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再次确定温岐不是人, 也不了解人的想法。
不会有人喜欢喝血,更不会有人像野兽一样, 通过撕咬活物来完成进食。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委婉拒绝:“我觉得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温岐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你不想修炼吗?”
姜蘅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
如果修炼需要吸食别人的鲜血,那这种修炼方式在人类的认知里多半属于邪魔歪道。
虽然他也不是人,但这种方式总归是……不太正常的。
但姜蘅还没蠢到在一只大妖面前说他的方法很邪门。
她抿了抿唇,换了个说法:“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放心, 我不会伤害你。”温岐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像在抚慰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的血没有毒性,而且对你来说……算是大补。就算不能帮你打通灵脉, 也没有任何坏处。”
姜蘅听了这番话,心情更加微妙。
可能他的血没有毒性,但他整个人都是剧毒。如果真的喝了他的血,她会不会变得更加依赖他,会不会在生理上彻底离不开他……这些她都不知道。
她害怕会对一个随时都能杀死自己的怪物上瘾。
心理上的, 生理上的。无论哪方面都很危险。
“但是这样的话, 你不会痛吗?”姜蘅抬起眼睫, 视线扫过温岐的脖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向他的脖子, 可能是因为他偏头的动作太有迷惑性,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脖子距离她最近。
“不会。”温岐的语气很温柔, “你的力气很小, 对我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姜蘅:“……”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她力气小。
之前他这样说, 她还以为他是在安慰她,现在她才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平心而论, 她的力气并不小。
毕竟常年拉弓射箭,即使比不上那些身强体壮的成年男性,但在同龄人中,她的力气绝对算不上小。
然而现在和她做对比的是温岐。
或许在咬他之前,她不应该考虑他会不会痛,而更应该考虑自己的牙齿会不会断裂。
姜蘅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不急。”温岐将她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你可以慢慢想。”
姜蘅轻轻点头。
她的确需要慎重考虑。
刚才那点细微的药效仍在体内发散,姜蘅站起身,想去窗边吹吹冷风,顺便让头脑清醒一下。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扭头看向温岐:“对了。”
温岐托腮看着她:“嗯?”
“之前在温泉那里,你为什么要叫我‘阿蘅’?“姜蘅面露疑惑。
她很确信他从未这么叫过她,在此之前,也没有其他人这样称呼她。
在陡然听到他这么唤她时,她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恐惧或不适,而是一种她自己也不清楚的感觉。
她想弄清楚这点。
“因为我忽然发现,直呼你的名字太生疏了。”温岐笑意柔和,微弯的眉眼在烛火下流光潋滟,有种迷惑人心的虚幻感,“我希望我们能更亲近些。”
姜蘅不动声色:“……只是因为这样?”
温岐继续道:“另外,我也想通过这个称呼,把我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区分开来?”姜蘅眨了下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对。”温岐凝视着她,“我希望‘阿蘅’是只属于我的称呼。”
姜蘅心尖一颤。
——阿蘅。
她再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称呼,比全名更柔软,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她想,她大概明白那种古怪的感觉来自何处了。
正是来自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只属于”。
姜蘅很快习惯了温岐叫她“阿蘅”。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发现换称呼对她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一般来说,人不会给养殖的鸡鸭鹅起名字,因为这样会在无形中对这些动物产生感情。而一旦产生了感情,以后再想杀了吃掉,可能就狠不下心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姜蘅倒是很乐意与温岐更亲近一些。
相对应的,她也考虑了要不要给温岐换个称呼,以此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她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需要的是温岐对她产生依赖和亲近感,而不是反过来加深她对温岐的感情。
除此之外,整整两天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思考温岐的那个提议。
她对修炼之事毫无了解。
为了获得更好的判断,她趁着外出打猎的时机,通过镜子与贺兰攸取得联系。
“他和你说了灵力的事?”
光洁透亮的镜面上,贺兰攸伏在桌案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嗯。”姜蘅坐在灌木丛里,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仿佛能隔绝一切,“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只是有点不爽。”贺兰攸撑起下巴,脸色仍然有些阴郁。
自从那日被温岐打断后,他就一直心生不快。
那家伙居然敢对姜蘅做那种事。
如果不是担心会对姜蘅不利,他当时真的很想穿过镜子,直接砍断温岐的双手。
姜蘅不知道他在不爽什么,只能无措地摸摸鼻子:“呃……那等你爽了,我们再聊?”
