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温岐侧了侧头, 指尖在她脆弱的颈侧徘徊、游走。

“当然可以。”他低声说,“现在就要去吗?”

姜蘅感觉到他在小幅度地抚摸自己。

顺着后颈缓缓而下, 动作轻柔而缠绵,带着请求与引诱的意味。

听起来,他似乎暂时还不想放开她。

姜蘅被他撩拨得有点气息不稳。

“我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其他没猎过的野兽……”

“好吧。”温岐遗憾地松开她,眼神恢复温和平静,“早点回来。”

“嗯。”

姜蘅乖乖应声,转身去取猎弓。

事情的进展比她想象得要顺利很多。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故擒欲纵的手段, 还是温岐对她单纯的信任。

但她没有细想。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无论成功的希望有多渺茫。

拿上弓箭,姜蘅走出竹楼, 转头往回看了一眼。

温岐也正在看她。

姜蘅略一迟疑,迅速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快步走远。

姜t蘅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抵达约定的那片密林。

不是她走得慢,而是她一直保持谨慎。

她不知道温岐有没有在窥视自己,于是一路上走走停停, 有时也会跟着狐狸野兔这些走兽追一段, 做出一副专注狩猎的样子。

说来也是有趣。她自己就是温岐的猎物, 还要再去狩猎其他生命, 仿佛某种巨大的讽刺。

姜蘅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不是不能共情那些被她猎到的动物。她只是更享受狩猎的过程,享受追逐与对抗的乐趣, 享受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大概是因为上辈子过得太死气沉沉了。

所以她才会迷恋上这项刺激的活动。

即便……有时被追猎的对象会变成她自己。

她分不清问题出自哪里。

是温岐将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是她在温岐身边释放了真正的本性。

但无论如何, 她都不会改变决定。

姜蘅慢慢走进密林,用猎弓拨开层层叠叠的树叶,向更深处望去。

暮色西沉, 林间弥漫的薄雾越来越浓,天边渐渐染上昏暗的黑,一轮弦月悄然上升。

山上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

姜蘅估算了下。

也差不多该到酉时了,贺兰攸怎么还没出现?

难道他使用了假死术?

姜蘅细细感知周围的情况,决定再去别处看看。

这时,一头通体雪白的鹿突然闯入她的视野。

姜蘅第一次在山上见到白色的鹿。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下一刻,白鹿调转方向,不紧不慢地向她走了过来。

怎么还过来了?不会是想攻击她吧?

姜蘅本能地提高警惕,搭弓对准这只逐渐靠近的鹿。

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别开弓,我是贺兰攸。”

贺兰攸?他在哪儿?

姜蘅听到这个声音,立马环顾一周,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慢慢看向那只白鹿。

贺兰攸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就是我。”

姜蘅瞬间睁大眼。

白鹿在她面前停下,体型优美健壮,浑身没有一丝杂色,唯有那双眼睛漆黑明亮,隐隐透出傲慢张扬的意味。

这个眼神……的确是贺兰攸无疑。

姜蘅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混进来。

“你……”

她刚吐出一个音节,白鹿便眨了下眼。

“别出声。你会传音吗?”

姜蘅立即闭上嘴巴,在脑海中回应:“会一点。”

这是温岐给她的第一本修炼心法上的内容,因为不算难,所以她很快便学会了。

“好,现在过来抚摸我,用传音沟通。”

“明白了。”

姜蘅收起弓箭,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像第一次接触小动物那样,伸出一只手,慢慢抚摸鹿背上的皮毛。

“温岐还在监视你吗?”

“我不确定。”姜蘅抚摸鹿毛的动作顿了顿,“偶尔我会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不知道是因为他在忙自己的事,还是监视的方式更隐蔽了。”

还有一个可能她没说——那就是她已经习惯了。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不排斥。

“那家伙的癖好真是古怪啊。”贺兰攸歪了歪头,头顶的犄角也跟着偏移,“我现在这个形态无法使用术法,只能让你跟着我了。”

“跟着你?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结界啦。”贺兰攸说,“你要上来吗?”

说着,他微微伏低身躯,似乎在示意姜蘅跳上去。

姜蘅从来没骑过鹿,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想试一试。

但她很快便拒绝了。

“我出门时跟温岐说了是出来打猎,现在突然跟你和睦相处,恐怕会引起他的怀疑。”

“这样啊……”贺兰攸闻言,又重新站直,“那就把我当成猎物吧,我会把你引到结界边。”

“好。”

姜蘅了然地放下手,与此同时,贺兰攸抬起前蹄,突然做出攻击她的动作。

姜蘅立即后退,抬手伸向背后的猎弓。

白鹿轻盈一跃,如同受到惊吓一般,头也不回地冲进密林。

姜蘅迅速跟上。

一人一鹿在林中疾速奔跑,夜色降临,树影婆娑,他们的身影穿梭在浓雾中,快得肉眼几乎不可见。

姜蘅很庆幸自己这段时间都在认真修炼,不然她可能会跟不上贺兰攸的速度。

大概一刻钟后,她跟随白鹿的身影冲出树林,在一片草丛停下。

这里视野相对开阔,但四周同样植物繁多,雾气弥漫,月光不知何时倾洒而下,将花草辉映成淡淡的银白色。

姜蘅跑得有点喘,而白鹿还是那副随性悠闲的姿态,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结界就在这里。”

贺兰攸用鹿蹄点了点脚下的草地,姜蘅凝眸看去,发现在他的犄角前方,一道水纹似的透明涟漪正在夜色下时隐时现。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道镇妖结界。

只要顺利走出去,她就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祭品,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但姜蘅并不觉得兴奋。

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或者说,她仍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究竟是什么?

