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其实不太想在这些小事上麻烦温岐。
毕竟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如果真的被咬破皮或者吸血了, 涂点金创药也就行了,完全没必要找温岐帮她处理。
但贺兰攸刚才的话也提醒了她。
温岐在山上生活了这么多年, 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肯定比她要熟悉的多。
说不定他看到那些痕迹,一下子就知道应该怎样处理,那也省得她再去寻找其他的防虫方法了,又浪费时间还不一定有用——这样一举两得,也挺好的。
“……行,等我过了今晚看看吧。”姜蘅采纳了贺兰攸的提议。
贺兰攸笑了笑, 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很快,二人来到水雾氤氲的温泉池。
贺兰攸蹲下来,用手撩了撩池里的泉水,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里还有温泉。”
姜蘅:“这是活水, 你可以放心洗,不用担心会把水洗脏了影响到我们。”
贺兰攸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你知道修道之人是不会脏的吗?”
“不知道。”姜蘅一脸认真,“不会脏,那你还洗什么澡?”
“这是习惯。”贺兰攸掬起一捧水, 仔细闻了闻, “嗯?这水……”
姜蘅好奇道:“怎么了?”
“这不是普通的温泉, 是灵泉。”贺兰攸说, “怪不得泉水如此清亮。”
姜蘅不是很懂他们修真界的术语,但也能听出来, 这是说温泉水不一般的意思。
“你是说, 这温泉有神奇的疗效?”
“差不多吧, 反正经常泡对人有好处。”贺兰攸对此倒是稀松平常。
贺兰氏作为四大世家之一,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天材地宝。况且他是天t生灵胎,外界的滋补对他而言一向可有可无, 像这种裨益甚微的灵泉,便更是如此了。
但姜蘅却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怪不得之前我脚伤肿成那样,泡了没两天就好了……”
贺兰攸闻言,古怪道:“这泉水对你也有效果?”
“有吧,而且效果还很好。”姜蘅说,“有次我扭到了脚,肿的比猪蹄还大,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当时我就猜会不会是温泉的功劳,现在看来还真是。”
贺兰攸听完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除了泡温泉,你还用过其他药物吗?”
“还用了金创药。”姜蘅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小瓷瓶,“就是这个,不过只用了一点点。”
贺兰攸取过瓷瓶,打开闻了闻。
这瓶金创药应该是极擅药理之人配的,里面加了多味珍稀药材,拿到市面上去卖的话,至少也要一千金。
但药是好药,却也没好到几日便能让伤势完全恢复的程度。更何况姜蘅的用量太少,实际作用在伤处的就更少了,短短几次,根本修复不了什么。
至于灵泉……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灵泉之于凡人,基本毫无裨益。
修士追捧灵泉,是因为他们可以吸收灵泉中的灵气,从而提升修为,充盈自身。
但凡人无法在短期内吸收灵气,同样也就无法从灵泉中获得真正的益处。
最多能让皮肤光滑一些、身体强健一些,但像姜蘅所说的治愈效果……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除非她不是凡人。
贺兰攸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多大了?”
姜蘅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上个话题跳跃到这个话题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想看看是我大还是你大。”贺兰攸弯起眼睛,笑得很干净。
这人的脑回路果然不正常……
姜蘅微微叹气:“十八。”
“好巧啊。”贺兰攸说,“我也十八。”
姜蘅一脸敷衍:“哦。”
本以为终于可以结束这种无聊的对话了,没想到贺兰攸还是没放过她。
“生辰呢?”他将瓷瓶抛起又接住,视线跟着起落,一副想到哪句问哪句的样子,“你记得自己的时辰吗?”
姜蘅微微蹙眉:“你不会是想拿我的生辰八字做法吧?”
“我可没有那种爱好……”
贺兰攸见她很抵触,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将瓷瓶抛给她,然后将别在腰后的短刃取下,放在一旁的石凳上。
姜蘅警觉:“你干嘛?”
“下水啊。”贺兰攸很无辜,“你要看吗?”
