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的指尖停留在那道咬痕上, 皮肤上隐约生出微妙的刺痛感。
温岐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咬了她,而且咬的还是脖子。
她本应感到畏惧与后怕, 但却忍不住好奇温岐咬她时的心情与姿态。
既然已经咬她了,为什么不干脆吃了她?
他完全可以这么做,也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她是他的猎物,他的祭品,他的所有物。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收割她的生命, 无论她接不接受。
为什么不杀了她?
为什么还不杀了她?
姜蘅第一次遇到这么难解的难题。
她不明白温岐对她究竟是什么用意,这让她提心吊胆、惶惶不安,还有一些连她自己都不理解的心烦意乱。
她试图揣测他、分析他,但每次得出的结果都出乎她的意料。
也许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永远不会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除了上古妖兽这个身份, 她至今连他年岁多少、来自哪里、甚至为何被封印在这座山上都不知道。
虽然早在他们相识的第一天,温岐便将这些东西都告诉她了,但那些都是他编造的谎言,根本没有一句是真的。
姜蘅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会不会连“温岐”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想起刚才那道无形的视线, 姜蘅放下手, 将放在草丛里的弓箭重新提起来。
不管怎么样, 自己又一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
以后得更小心才行。
断联后, 贺兰攸独自去了府内的藏书阁。
贺兰越平日最爱搜罗稀奇古怪的古籍,无论那些古籍是否有价值, 都会被他收进藏书阁。久而久之, 藏书阁便成了贺兰家最富足的地方, 贺兰攸隔三差五就待在里面,虽说是为了打发时间,但也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贺兰攸轻车熟路地上到三楼, 利落地打了个响指,指尖瞬间亮起一簇焰火。
黑黢黢的藏书阁被照亮,他走到一排书架前,一目十行,速度极快地翻找起来。
没过多久,他抽出一本书,盘腿坐下,开始细细通读。
这是一本详解灵脉的古籍,著作人不明,书页也是破破烂烂的,乍一看仿佛是从哪来捡来的垃圾,但里面的内容却很严谨,看起来可信度很高。
贺兰攸很早之前就看过这本书,也曾验证过上面的部分理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将这本书从头到尾又翻阅了一遍,然后歪歪斜斜地撑着下巴,随意地吹灭指尖的火苗。
他在脑海里反复回忆姜蘅与他说的那些话。
在此之前,对于姜蘅不是凡人这件事,他其实一直不太确定。
毕竟她正是因为与修道无缘,所以才会被族中那些老东西——包括他们的亲爹果断抛弃。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必定会反复查验,不可能出现任何纰漏。
那么姜蘅现在的灵脉又是从何而来?
前日得知温岐允诺会帮姜蘅打通灵脉时,他就一直有此疑惑。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因为姜蘅和他一样,也是天生灵胎。
照书中所写,天生灵胎极为稀少,其中有部分是像他这般生来便有所显现,还有一部分则近似沉眠,虽是灵胎,但灵脉尽堵,体内灵气无法进出、运转,因此与凡人无异,也无法修炼。
姜蘅就属于后者。
书中还说,这种半死不死的灵胎与凡人唯一的区别是在死后。凡人死了便死了,而这种“伪凡人”会在死后泄出灵力,由此才得以与真正的凡人区分开来。
据说在上古时期,这种体质会在死后被人制成丹药,用来提升修为、突破进阶。
但姜蘅又没死,在此之前又是如何吸收灵气的?
贺兰攸暂时想不明白,只能将这个疑问先行搁置。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姜蘅不是凡人,t也能正常修炼。
如果让贺兰家的那些老东西知道这件事,那把姜蘅救出神山是不是就会变得顺利很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群老东西早就没什么用了,就算他们不同意,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主要还是看贺兰越怎么想。
他整日与另外那三家家主沆瀣一气,若能说服他,四个家族联合起来,把姜蘅带出神山应该不成问题。
就怕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没兴趣。
况且他会承认自己曾经抛弃过一个女儿吗?
