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姜蘅的指尖停留在那道咬痕上, 皮肤上隐约生出微妙的刺痛感。

温岐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咬了她,而且咬的还是脖子。

她本应感到畏惧与后怕, 但却忍不住好奇温岐咬她时的心情与姿态。

既然已经咬她了,为什么不干脆吃了她?

他完全可以这么做,也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她是他的猎物,他的祭品,他的所有物。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收割她的生命, 无论她接不接受。

为什么不杀了她?

为什么还不杀了她?

姜蘅第一次遇到这么难解的难题。

她不明白温岐对她究竟是什么用意,这让她提心吊胆、惶惶不安,还有一些连她自己都不理解的心烦意乱。

她试图揣测他、分析他,但每次得出的结果都出乎她的意料。

也许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永远不会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除了上古妖兽这个身份, 她至今连他年岁多少、来自哪里、甚至为何被封印在这座山上都不知道。

虽然早在他们相识的第一天,温岐便将这些东西都告诉她了,但那些都是他编造的谎言,根本没有一句是真的。

姜蘅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会不会连“温岐”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想起刚才那道无形的视线, 姜蘅放下手, 将放在草丛里的弓箭重新提起来。

不管怎么样, 自己又一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

以后得更小心才行。

断联后, 贺兰攸独自去了府内的藏书阁。

贺兰越平日最爱搜罗稀奇古怪的古籍,无论那些古籍是否有价值, 都会被他收进藏书阁。久而久之, 藏书阁便成了贺兰家最富足的地方, 贺兰攸隔三差五就待在里面,虽说是为了打发时间,但也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贺兰攸轻车熟路地上到三楼, 利落地打了个响指,指尖瞬间亮起一簇焰火。

黑黢黢的藏书阁被照亮,他走到一排书架前,一目十行,速度极快地翻找起来。

没过多久,他抽出一本书,盘腿坐下,开始细细通读。

这是一本详解灵脉的古籍,著作人不明,书页也是破破烂烂的,乍一看仿佛是从哪来捡来的垃圾,但里面的内容却很严谨,看起来可信度很高。

贺兰攸很早之前就看过这本书,也曾验证过上面的部分理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将这本书从头到尾又翻阅了一遍,然后歪歪斜斜地撑着下巴,随意地吹灭指尖的火苗。

他在脑海里反复回忆姜蘅与他说的那些话。

在此之前,对于姜蘅不是凡人这件事,他其实一直不太确定。

毕竟她正是因为与修道无缘,所以才会被族中那些老东西——包括他们的亲爹果断抛弃。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必定会反复查验,不可能出现任何纰漏。

那么姜蘅现在的灵脉又是从何而来?

前日得知温岐允诺会帮姜蘅打通灵脉时,他就一直有此疑惑。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因为姜蘅和他一样,也是天生灵胎。

照书中所写,天生灵胎极为稀少,其中有部分是像他这般生来便有所显现,还有一部分则近似沉眠,虽是灵胎,但灵脉尽堵,体内灵气无法进出、运转,因此与凡人无异,也无法修炼。

姜蘅就属于后者。

书中还说,这种半死不死的灵胎与凡人唯一的区别是在死后。凡人死了便死了,而这种“伪凡人”会在死后泄出灵力,由此才得以与真正的凡人区分开来。

据说在上古时期,这种体质会在死后被人制成丹药,用来提升修为、突破进阶。

但姜蘅又没死,在此之前又是如何吸收灵气的?

贺兰攸暂时想不明白,只能将这个疑问先行搁置。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姜蘅不是凡人,t也能正常修炼。

如果让贺兰家的那些老东西知道这件事,那把姜蘅救出神山是不是就会变得顺利很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群老东西早就没什么用了,就算他们不同意,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主要还是看贺兰越怎么想。

他整日与另外那三家家主沆瀣一气,若能说服他,四个家族联合起来,把姜蘅带出神山应该不成问题。

就怕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没兴趣。

况且他会承认自己曾经抛弃过一个女儿吗?