姜蘅:“……”
她嫌弃地“咦”了一声,提灯转身便走了。
贺兰攸轻笑了一下,随着脚步声渐远,脸上的轻狂气也慢慢消失。
信息似乎出了些差错。
他不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还好人还在,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确认。
现在最大的麻烦,或者说阻碍,就是那个温岐。
很显然,他并不是什么守山人。
他散发出的妖气浓重得惊人,可以说整座山都是他的巢穴,他甚至没有一点想掩藏的意思。
但就是这样一只可怕的大妖,居然会在一个凡人少女的面前伪装自己。
贺兰攸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仅假扮凡人,还为姜蘅做饭、给她金创药、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这是他的特殊癖好吗?
贺兰攸想不通,但他能确定,温岐不喜欢他接近姜蘅。
这就有点麻烦了啊……
姜蘅很快回到了竹楼。
温岐正在看她带回来的那捆药草,见她进门,他很自然地起身走近,将灯笼从她手里拿走。
“外面冷么?”
他牵起她的手,触感柔软,手心带着些微热意。
“还好。”姜蘅说,“就是不知道贺兰攸要洗多久……我们先铺被褥吧。”
温岐轻眨了下眼:“铺被褥?”
他似乎没有明白姜蘅的意思。
“就是刚才说的打地铺。”姜蘅抬眸看他,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要不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上吧。”
温岐这次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跟他分开睡。
他想了想,道:“你风寒刚好,还是不要睡地上。”
“我已经完全好啦,不用这么小心。”姜蘅露出让他放心的笑容,“而且我可以盖厚点的被子,一样的。”
温岐不觉得哪里一样。
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低垂眼睑,将眼底的晦色敛于阴影下。
姜蘅没有发现他的不愉快。
她把那些驱虫草拿进屋,将窗户关严,然后将驱虫草一棵棵摆放在窗沿上,像什么法事现场。
等她摆完所有驱虫草,一扭头,发现温岐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正静静靠在门边。
“你在做什么?”
他微微侧头,发丝像墨一样披散,在烛火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澄金色。
“驱虫。”姜蘅说,“我怀疑这个屋里好像有虫子,但一直没发现实体。百科全书上说这种草能驱百虫,我觉得可以试试。”
温岐:“什么虫子?”
“就是会在人身上爬来爬去的那种……”姜蘅顿了顿,疑惑地问,“你之前有遇到过吗?”
温岐神色平静:“没有。”
那真是奇怪了。
姜蘅很不解。
难道这种虫子不喜欢体温较低的人?
算了,不管喜欢什么,过了今晚,都叫它们有来无回。
出于对百科全书的信任,姜蘅也对这些驱虫草产生了极大的信心。
把手擦干净后,她走向床榻,准备将被褥抱下来。
这次温岐走过来了。
他微微俯身,按住姜蘅的手,低声细语:“我来吧。”
姜蘅突然僵了一下。
他就站在她身后。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轻,像羽毛般轻柔扫过她的头顶。
他的发丝也很轻,又轻又凉,在他俯身的时候无声滑落,正巧拂过她的后颈。
一阵战栗感瞬间传遍全身,姜蘅下意识屏住呼吸,左手在他手中轻微抽动一下,像某种无法自控的条件反射。
温岐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姜蘅怕被他发现异常,连忙抱起被褥从他身前绕走。
她的动作很快,快到温岐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表情。
但正因为太快,反而显得很不正常。
温岐静静思索,慢慢回过味来。
她似乎不习惯被人从后面接近。会紧张、会敏感,还会出现一些不受控的生理反应。
……他记住了。
温岐转过身,姜蘅仍然低着头,一个人将被褥展开,像在刻意避免与他对视。
温岐微微叹息:“你真的要睡在地上?”
“嗯……”姜蘅应了一声,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像在轻哼,于是清了下嗓子,重新道,“这个被褥很厚,不会着凉的,你放心吧。”
温岐没再出声。
姜蘅继续低头忙碌,忽然感到身旁落下一道阴影,紧接着怀里一松,被褥被人从上方抽走。
姜蘅仰头一看,只见被褥已经转移到了温岐那里。
“怎么……”
“我也睡这里。”他语气温和,低垂的眉眼被烛光勾勒得格外幽深。
姜蘅哑然。
她本来打地铺就是为了让温岐能好好睡床,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了。
虽然两个人一起打地铺也完全睡得下,但这样的话……那她打地铺还有什么意义?
