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的动作瞬间静止了。
虽然敲门者没有出声, 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站在门外的人是谁。
是温岐回来了。
镜子里还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姜蘅根本不敢出声,只能用力拍打镜面,试图用这种声响让对面安静下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暗示奏效了,镜子里的声音很快消失。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温岐平和关切的询问:“姜蘅,你在里面吗?”
“我在!”姜蘅赶紧将镜子藏进怀里, “你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温岐环视一周,目光先移向那一桌子零食,很快落到姜蘅的脸上。
他疑惑地轻眨了下眼:“你在做什么?”
“我刚回来, 感觉肚子有点饿,所以想找点吃的……”姜蘅不好意思地解释。
温岐闻言,浅浅笑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
“外面有点心,不必吃这些。”
他似乎不喜欢贺兰攸带来的这些零食。
也是, 他连贺兰攸这个人都不喜欢, 又怎么可能喜欢他留下的东西。
他的接近让姜蘅再度紧张。
她很怕他会发现自己藏起来的镜子, 更怕镜子在这种时候发出声音。
“哦, 好,我现在去吃……”她点点头, 抬腿便要往外走。
温岐忽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姜蘅微惊, 整个人随即停在原地。
不是她不想走, 而是走不了。
温岐的力量太有压迫感了。
明明握住她的动作很轻柔,却让她无法挣脱。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明明没有散发出任何危险性, 但就是能无声无息地将她束缚。
姜蘅心跳加速,藏在胸前的镜子忽然变得有点硌。
“怎么了?”她故作镇定地抬头,看向温岐。
温岐垂眸注视她,目光在她的脸上仔细梭巡。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他说,“你听到了吗?”
姜蘅紧张极了。
“没有……?”她面露茫然,“刚才不是你在叫我吗?”
“除了我,好像还有一个声音。”温岐凝视着她,“你真的没听见?”
“没有……”姜蘅摇摇头,“不过我刚才一直在往桌上倒零食,会不会是那个声音?”
温岐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姜蘅从他这一眼里看出了微妙的审视,这让她更加紧张,胸口甚至有种被牵扯的隐隐痛意。
很显然,这个回答太拙劣了。
她咽了咽口水,正想说点什么来强行转移这个话题,胸前忽然感受到微弱的热量。
是从那面镜子传出来的。
——等等,那东西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声吧?
姜蘅吓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她不假思索,抬手一把按住胸口,将那面镜子死死压紧。
“怎么了?”温岐讶异地看着她,眼中浮起关切之色。
“突然有点喘不上气……”姜蘅做出呼吸困难的样子,另一只手抓住温岐的胳膊,“可能是太饿了……”
“先坐下来。”温岐见状,立即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床边坐下。
姜蘅依然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一副虚脱无力的样子。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有装病的天赋。大概是因为上辈子病得太久了,在这方面的确是有点熟能生巧。
温岐探了探她的额头,摸到一点微凉的湿意。
“坚持一下,我很快回来。”
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走出房间。
姜蘅探头看了一眼,见他是去拿吃的了,趁机迅速将镜子转移到乾坤袋里,又将乾坤袋扎好,然后再回到原位。
很快,温岐端着点心和茶水进来了。
姜蘅正倚靠在t床边,见他走过来,自觉地伸手去拿碟子里的点心。
“我来吧。”温岐轻轻按下她的手。
姜蘅眨了下眼,发现点心已经被他切成了小块状。他用筷子夹起一小块,送到她嘴边,然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张嘴。”
姜蘅不得不张开嘴,任由他将点心送进自己口中。
这让她回想起了上次感染风寒,他悉心照顾自己的经历。
不同的是,上次她是真的病了,而这次只是装病。
但温岐并没有发现。
为什么呢?难道他真的很关心她吗?
看着温岐耐心地将点心一遍遍送至她嘴边,她的胸口再次隐隐作痛,但这次却不是因为恐惧和紧张。
她无法分辨,只是隐约觉得……这似乎是一种悸动。
这显然是错误的。他随时都能杀了她,在他眼里,她和碟子里的这些点心没有区别。
可能她真的病了。
她只是太少被关心照顾,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也许温岐对待其他祭品也是这样的。他细心地关照他们,让他们保持健康良好的状态,然后再将他们精心烹饪。
姜蘅试图回忆电影《汉尼拔》里的情节,以此覆盖自己越发危险的思想。
等她完全冷静下来的时候,碟子里的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温岐抬手,轻轻擦拭她唇边的碎屑,“还难受吗?”
