的心绪却一直无法平静。

她无法忘记,在她进入结界缝隙时,温岐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表情。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那么复杂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很痛苦。

为什么会痛苦呢?因为她再一次欺骗了他?还是因为她离开了他?

姜蘅想不明白。

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臆想,因为她对自己反复欺骗他这件事充满了罪恶感,所以才会觉得他很痛苦。

她在潜意识地充满期待,期待自己可以对温岐产生伤害。

这大概是一种很病态的想法。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伤害他。

她只是……想看到他失控,看到他愤怒,看到他失去理智。

……好吧,好像还是很病态。

姜蘅发现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谎言似乎成真了。

——她确实对温岐抱有好感。

所以她才会因为温岐的赶来而高兴。

直至此刻,只要一想起温岐的那句回答,她仍然会心跳加快,嘴角上扬。

但问题是,温岐对她有好感吗?

即使他想和她在一起,也并不能代表他会对她产生“喜欢”、“依恋”这样的情感。

姜蘅甚至怀疑他根本不具备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他只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但这种行为究竟是出于爱欲、食欲、还是对猎物的控制欲,姜蘅根本无从分辨。

这让她很苦恼。

好在他们现在分开了。

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理清头绪,温岐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平复心情。

等她彻底想明白这一点,她会想办法再回积云山一趟。

希望到时温岐不会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