姜蘅默默纠结,过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说:“算了,还是睡床吧。”
温岐眼里浮起浅浅笑意。
被褥又被放回了原位。
像昨夜一样,姜蘅躺在里侧,温岐在外侧,中间隔着一只枕头,什么都没改变。
没办法,她不想让温岐睡地上,温岐也不想让她睡地上,那就只能一起睡床了。
姜蘅默默背对温岐,整个人缩成一团。明明屋里很安静,也没有光亮,她却怎么也酝酿不出睡意。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接触,但她只要一想到他在自己背后,就会想起刚才的那次靠近。
那种过电般的感觉似乎仍然残留在体内,只要她回想起那一瞬间的细节,身体就会不自觉蜷缩、收紧,心跳也会慢慢变快。
这种感觉有点……煎熬。
她一遍遍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这时,温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睡不着?”
姜蘅的心脏忽然猛缩了一下。
她攥紧被角,有些犹豫地回答:“……有点。”
她怕温岐发现自己睡不着的原因是他,更怕温岐刨根问底,那对她而言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幸运的是,这次温岐没有追问。
“需要我陪你聊聊吗?”他的声音柔和、低缓,如泠泠清涧,在黑暗中缓缓流淌t,“围炉夜话里说过,回忆一些曾经恐惧的事物,可以让自己快速入睡。”
姜蘅:“……那是鬼故事里说的。”
“所以,你有恐惧过什么吗?”温岐似乎真的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反正睡不着,姜蘅索性摒空杂念,顺着他的话将思维一点点发散出去。
“我刚被送到山上的时候,很怕被妖兽吃掉。”
温岐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隐隐的笑意:“你觉得妖兽会吃人?”
“不是我觉得,是村里人这么告诉我的。”姜蘅小声解释,“他们说妖兽最喜欢看到祭品恐惧的样子,我又没见过妖兽,会当真也很正常吧……”
“嗯,是他们不好。”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温岐伸出手,轻轻拍抚她露出外面的肩膀,语气比刚才更低柔。
姜蘅一怔,心跳又开始微微加快。
这个安抚的动作太温柔了,以至于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悄然拉近。
“后来呢?”温岐继续轻声问她,“你是怎么克服恐惧的?”
姜蘅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问题上:“后来……我就给自己洗脑,妖兽可能不喜欢吃我这样的。”
温岐失笑:“为何会这么想?”
“妖兽妖兽,毕竟是兽嘛。”姜蘅振振有词,“就算是村里的大黄狗也知道肉多的包子更好吃,像我这种没什么肉的,妖兽肯定没兴趣。”
居然把他和狗相提并论……
温岐听到这种话,也不觉得生气,只是下意识又碰了碰她的手臂。
触感莹润,说不出的细腻柔软。虽然纤瘦,但也没到完全没肉的程度。
他倒是觉得她哪里都长得刚刚好。
“总之,妖兽果然没有出现,后来我就遇到了你。”姜蘅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是你救了我。”
温岐“嗯”了一声:“然后你又捡了一个人回来。”
姜蘅:“……”
话题是怎么拐到这里来的??
“我捡他是为了报酬啦。”姜蘅能感觉到他对贺兰攸还是不满,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跟你才是最好的。”
这句话像小孩子的承诺,却让温岐奇异地感到安心。
他微微抬手,从后面覆上姜蘅的眼睛。
“睡吧。”
“……嗯。”
姜蘅安静地闭上眼睛。
次日,姜蘅又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她躺在床上,意识逐渐清醒,目光顺着窗户下移,摆成一排的驱虫草随之映入视野。
对了,驱虫草!
姜蘅终于想起虫子的事。
她掀开被子,立即检查自己的腰和腿。
——还是有浅浅的印记,而且和昨天的位置又不一样了,显然是新留下的。
也就是说,昨晚的驱虫草白布置了。
姜蘅很震惊。
这到底是什么厉害的毒虫,居然连百科全书认证的驱虫神草都对付不了它?