但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姜蘅那边似乎也撑不了多久了……

贺兰攸坐在黑暗中,陷入长久的沉思。

接下来的几天,姜蘅格外安分老实。

因为怀疑温岐在监视她,所以她不敢再用镜子和贺兰攸联系,平时出去的次数也少了,大部分时间都在竹楼里研究如何修炼。

虽然她的自理能力很差,但在学东西这件事上,倒是一直没怎么输过。

温岐给她的那本书,她很快便研读大半。这几日她一直跟着书上学习,不仅快速掌握了修炼的基础之道,还学了不少简单的术法。

可惜山上没有其他修士,不然她真的很想和他们切磋一下。

其实温岐也会这些。

但他毕竟是上古妖兽,姜蘅还没蠢到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她只能自己练习,偶尔祸害一下山上的飞禽走兽。

直到某天晚上,她在练习隔空取物时,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手指。

她取的是一支箭,箭头非常尖锐,悬在她的手心上方时不慎失控,正好划过她的指节。

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姜蘅没有急着包扎,而是趁机练习刚学的治愈术。

这个术法她还不熟练,尝试了好几遍,都没有成功。

鲜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就在她反复尝试的时候,一只修长苍白的手静静覆了上来。

姜蘅心脏一缩。

熟悉的清幽气息像夜雾一样从后面包裹了她,她侧头抬眼,发现温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是她太专注了吗?

她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

这个姿势让姜蘅很紧张。

她低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温岐微微垂眸,柔和地看着她:“我闻到了血腥味。”

听到这个解释,姜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对妖来说,这是一种很稀松平常的表达方式。但她却在一瞬间想起可怕的鲨鱼,它们也会被血腥味吸引,然后凶猛残忍地扑向猎物。

很显然,温岐比鲨鱼更危险。

“我只是不小心割到了手指,很快就能治好了……你不用担心。”姜蘅转身面对温岐,微微抬头看向他。

温岐凝眸注视她:“你已经尝试五次了。”

“……我还不太熟练。”姜蘅有点尴尬地解释。

“别紧张。作为初学者,你表现得已经很好了。”

温岐温声安抚她,轻轻触碰她指节的伤口。浅淡的微光亮起,像月光一样笼罩住她的手指,伤口转眼消失,只余下残留的一点血液。

姜蘅有点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使用这种……术法?

简单,高效,无痕。

比她学的低阶治愈术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似乎是看出了姜蘅的羡慕,温岐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问她:“想学吗?”

姜蘅恨不得立即点头。

但她迅速反应过来,这极有可能是某种妖术,她要是学了,那不就离邪魔歪道更进一步了吗?

她压下心底的羡慕,诚恳地婉拒:“我还是先学基础的吧。”

温岐微微弯唇,轻声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基础医术只能加快恢复,并不能消除痕迹。”

消除痕迹……

听到这四个字,姜蘅如同条件反射一般,陡然想起他在她脖子上留下的那道咬痕。

那道咬痕非常深,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完全消褪。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姜蘅内心微震,立即抬眸。

温岐微微垂睫,视线落在她颈侧——正是咬痕所在的位置。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视线上移,平静地与她对视。

他的目光依然温驯、柔和,瞳孔清浅,同时透出难以忽视的侵略性。

姜蘅的耳膜隐隐钝痛,敏锐的感知力让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每一次心跳。

她莫名觉得,温岐似乎在生气。

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

只是因为她拒绝了他的提议吗?不,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姜蘅隐隐觉得自己知道原因,但又想不出来。温岐的视线让她无法专注思考,她调整呼吸,试探性地开口。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温岐神色未变,慢条斯理:“你觉得呢?”

姜蘅轻轻蹙眉,然后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她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装傻。

温岐安静地注视她。

太聪明了。

明明第一时间便猜出了他的意思,却一直谨慎对待,没有主动询问,也没有被他的暗示牵着走。

就像她这几日的态度一样。

一直回避,一直退让。

或许在她眼里,这是最安全的举措。只要不提起那处咬痕,不使用那面镜子,就可以安然无恙,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然而她的这些看似小心的举动,只会让他更加不悦。

比起温顺回避,他更希望她像之前一样大胆进攻,努力尝试。

触摸他、拥抱他、舔咬他。

只要是来自她的试探,无论多么笨拙,他都欣然接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冷淡、疏远。令他烦躁。

温岐抬起手,轻轻抚摸姜蘅颈侧的咬痕。

姜蘅微微一颤,下意识抬眸看他。

被他触碰的地方仿佛生出细微的刺痛,绵密、酥麻,伴随着微妙的电流感。

她知道这是错觉,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为之心悸。

“既然你不明白,”温岐低柔地看着她,微微俯身,发丝如流水般从肩头滑落,“那我就帮你回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