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来消息了?
姜蘅看见镜面亮起, 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镜面翻过去, 然后状似无意地在边缘敲了一下。
似乎明白了她的暗示,镜子泛起的那点亮光旋即黯了下去。
姜蘅忽然庆幸自己这几天一直都在卧房看书。
如果是在外间,和温岐面对面坐着,这个情况她都藏都没法藏。
她凝聚心神,随手收起镜子,继续保持低头看书的状态, 仔细聆听门外的动静。
外间没人,厨房里有咕嘟嘟的声音,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温岐在炖汤。
她知道, 温岐在做饭的时候一向很用心,也很专注。
这种时候,他应该不会分心监视她。
以防万一,姜蘅还是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将书放到一边, 起身走向床榻。
她掀开被褥, 慢吞吞地钻进去, 像蚕蛹一样在被子里蛄蛹, 很快整个人便都缩了进去。
被子里黑漆漆的,虽然是白天却透不进一丝光亮。
姜蘅拿出镜子, 小心地轻敲三下。
镜子再次亮起, 如同平静的水面, 在黑暗中依次浮现出几个字。
【现在方便说话吗?】
姜蘅在镜面上快速写字。
【不太方便。】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镜面上的字刚一消失,不等姜蘅回复, 随即又出现一行。
【今晚戌时,你能离开竹楼吗?】
姜蘅想了想。
【戌时恐怕不行,太迟了,平时这个时辰我都准备睡觉了。】
【那酉时?】
姜蘅大概算了一下。
如果下午出去打猎的话,拖到酉时倒是没什么问题。
【酉时可以,你想干嘛?】
镜面亮了两下,很快浮现四个字。
【带你离开。】
姜蘅愣住了。
这四个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盯着微微闪烁的镜面,气息略乱,久久没有回应。
【别告诉我你反悔了。】
几秒后,又一行字像荡漾的水波般浮现。
【不,我没有后悔。】
姜蘅深吸一口气,在镜面上写道:【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快吗?】
【我还嫌慢了。】
姜蘅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说实话,虽然她时不时就会把镜子掏出来看看,但她对这件事真的没有抱有太大期望。
毕竟这件事的风险太大了。
贺兰攸与她只结识了几天,又t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要为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所以,就算哪天贺兰攸再也不联系她,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但她没想到,贺兰攸竟然真的兑现承诺了。
姜蘅平复心情,迅速回复。
【你会进山吗?】
【当然,否则怎么带你出去?】
姜蘅仔细想了想,又写道:【只有你一个人?】
【进山的只有我一个。】
这个说法……看来外面还有帮手。
姜蘅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紧张地写下自己的疑问。
【你们不会伤害温岐吧?】
【那应该有点难度。放心,那家伙没那么容易受伤,况且我也没打算让他发现。】
姜蘅不知道他和温岐打起来究竟谁厉害,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醒一下。
【他不太待见你,而且他可以看到整座山上的情况。】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来了,就一定会被他发现。
【知道啦。具体我就先不透露了,总之酉时我在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地方等你,不要迟到。】
初次见面……那就是神庙附近的那片密林?
姜蘅在镜面上写道:【好,我记住了。】
贺兰攸没有再发来新的讯息,镜面很快黯淡下去。
姜蘅将镜子收起来,整个人依然蜷缩在被子里,久久不能平静。
太快了、太突然了。
今晚酉时,她就要离开这里,离开温岐。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欣喜。
大概是因为她真的习惯了和温岐在一起的生活……
姜蘅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
她静静地蜷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被子外面响起了轻缓的敲门声。
姜蘅立即掀开被子,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强行压下:“请进。”
房门被推开,温岐走了进来。
见姜蘅躺在床榻上,发丝凌乱,脸色泛红,他不由微微讶异。
“怎么了?”他温声问,“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姜蘅摇摇头,有些尴尬地坐起来,“刚才看书看困了,就小睡了一小会儿。”
温岐关切地看着她:“是我吵醒你了?”