看来真的得求助温岐了。
穿衣洗漱后,姜蘅拿着驱虫草走出房间。抬眼一看,温岐和贺兰攸已经在外面了。
两人在案前相对而坐,一个沏茶一个转刀,谁也没说话。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安静到令人窒息。
姜蘅一出来,二人同时抬起视线。
“今日醒得很早。”
“你可真能睡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内容却截然相反。
这让姜蘅有点尴尬。
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挑了个空位坐下,同时将驱虫草放在桌案上。
温岐微讶:“怎么拿出来了?”
“没有用。”姜蘅很挫败,“还是让虫子进来了。”
贺兰攸笑了一声:“我就说吧。”
温岐扫了他一眼。
很显然,他也知道这件令姜蘅烦恼的事。
姜蘅没搭理贺兰攸,直接看向温岐,神情认真:“你之前说过山上的蚊虫蛇蚁很多……有没有一种是喜欢往活人身上钻的?”
温岐静了静,对面的贺兰攸支起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温岐平静道:“很多虫蚁都喜欢往活人身上钻。”
“那有没有那种,专门在夜间活动的?”姜蘅继续描述,“可能比较像泥鳅或者壁虎,总之就是凉凉滑滑的,可能爪子还很多……”
不然她想不通为什么会在她的皮肤上印下那些深浅不一的细痕。
“应该是有的,不过我没遇到过。”温岐轻轻摩挲茶盏外壁,“你被咬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很瘆人。”姜蘅忍不住叹气,“而且我有点担心,这种虫子总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过来,要是哪天爬进耳朵里可怎么办……”
贺兰攸忍不住开口:“你担心的居然只是爬进耳朵?”
姜蘅:“那不然呢?”
总不能爬进嘴里吧?她睡觉又不张嘴。
贺兰攸耸了耸肩,识趣地不再插言。温岐则专注地看着她,温和地说: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姜蘅不知道温岐会想什么办法。
她觉得这种情况可能只有杀虫药才管用,但山上应该没有那种东西,就算有,调配起来恐怕也需要一些时间。
只能祈祷虫子没有钻耳朵的习惯了。
饭后,贺兰攸把自己的碗筷洗完就跑了,说是要去山上其他地方搜寻妖兽,天黑之前不会回来。
姜蘅也继续去找制弓的原材料。
临走时,温岐特意叫住她:“如果再遇到奇怪的人……”
姜蘅立即打断他:“我绝对不带回来!”
温岐怔了一瞬:“……我的意思是,注意保护自己。”
“……哦。”姜蘅有点尴尬,拿上斧头便走了。
虽然上午她和温岐可以一起讨论虫子的事,也可以坐在一起吃饭,但在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自在。
她无法忘记昨晚覆在眼睛上的那只手。
修长,微凉,似有若无的香气。
姜蘅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只记得被他包裹的感觉很好,但又似乎太好了些。
……再这样下去,以后一个人反而要睡不着了。
姜蘅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个坏习惯,一边向树木更茂密的地方走去。
忽然,前面树丛里走出来一个人。
“贺兰攸?”姜蘅疑惑道,“你不是去找上古妖兽了吗?”
她记得自己和他走的明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应该不太可能偶遇。
“那边没有,再到这边看看。”
贺兰攸漫不经心地走到她面前,微微倾身,像猫嗅闻陌生人那样仔细打量她。
姜蘅下意识后退:“……你在干嘛?”
“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妖兽的味道。”贺兰攸也退回去,语气很自然。
看起来精神不错,也没有被妖物吸食过的迹象。
看来那只妖兽真的没有伤害她。
“……神经。”姜蘅懒得吐槽,直接绕过他往前走。
贺兰攸又跟了上来。
“昨天我就想问了,你带把斧头做什么?”
姜蘅:“砍树。”
“这些不是树吗?”贺兰攸眼神扫过四周的古树。
“这些不行。”姜蘅摇头,“得找柘树。”
“柘树……”贺兰攸略一思索,“你想用来制弓?”
姜蘅没想到他一下就猜对了,不由转头看向他:“你会吗?”
“不会。”贺兰攸语气很干脆,不等姜蘅露出失望的神色,又接着道,“不过若是有图纸的话,就不成问题了。”
“图纸倒是有。”姜蘅说,“现在的问题是找不到柘树。”
倒不是柘树有多难找,而是因为她从未见过这种树,书中对这种树的描述又太过笼统,找起来就格外困难。
贺兰攸闻言,随意地笑了笑:“这个简单,我帮你找吧。”
姜蘅有点惊讶:“你知道柘树长什么样?”