但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姜蘅那边似乎也撑不了多久了……
贺兰攸坐在黑暗中,陷入长久的沉思。
接下来的几天,姜蘅格外安分老实。
因为怀疑温岐在监视她,所以她不敢再用镜子和贺兰攸联系,平时出去的次数也少了,大部分时间都在竹楼里研究如何修炼。
虽然她的自理能力很差,但在学东西这件事上,倒是一直没怎么输过。
温岐给她的那本书,她很快便研读大半。这几日她一直跟着书上学习,不仅快速掌握了修炼的基础之道,还学了不少简单的术法。
可惜山上没有其他修士,不然她真的很想和他们切磋一下。
其实温岐也会这些。
但他毕竟是上古妖兽,姜蘅还没蠢到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她只能自己练习,偶尔祸害一下山上的飞禽走兽。
直到某天晚上,她在练习隔空取物时,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手指。
她取的是一支箭,箭头非常尖锐,悬在她的手心上方时不慎失控,正好划过她的指节。
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姜蘅没有急着包扎,而是趁机练习刚学的治愈术。
这个术法她还不熟练,尝试了好几遍,都没有成功。
鲜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就在她反复尝试的时候,一只修长苍白的手静静覆了上来。
姜蘅心脏一缩。
熟悉的清幽气息像夜雾一样从后面包裹了她,她侧头抬眼,发现温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是她太专注了吗?
她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
这个姿势让姜蘅很紧张。
她低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温岐微微垂眸,柔和地看着她:“我闻到了血腥味。”
听到这个解释,姜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对妖来说,这是一种很稀松平常的表达方式。但她却在一瞬间想起可怕的鲨鱼,它们也会被血腥味吸引,然后凶猛残忍地扑向猎物。
很显然,温岐比鲨鱼更危险。
“我只是不小心割到了手指,很快就能治好了……你不用担心。”姜蘅转身面对温岐,微微抬头看向他。
温岐凝眸注视她:“你已经尝试五次了。”
“……我还不太熟练。”姜蘅有点尴尬地解释。
“别紧张。作为初学者,你表现得已经很好了。”
温岐温声安抚她,轻轻触碰她指节的伤口。浅淡的微光亮起,像月光一样笼罩住她的手指,伤口转眼消失,只余下残留的一点血液。
姜蘅有点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使用这种……术法?
简单,高效,无痕。
比她学的低阶治愈术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似乎是看出了姜蘅的羡慕,温岐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问她:“想学吗?”
姜蘅恨不得立即点头。
但她迅速反应过来,这极有可能是某种妖术,她要是学了,那不就离邪魔歪道更进一步了吗?
她压下心底的羡慕,诚恳地婉拒:“我还是先学基础的吧。”
温岐微微弯唇,轻声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基础医术只能加快恢复,并不能消除痕迹。”
消除痕迹……
听到这四个字,姜蘅如同条件反射一般,陡然想起他在她脖子上留下的那道咬痕。
那道咬痕非常深,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完全消褪。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姜蘅内心微震,立即抬眸。
温岐微微垂睫,视线落在她颈侧——正是咬痕所在的位置。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视线上移,平静地与她对视。
他的目光依然温驯、柔和,瞳孔清浅,同时透出难以忽视的侵略性。
姜蘅的耳膜隐隐钝痛,敏锐的感知力让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每一次心跳。
她莫名觉得,温岐似乎在生气。
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
只是因为她拒绝了他的提议吗?不,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姜蘅隐隐觉得自己知道原因,但又想不出来。温岐的视线让她无法专注思考,她调整呼吸,试探性地开口。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温岐神色未变,慢条斯理:“你觉得呢?”
姜蘅轻轻蹙眉,然后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她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装傻。
温岐安静地注视她。
太聪明了。
明明第一时间便猜出了他的意思,却一直谨慎对待,没有主动询问,也没有被他的暗示牵着走。
就像她这几日的态度一样。
一直回避,一直退让。
或许在她眼里,这是最安全的举措。只要不提起那处咬痕,不使用那面镜子,就可以安然无恙,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然而她的这些看似小心的举动,只会让他更加不悦。
比起温顺回避,他更希望她像之前一样大胆进攻,努力尝试。
触摸他、拥抱他、舔咬他。
只要是来自她的试探,无论多么笨拙,他都欣然接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冷淡、疏远。令他烦躁。
温岐抬起手,轻轻抚摸姜蘅颈侧的咬痕。
姜蘅微微一颤,下意识抬眸看他。
被他触碰的地方仿佛生出细微的刺痛,绵密、酥麻,伴随着微妙的电流感。
她知道这是错觉,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为之心悸。
“既然你不明白,”温岐低柔地看着她,微微俯身,发丝如流水般从肩头滑落,“那我就帮你回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