姜蘅回过神,乖巧回答:“好多了。”
温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在仔细确认着什么。
姜蘅被他盯得有点紧张,连忙解释:“我没有生病,这只是一点……小毛病。”
“小毛病?”温岐轻眨了下眼。
“嗯,我小时候经常吃不饱,体质较弱,偶尔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姜蘅将自己过去低血糖的症状描述了一遍,“就是有时候饿了会突然头晕,出汗,喘不上气,吃点甜食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
“就像刚才那样?”温岐问道。
姜蘅点头:“就像刚才那样。”
温岐不语,忽然微微倾身,手指轻抚她的颈侧。
冰凉指尖准确压上她的颈动脉,姜蘅瞬间僵住,胸腔里的震动随之加快。
“这也是你的小毛病?”温岐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脉搏的频率在他的指腹下无所遁形,他轻柔覆压,仿佛在触摸她急剧颤抖的心脏。
姜蘅瞳孔微缩,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抬眸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仍然平静柔和,同时带有探究的意味,如同清澈如镜的湖面,能映照出一切谎言与假象。
他看出了她在撒谎?
可能看出来了,也可能只是在试探。
如果在以前,她会乖乖投降,在他进一步询问之前主动承认。
但她现在不能再这样了。她必须有所保留,努力打消他的怀疑,这样才能隐瞒那面镜子的存在。
姜蘅睫毛轻颤,静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回答。
“这不是小毛病。”她看着温岐的眼睛,鼓足勇气说,“……这是因为你。”
温岐微微一怔。
姜蘅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到,他刚才散发出的侵略性似乎一瞬间消失了。
“我不擅长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你是第一个。”姜蘅继续解释,“所以我有时会不知所措,但我没有办法,因为这是一种不受控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温岐的手指从她的颈侧转移到了她的唇上。
这次轮到姜蘅怔住了。
“抱歉,我不该吓你。”温岐用手指轻抵她的唇,专注地凝视她,“这是你的真心话?”
他的指腹就压在她的唇上,指尖微凉,每动一寸都会产生微妙的、电流般的摩擦。
姜蘅不敢说话,于是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发热。
“先休息吧。”温岐露出温柔的笑意,“我去准备晚饭。”
他直起身,与她拉开距离,手指也随之撤离。
姜蘅深深吸气,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地屏息。
难以想象,温岐只是用手指压住她的嘴唇,就让她产生了缺氧的感觉。
如果压住她的不是他的手,而是……
姜蘅很快制止了这种荒谬的妄想。
她看着温岐走出房间,静坐许久,然后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原来温岐能察觉到她的心跳变化。
所以……他刚才相信了吗?
姜蘅不确定。
在说出那番说辞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撒谎,是在欺骗温岐,但此时整理完混乱的思绪,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撒谎。
她的确因为他而心悸。
只是这种心悸,是全然纯粹的恐惧,还是掺杂了其他感情……她自己也分不清。
她希望是前者。
这样她才能保持坚定,时刻保持清醒。
短暂地歇了一会儿,姜蘅拿上换洗衣物,独自去温泉池泡澡。
她偷偷带上了那面镜子。
她很庆幸温岐没有旁观猎物焯水的习惯,不然她就只能明天再找机会使用这面镜子了。
雾气氤氲,姜蘅将身体浸入水中,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然后拿出那面铜镜,尝试性地敲了敲镜面。
泛黄的镜面忽然荡开一道涟漪,下一秒,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原本模糊不清的镜面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镜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清秀俊逸,眉峰微挑,正是几日未见的贺兰攸。
姜蘅惊呆了。
她本以为这面镜子只能传话,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镜中的贺兰攸歪了下头,似乎凑近了些:“姜蘅?”
姜蘅立即回神:“你能看见我?”
“当然。”贺兰攸奇怪道,“你在哪里,怎么雾气这么重?”
姜蘅:“……”
她迅速往下缩了缩,只露出脑袋。
好在贺兰攸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这镜子是你故意留下来的吗?”确定这面镜子的确能看清彼此后,姜蘅直截了当地提问,“刚才喊我名字的人也是你?”
“原来你听到了。”贺兰攸挑了下眉,“那你为什么不回应我?”
“我……”
姜蘅不知道该不该把温岐是上古妖兽这件事告诉他。
严格来说,他们刚认识没多久,她不应该太相信他。
但他同样也是现在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信息”。
姜蘅陷入沉思,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镜中的贺兰攸却猜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是不是当时温岐也在旁边?”
“他是在旁边,但他没有发现……”姜蘅说到一半,突然话锋一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贺兰攸与她对视,两人都没说话。几秒后,贺兰攸率先打破沉默。
“所以你已经知道那家伙是上古妖兽了,对吧?”
姜蘅冷静道:“对。”
“那你最好小声一点。”
贺兰攸放低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家伙的耳力……可比普通野兽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