“不用。”贺兰攸歪头转向她,见她腰上系着他送的乾坤袋,脸色这才转好,“所以呢?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姜蘅神情复杂:“他说,他会帮我打通灵脉,但方法是喝下他的血。”
镜子那头的贺兰攸沉默了。
姜蘅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隐约的震惊。
连见多识广的天才修士都不理解这种操作,看来温岐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这个方法,可行吗?”姜蘅不确定地问。
“……原则上是可行的,而且确实是很高效的做法。”贺兰攸不情不愿地慢慢回答,“他是上古妖兽,拥有最强大的血脉。如果连他的血都无法冲破你体内的灵脉,那么别人也无法做到。”
居然真的是为她好……
姜蘅想了想:“那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不会。”贺兰攸说,“除非他在血里下毒。”
姜蘅:“那应该不至于……”
贺兰攸敲了敲桌案,语气随意地问她:“所以呢,你怎么想?”
姜蘅不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面,但还是认真答了。
“我觉得,如果的确没有坏处,那我可以试一试。”
贺兰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半晌,忽然挫败地叹了口气。
居然就这么接受了喝血的提议,而且还是上古妖兽的血……
他突然觉得,姜蘅能在温岐身边待这么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怎么了?”姜蘅不解地眨眼。
“没什么,只是替你高兴。”贺兰攸再次换上明快的笑脸,“等你灵脉全通,我就可以教你术法了。”
姜蘅很怀疑:“隔着镜子也能学?”
“可以先学简单的。”贺兰攸将双臂枕在脑后,笑吟吟道,“我会多教你一些保命的术法,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能用上了。”
姜蘅:“……”
等姜蘅回到竹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和往常一样,温岐做好饭菜,正在桌案前等她。
姜蘅满脑子都是喝血,完全没有食欲。
她将弓箭放回原位,又把手洗干净,然后走到温岐面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温岐关切地问。
姜蘅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她攥紧手心,又松开,然后在温岐专注的目光下,一点点开口。
“你之前的提议……我考虑好了。”
温岐轻眨下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姜蘅心脏狂跳,一想到自己即将说出的话,头皮不由微微发麻。
“请给我,”她低低地说,“你的血。”
她眼睫半垂,并没t有发现,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温岐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会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她的神情、语气、请求……
无一不令他兴奋。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徘徊,游移,慢慢来到她的唇上。
“你想好了吗?”他轻声问。
“嗯。”姜蘅应声,接着试探性地拉住他的手,小声询问,“我们可以去屋里吗?”
不管怎么说,喝血这个行为还是不正常。即便山上只有他们两人,她也更倾向于在封闭隐秘的地方进行。
温岐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腕骨:“好。”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袖子下的肌肤却隐隐浮现蛇鳞的纹路。
姜蘅跟他走进卧房。
屋里一片漆黑,温岐点亮烛火,将窗户关上。
寒凉的晚风被隔绝在窗外,姜蘅站在他面前,莫名觉得屋里有点热。
她不明白,明明这件事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危险,但她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到紧张。
温岐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将手放在她的耳后,顺着她的颈部线条徘徊往上,安抚地摸了摸跳动略快的血管,然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想好咬哪里了吗?”
姜蘅早已想好答案。
她对上他的视线,努力保持平静:“手腕内侧。”
那个位置相对安全,不会让她恐惧,也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好。”
温岐轻轻笑了,同时拉起衣袖,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臂。
和人类相比,他的血管似乎更明显。青蓝色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缓慢流动,映衬着苍白冰冷的肤色,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姜蘅想象不出自己该如何下口。
她有些为难地问:“直接咬好像太粗暴了……可以划道口子吗?”
温岐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但还是顺从地抬起另一只手,在内侧向上的手腕上利落地划了一下。
一道细细的伤口随之浮现,鲜红的血液慢慢渗出来。
姜蘅仔细盯着看,发现和她的血没什么区别。
同样是猩红的,浓稠的,如同缀在雪中的玛瑙。
她犹豫了下,抓住温岐的手,慢慢凑了上去。
温岐垂眸凝视着她。
嘴唇覆上伤口的瞬间,两人都轻轻颤动了一下。
比起吸咬,这个动作更接近亲吻。
姜蘅不敢乱动,只敢用嘴唇轻轻试探、磨蹭渗透出来的鲜血。
她尝到一点腥甜的铁锈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温岐的血也是凉的,至少没有常人那般温热。
她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不敢用舌头舔舐,只好一点点吸吮,偶尔用唇轻轻挤压,让血液再渗出一点。
从温岐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她被血染红的嘴唇、洁白小巧的牙齿、和若隐若现的舌尖。
蛇鳞在他的身上迅速延伸,他瞳色渐深,瞳孔凝成竖直的针状,喉咙里干渴难忍,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干渴。
他只知道被她触碰的地方紧绷且发麻,血液的流速越来越快,隐藏在表象下的蛇尾蠢蠢欲动,迫切地想要缠绕上什么。
烦躁,愉悦,无法被满足的渴望急剧扩张。
他本能地想要寻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