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温岐将镜子还给了姜蘅。

姜蘅有点意外。

她已经将这面镜子的用途告诉了他, 她还以为以温岐的控制欲,肯定不会再允许她继续使用这面镜子。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 温岐和煦一笑。

“你不是说不喜欢与贺兰攸聊天吗?”

姜蘅点头:“我是这么说来着……”

温岐不再言语,只是温和地看着她,目光安静而专注。

姜蘅渐渐反应过来。

因为不喜欢,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用镜子与贺兰攸联系了。如果继续保持联系,就说明她并没有表现得那么讨厌贺兰攸,更说明她之前所做的解释都是在撒谎。

怪不得他放心把镜子还给自己……

姜蘅心情复杂。

其实就算温岐不这么说, 她也不会再用这面镜子——至少短期内不会用。

毕竟他都承认自己在监视她了。

但温岐的这个举动,还是让她忍不住多想。

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与贺兰攸说了什么。

他只关心她与贺兰攸关系如何,是否与贺兰攸更亲近。

在人类的认知里,这种情绪一般被称为“嫉妒”。

但姜蘅不知道妖兽有没有这种情绪。

“嫉妒”t是一种很……负面的情绪。

在姜蘅看来, 无论是伪装成守山人的温岐,还是恢复妖兽身份的温岐,都是完美无缺的。

他很少暴露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很少有不好的情绪,即使偶尔生气, 也会非常克制, 甚至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姜蘅很难想象他会嫉妒某一个人, 嫉妒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或许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猎物对别人产生依赖。

不是因为嫉妒或是其他阴暗扭曲的情绪, 而是他的控制欲在作祟。

——他不希望她脱离掌控。

姜蘅觉得这个解释更合理。

不管怎么说,镜子没有被收走是好事。她可以继续接收贺兰攸的消息, 只要不用镜子回应。

姜蘅很快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她开始学习温岐撰写的那些“妖术”。

不知道是不是温岐写得通俗易懂, 她学起来一点都不困难, 甚至比之前那些正统的术法还要顺利。

她去问过温岐,他给她的回复是——“因为你体内有我的血”。

姜蘅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吸食过他的血。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早已融进她的身体, 和她的血液一起在血管中流淌,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姜蘅无法形容自己在听到这句回复时的心情。

就好像,不仅是他的血,连同他整个人,都融入了她的生命。

她被动地容纳他,同时享受他带来的影响。

有时姜蘅也会遇到无法领悟的地方,考虑到温岐说过可以问他,姜蘅会直接拿着书卷当面请教。

她以为温岐会悉心教导她,就像书上写的那样。

但她想错了。

温岐根本不会做那么麻烦的事情。

他会直接把自己的血喂给她,然后再翻开书卷,陪她将不懂的地方重新看一遍。

每次吞下他的血,姜蘅对于那些术法的理解就会更深一层。

之前领悟不了的内容会变得格外清晰易懂,甚至不用多加思考,术法便会自动施展而出。

她终于理解了温岐当初的那句“我会喂给你”是什么意思。

姜蘅有时会想,这样真的好吗?

在她体内,属于温岐的部分越来越多,与他融合的部分也越来越多。

她担心这种同化会影响她的选择与判断。

另外,另一种糟糕的意识也在持续不断地影响着她。

“我希望你能时刻待在我的视线里。”——这是温岐的原话。

她记得他说话时的每一次眼神变化和每一个音调起伏。

每当独处时,那些记忆就会再次复苏、涌现,拨动着她体内的每一根神经。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仍会因为这句话而战栗,却并非是恐惧的缘故。

有的时候,只要一想到温岐可能正在注视着自己,她就无法控制地紧张、心悸、呼吸急促。

她怀疑自己也开始不正常了。

也许自己对温岐还是存在着某种深层次的恐惧。

比如他偶尔失控的力量,又比如他在亲吻时的无节制……

经过那一晚在温泉的遭遇,她已经确认,温岐暂时还不想让自己死。但她还是想努力一下,至少要让他意识到人类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生物。

这天午后,山上阴云密布,很快便下起连绵不绝的细雨。

姜蘅不能出去练习术法了,只好待在竹楼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雨幕。

花架旁,温岐正在细细修剪着那株琉璃花。

姜蘅默不作声地将目光移向他。

他看起来似乎很喜欢那株琉璃花。

姜蘅不敢自作多情。

他用心照料花架上的每一株花草,琉璃花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在他眼里,或许与其他花草并无区别。

或许她也一样。

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其实在温岐眼里,她和其他死去的祭品也没有分别。

也许是天气的缘故,姜蘅不可避免地生出些许低愁。

她想得太投入了,以至于温岐转身走了过来,她也没有发现。

“阿蘅。”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

“……温岐?”姜蘅瞬间回神,“你怎么过来了?”