“当然,都说了我是天才,世上没有我不认识的东西。”贺兰攸从她手里抽走斧头,随手一抛,又稳稳接住。
姜蘅面露鄙夷:“那你怎么没认出夜里咬我的虫子?”
“那玩意儿只有你们这里才有,我怎么可能认识?”贺兰攸理直气壮,“更何况,温岐不是也没认出来么?”
姜蘅:“人家比你谦虚多了。”
贺兰攸闻言,突然停止抛斧头,转而扭头看她:“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他说的话吗?”
姜蘅一脸正色:“别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好好好,都是我挑拨。”贺兰攸话题一转,“不过说实话,我真的觉得你有点太信赖他了。”
姜蘅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刚跟他们相处不足一天就看出了这点。
也可能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
姜蘅想了想,说:“他是我最亲近的人。”
“这样啊……”贺兰攸漫不经心地说,“你没有爹娘吗?”
姜蘅:“……t”
骂谁呢?
她本想反骂回去,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有爹娘,于是淡定道:“我确实没有。”
贺兰攸挑起眼睑,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这么说,你是孤儿……”
姜蘅点头:“对。”
贺兰攸不说话了。姜蘅还以为他是无话可说,然而仔细一看,却发现他只是在垂眸沉思。
沉思什么呢?
姜蘅暗暗思忖,正想旁敲侧击一下,贺兰攸突然抬眸:“找到了。”
他大步走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前,抬手敲了敲树干,语气轻快地询问姜蘅。
“这就是柘树。要砍吗?”
……好像被他躲过去了。
姜蘅收敛思绪,点了点头:“砍吧。”
傍晚时分,姜蘅和贺兰攸终于回去了。
她发现贺兰攸虽然没什么边界感,但人其实还不错。
整整一下午,他一直在陪她找木材,做苦力。
除了柘树,他们又找了其他几种适合制弓的树木。那些树大部分都很粗壮,有些还特别高,即使只需要砍下一截树枝,仅凭姜蘅一人,实施起来也很困难。
但贺兰攸是修道之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就像掰断筷子一样简单。
有他在,姜蘅一下午几乎没出力,甚至都不需要将成堆的树枝扛回来——贺兰攸那个其貌不扬的扁布袋比她想象得能装多了。
除此之外,她也了解到了一些关于贺兰攸的事情。
比如他其实不是家中独子,而是双生子之一。他那个妹妹就是另一个双生子,不过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他也不知道妹妹还记不记得他。
“据说双子之间都有感应,就算她不记得你,等见了面,也会想起来的。”姜蘅安慰他。
“是么?”贺兰攸笑了笑,“那就希望她快点感应到我吧。”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回到竹楼。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温岐从竹楼内走出。一抬眼,便看见了并排而行的姜蘅二人。
姜蘅也看见他了,抬手挥了挥。
“……怎么是一起回来的?”待姜蘅走近,温岐才微微低头,略为困惑地问道。
姜蘅怕他多想,连忙道:“回来路上刚好碰到,就一起走了。”
贺兰攸瞥了她一眼,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但温岐却没什么反应。
“先进来吧。”
他像往常一样牵起姜蘅的手,将她带进竹楼,却一眼没看贺兰攸,仿佛他只是一只无人在意的流浪狗。
贺兰攸眼神微妙,自顾自跟了进去。
姜蘅走了半天,早已渴得不行。她来到桌边,正要喝口水,温岐却没松手,拉着她直接进了屋。
房门被他反手关上了。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一片,姜蘅看不清温岐的脸,心里莫名开始不安。
“……温岐?”
温岐没应声,浅瞳在黑暗中微微收缩,安静、自上而下地注视她。
姜蘅能感觉他的视线正在锁定自己。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他看出了自己在撒谎?
这个猜测让姜蘅的心跳陡然加快。
“你……”
她正要开口,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抚上她后颈,指腹轻划,激起一阵惊人的颤栗感。
姜蘅头皮发麻,身体不自觉轻颤一下。
“你在紧张?”
温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和安抚她时一样柔和、低缓,“还是在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