“跟你没关系啦……我本来也没睡着。”姜蘅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起身下床,“是不是饭做好了?刚好我也饿了,现在就吃吧……”
她躲闪的意味太明显,就算是陌生人都会察觉,更不用说和她朝夕相处的温岐了。
但温岐什么都没说。
他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将挂在一旁的外衣递给姜蘅,跟在她身后走出房间。
在过去三天里,姜蘅一直在刻意躲着他。
即使偶尔躲不开,也会努力避免与他对视。甚至只要和他处在同一片空间里,她都会心跳加快、脸颊泛红,严重时还会坐立不安,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温岐猜测她之所以这么紧张,都是因为那日的“练习”。
她很脆弱,需要非常细心的对待。
他不希望这次接触对她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
所以他选择顺从她,为她提供安全舒适的环境,耐心等待她慢慢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姜蘅暗暗松了口气。
天知道当温岐走过来的时候,她有多紧张。
如果不是因为紧紧抿住嘴唇,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脏会当场跳出喉咙。
她真的很怕自己会暴露。
还好,温岐并没有怀疑她。
只是……一想到温岐刚才的关心,姜蘅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软软的,闷闷的,像塌陷了一块,连带着呼吸都不太顺畅。
难以想象,如果她今晚出逃顺利,温岐会是什么心情。
会愤怒吗?会失望吗?还是无动于衷?
姜蘅也不清楚自己更希望是哪一种。
这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
在一片沉默中,姜蘅走到案前坐下,目光扫过面前的饭菜。
板栗烧野鸡、竹笋炖肉、清炒芦蒿、鲫鱼豆腐汤、还有桂花枣泥糕……
全是她爱吃的。
这让姜蘅的心情更复杂了。
她举起筷子,随手夹起一块竹笋放入口中,嚼了嚼,几乎尝不出味道。
她紧张到想吐。
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姜蘅面不改色,保持镇定,强迫自己吃完了这顿饭。
她发现温岐几乎没动筷子。
他一直在观察她。
这让她无法控制地紧张、忐忑、惶恐不安。
她将双手放到桌案下,紧紧按住膝盖,同时抬眸看向温岐。
她试着开口,但迟迟没有想好该说什么。而温岐也没有出声,只是用手撑着头,耐心、温柔地看着她。
竹楼里仿佛流动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黏着、灼热、交织缠绕。
姜蘅觉得自己很奇怪。
明明很害怕与温岐对视,但视线一旦相触,就很难再移开。
他的眼睛仿佛有种无法言说的吸引力。
像泥沼、像漩涡。她被裹挟着下坠,没有尽头,下面是黑暗的深渊。
她必须强行抽离。
姜蘅攥紧手心,正要开口,温岐忽然出声。
“你在害怕?”
“什么?”姜蘅微愣,随即摇头,“不,我没有害怕。”
温岐继续凝视她:“但你一直在紧张。”
姜蘅并不意外他会发现这一点。
不如说,如果他没有发现,反而会比较奇怪。
她想了想,任由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缓慢而认真地解释:“我紧张,是因为……那天的事。”
她没有明说,但她相信温岐可以理解。
毕竟这是自那天以来,她第一次正面提起这件事。
温岐闻言,指尖不经意抚过茶杯外壁,轻声道:“我猜到了。”
姜蘅觉得……这个动作不是很好。
一股热意微妙地涌了上来,她移开视线,下意识绷紧身体。
“我不是反感,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姜蘅顿了顿,斟酌着说道,“这种心情。”
温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什么心情?”
姜蘅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某种强烈、浓重的侵噬感。
仿佛一只锁定猎物的猛兽。
他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姜蘅的脊背微微发麻。
被他注视的地方似乎开始发烫,她无法控制,干脆起身绕过桌案,走到他面前。
“我说不上来。”她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腿,“你呢?被我这样触碰,你是什么心情?”
她的手温热而柔软,覆盖上来几乎没有重量,但温度却隔着衣料渗透、浸染,迅速调动着他体内的每一根神经。
温岐握住她的手,指腹按压腕骨,因为无意识地用力,甚至让她感到微微痛意。
“想要得到更多。”
温岐视线微移,如同寻觅花蜜的蝴蝶,翩跹着落到她的唇上。
这个回答让腕部的痛意转化成了触电般的轻微酥麻。
姜蘅抿了抿唇:“我跟你的心情……差不多。”
话音刚落,她看到温岐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让他的瞳孔更加通透,在明澈的光线下几乎透明,仿佛流动的琥珀。
那种心脏塌陷般的下坠感再次袭来,姜蘅垂下眼睫,强迫自己无视这种异样的感觉。
“但……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建立这么亲密的关系。”她小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会下意识地回避。”
“你可以原谅我吗?”
她看着温岐,眼神朦胧而闪烁,有种隐隐约约的热意。
温岐与她视线交缠,然后微微倾身,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你说呢?”
他的声音低柔、轻缓,答案不言而喻。
姜蘅眼睫颤动,故作放松地笑了。
“那我下午想出去打猎,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