不知何时,温岐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他微微俯身,漆黑发丝扫过她的手背,像羽毛般柔软。

“因为你一直在看我。”他眼底有隐隐笑意。

姜蘅一时哑然。

她真是越来越松懈了,竟然会在他的面前发呆。

“因为我刚好在看你修剪花枝,不小心就……”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温岐堵了回去。

他低头吻了她。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接吻了。

他像之前一样温柔、耐心,只是缓慢地接触她,循序渐进地品尝她的味道,让她在沉浸中主动张口。

姜蘅在他身上嗅到琉璃花的淡香。

然而当她张开唇,他的攻势却逐渐激烈起来。

他像蛇尾一样缠上她的舌,勾吮噬咬,剥夺呼吸,每一次纠缠都充满了深深的渴望,浓稠得几乎让她窒息。

分开时,姜蘅的嘴唇有点红肿,唇角流下晶莹的涎液。

温岐温柔细致地帮她舔干净。

姜蘅被他的举动震惊,头皮不由微微发麻。

他刚才看起来像是真的要吃了她。

而他似乎仍不满足,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声音轻若叹息。

“你没有学闭气术吗?”

哦……闭气术。

姜蘅想起那个被他写在书里的术法。

她确实没有学。

不是因为不想学,而是她认为这个有点鸡肋,优先级不如其他术法。

“没有。”她平复气息,镇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个看上去有点难。”

温岐直直地凝视她:“现在学也来得及。”

他脖子上的蛇鳞已经开始浮现,瞳孔也透出隐隐的青色。

姜蘅相信再过不久,他的双腿就会幻化成漆黑的蛇尾。

难道……这几天,他一直在忍耐?

姜蘅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她觉得自己必须跟他好好强调一下自己身为人类的脆弱性——在他再次发起捕猎行为之前。

“闭气术的事以后再说。”她看着温岐,表情格外认真,“在此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

温岐轻眨了下眼:“什么事?”

很神奇,即使他此时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浓郁的危险气息,但他的神情却依旧纯粹,甚至有点无辜。

但姜蘅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

她深吸一口气,逐字逐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我非常怕痛。”

“嗯。”温岐轻轻应声,“还有呢?”

“还有……”姜蘅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语气狐疑,“你好像早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一点都不意外,明显不像是刚知道的样子。

“我记得你扭伤脚踝的样子。”温岐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你当时隐藏得很好,但你的反应不会撒谎。”

姜蘅心神一空。

原来他从那时起,就已经在观察她了……

那种被注视的战栗感再次攀上后脊,她下意识绷紧身体,被他抚摸的脸颊微微发热。

她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吧,那个时候我……确实很能忍痛。”姜蘅顿了顿,“但我现在不太能忍了。”

温岐侧头看她,语调温柔而耐心:“为何?”

姜蘅没有回答。

过去擅长忍痛,是因为常年的病痛折磨让她早已麻木。但自从和温岐在一起,日日被他细致地照顾、呵护,那种麻木渐渐消失,对于疼痛的敏锐度也逐渐恢复。

这种敏锐度让她更脆弱,但她并不反感。

因为这同时也是一种提醒。

提醒她正无比真实地活着,无比真实地存在。

存在于温岐的视线里。

姜蘅抿了下唇,感受到来自唇瓣的轻微肿痛:“总之,我想说的是……我希望你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

温岐依然看着她,却不说话了。

姜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目光像一池浓郁的墨,又幽深,又粘稠。

“你不喜欢和我接触吗?”温岐轻声问。

“不,我很喜欢。”姜蘅不假思索,“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会很痛……我希望你可以再轻一点。”

——我很喜欢。

温岐看得出来,这句是姜蘅的真心话。

细密的满足感迅速填补他的内心,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更深的渴望。

他想顺从她,也想压迫她。

他从未如此矛盾。

“轻一点?”温岐露出些微迷惑的表情,“你希望我怎么做?”

果然,他并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的侵略性有多强。

姜蘅看了看他身上的蛇鳞,斟酌着开口:“先从最基础的开始练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