姜蘅深吸一口气,将盘旋在脑海中的疑问压下,向前迈出一步。

“我们要怎么出去?”

“我需要先变回去。”白鹿歪头,“以防万一,我会立刻用假死术接上,接着你就直接冲出结界,一刻也不要耽误,可以做到吗?”

“一刻也不要耽误?”姜蘅眼神疑惑,“你的意思是,你一变回人形,我就要往外冲吗?”

“对。”贺兰攸道,“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打开结界,你什么都不用想,直接冲就行。”

姜蘅明白了。

贺兰攸这么安排是为了尽可能不引起温岐的注意。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暴露,温岐很可能当场就会察觉到他的存在。为了避免与他正面对上,只能尽量缩短时间。

看来温岐的确可怕,连贺兰攸这么厉害的修士都不敢直接从他手里抢人。

姜蘅心情复杂地盯着白鹿。

不知道贺兰攸做了什么,只见鹿身周围散出淡淡星光。这些星光勾勒出熟悉的人形,随着星光消散,贺兰攸的姿态随之浮现。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变回人形。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做出抬手结印的动作。姜蘅会意,毫不犹豫地向结界冲去。

原本稳定的结界忽然产生一阵波动,紧接着裂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就是现在!

姜蘅心跳极快,刚要踏入其中,一道无形的力量突然重重压下。

她呼吸一滞,全身血液似乎在此刻凝固,手脚也失去力气,整个人如同被攥住了心脏,瞬间失去所有行动力。

恐怖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席卷了整座神山,浓雾阴寒,有什么正在靠近。

森冷、危险、近在咫尺。

无比熟悉的气息。

姜蘅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体内的妖血让她恢复了一点行动力,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慢慢转身,看向来人。

月色下,温岐正在缓缓走来。

“阿蘅,”他微微侧头,瞳孔泛青,神情如往常一样温和,“这就是你打到的猎物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如此可怕的压迫感。

她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无法言语,后背瞬间渗满细细密密的冷汗。

“啧。”贺兰攸不爽地冷嗤一声,错身挡到姜蘅面前。

温岐微移视线,终于将目光分给他。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他的声音依然清冽、平静,甚至没有任何起伏,但却透出让人脊背发凉的杀意。

“别说得好像你想杀就能杀的了一样。”贺兰攸不在意地笑了笑。

温岐扫了结界一眼。

那道缝隙依旧存在——就在姜蘅的手边。

他眸光微动,无数藤蔓从草丛中陡然升起。这些藤蔓像蛇一样迅速爬上缝隙,贺兰攸见势不妙,立刻结印封阵。

缝隙瞬间消失,只剩下盘踞其上的藤蔓,缓缓蠕动,让人毛骨悚然。

温岐隐约轻笑了一下。

姜蘅心跳一滞,仿佛这一声轻笑不是散入空中,而是压在她的心尖。

她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温岐的用意。

他用藤蔓试探结界,不是为了趁机离开,而是逼贺兰攸关闭缝隙。

他并不想离开这里。

他这么做,只是想堵住出口,让她也无法离开。

姜蘅的呼吸渐渐急促。

那种追逐与被追逐的紧张感再次袭涌上来,她直直盯着温岐,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他凝视。

危险、黏着、强烈的目光。

仿佛要剖开她的身体,直达灵魂,在她深处烙下永恒不灭的印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姜蘅声音很轻,t语调平稳,极力不暴露自己的情绪。

温岐专注地看着她:“在你跟上鹿的行迹时。”

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了么?

那就说明,他依然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她渐渐习惯,所以才没有快速察觉。

“为什么?”姜蘅继续询问,“是因为山上没有白色的鹿吗?”

“不。”也许因为提问者是姜蘅,即使杀意汹涌,温岐还是耐心回答了,“你伪装得很好,却忽略了一件事。”

姜蘅眨眼:“什么?”

“野兽比人更懂趋利避害。”温岐声音低柔,“不会有野兽主动接近结界,尤其是山上的野兽。”

姜蘅闻言,不由与贺兰攸对视一眼。

换句话说,无论使用什么方法,只要最终目的是逃离神山,就不可能不被温岐发现。

除非他完全不在乎她。

那么——他现在将她拦下,又是为了什么?

姜蘅心跳剧烈,恐惧与期待在体内疯狂拉锯,牵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刚才一直困扰她的疑惑呼之欲出,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接近答案,但仍隔着一道薄雾。

“你在生气吗?”她紧盯温岐的眼睛,仿佛在与剧毒的蛇对峙。

温岐深深地看着她:“你说呢?”

和之前同样的反问。

什么都没有回答,又什么都回答了。

姜蘅不由屏息,追问道:“为什么?”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她骗了他,还试图逃离他的掌控,他不可能不愤怒。

但她仍然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什么……她自己也无法言明的东西。

温岐与她视线交缠。

他的气息似乎又柔和下来,杀意与温情同时存在,在他身上融成漆黑的漩涡。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吞食殆尽,但目光却格外平静。

“因为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他轻声说,“无论是生、是死,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这个回答太过窒息,也太过扭曲,如同一个可怕的诅咒。

但姜蘅的心脏却重重一颤。

她终于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