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先让他跑39米,再掏出我40米的长刀.jpg

计划比预想的更顺利。

没等王锷想出要兵分两路的理由,才刚远远看到灌口镇的影子,天兵就直接加速冲了过去,很快就将王锷和他的队伍甩在了后面。

王锷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趁着那边打得火热,命令大军直接绕过去。

他既然要跑,带出来的这支队伍当然是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当然仅限于中层以上的将领。

其实能混到将领的位置,多少也攒了些家底,并不怕回乡之后没有安身立命之地。但是这些人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惯了,虽然是兵,但与匪也没什么区别,甚至仗着这一身皮,欺男霸女、鱼肉百姓还更方便一些,哪里肯去天兵手底下做良民?

且王锷在西川那些事,当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做到的,每个人身上都干系着利益,也经不起天兵调查。

所以他说要走,这些人只能跟上。

但普通的士卒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令行事,眼看绕过了灌口镇,大军还在继续向西北行进,就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了。

不过西川军的军规还算严格,上官训斥几句、教训一番,这一点小小的骚动就平息了下来。

只是到了夜里扎营时,就有不少机灵的直接逃走了。

这回灌口镇的哗变就莫名其妙的。虽然藩镇的军队,时不时就会闹腾一下,但那是因为他们平时几乎拿不到粮饷,所以或是逢年过节和入冬之前、或是开战前后闹一闹,要一笔赏钱,日子才过得下去。

然而最近既没有跟吐蕃打仗,也不是上发物资的时候,中秋节刚过,距离发冬衣的日子又还早,没道理会闹得这么大。

现在王锷带兵平乱,却根本不理会灌口镇,反而一直往西北走,怎么看都像是要出关投奔吐蕃的样子,更是让人生疑。

跟着他出去容易,再想回来就难了,到时候身份变成叛军,说不定还要连累一家老小。

成都的士兵要比灌口镇的消息灵通得多,知道现在随便在城里支个小摊,每天的收入也比他们当兵更高,早就动心了。与其跟着王锷逃命,不如回头去找天兵,到时候就算弄错了,大不了脱了这身衣裳,王锷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这么想的人并不算多,但逃跑这种事,是很容易受影响的。

有人心中还在犹豫,但看到有人跑了,生怕错过机会,便赶紧跟上;也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别人都跑,他也就跟着瞎跑。

于是第二天早上,王锷清点人数时,发现带来的五千人马,居然只剩下了一半,不由得勃然大怒。

将领们低眉顺目,没人说什么。

他们对士卒逃跑的行为并非一无所觉,但这种时候再搞严刑峻法,说不定哗变的就是他们这支队伍了。

好在天兵确实没发现他们的异动,并没有人跟上来,今天再赶一天的路就能出关,王锷也不敢在这里耽搁,发了一通脾气,就下令拔营启程。

……

再说玩家这边,既然要顺藤摸瓜,自然不会去追王锷。

先让他跑39米,再掏出我40米的长刀.jpg

第一波玩家赶到灌口镇的时候,镇上的驻军正在吃饭。

没错,哗变之后,这些士兵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打开粮仓,将存粮全都搬了出来,美美吃到了现在—— 吃饱了就找个地方躺下,晒晒太阳,大睡一觉,睡醒饿了就接着吃。

即便是打仗的时候,他们也没吃得这么满足过。

所以玩家兴冲冲举着武器冲过来,看到的就是满营地冒着热气的锅灶,飘荡在空气之中的食物香气,以及衣衫不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士兵。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了某农村大席。

就算以玩家的见多识广,看到这一幕也不免呆住。

不过边军到底是边军,一声“敌袭”之后,所有人就都行动了起来。

盔甲是来不及去穿了,但不少人的武器就放在身边,随手就能抄起来,没带的也不乱,或是回自己的营房去找,或是手边有什么就拿起什么,很短的时间内就勉强排好了阵型。

然后他们就不动了。

平时作战,列好了队,长官自然会发号施令。习惯了听令行事,这会儿没人指挥,士兵们不免有些抓瞎。

愣了好一会儿,他们左右转头、互相对视,这才终于想起来,他们昨天哗变,直接将队长以上的将领都给捆起来了,这会儿还关在后面的马棚里呢。

正无措间,玩家已经反应过来了。

管他们是怎么回事,先冲进去把人控制住不就完事了?

这边一冲锋,那边的士兵们也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开始以小队模式迎战。

本来需要指挥的也是那种大规模作战,像这种贴身白刃战,平时都是伍长、什长自行指挥的。

回到熟悉的领域,刚才的慌张无措消失,这支或许是除了天兵之外大唐如今最强的军队,终于展露出了身为边军的悍勇。

可惜现在的玩家,也早就不是初入西域时的菜鸟了,不仅战斗经验丰富,属性值也占优势,还比对方更敢拼命……总之,这场战斗并没有太大的悬念。

得亏是第二波玩家来得够快,不然等她们赶到的时候,刷锅水都没了。

直到一切结束,灌口镇的这些士兵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才刚刚哗变,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天兵给镇压了。

一直只听说天兵有多么多么勇武,但大家平时提起来,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所以在得知因为有了天兵,朝廷就要将他们都遣散之后,大家心里既慌乱、又伤心、更愤怒,很容易就被冲昏了头脑。

这会儿突然就清醒了。

清醒了之后,就开始惴惴不安。

军法无情,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恐怕连被遣散回家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洎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没错,就是那位灌口镇的镇将,玩家把他和李德裕一起带过来了。

话说王锷将陈洎召到成都之后,就直接把人塞给了内卫。

李德裕本来还在琢磨,找个什么理由去要人才不至于打草惊蛇,看到人,顿时也没话说了。

就这件事,他还从天兵口中学到了一句非常恰当的锐评。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乍一听李德裕觉得有些危言耸听,但仔细想想自己从前所见的一切,朝廷、权贵、世家……又觉得恰如其分了。

只是对这种事,他始终难以达到天兵那种游戏人间的姿态——这人间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游戏场,却是他的真实人生。

也就是在这时候,李德裕突然找到了自己未来要走的道路。

大唐的百姓、官员、权贵、世家甚至皇室,都有天兵来监督,可是……谁来监督天兵呢?

雁来吗?或许她可以。

但李德裕到底是李吉甫的亲儿子,跟他爹有一样的毛病,这么重要的大事,只交给别人他实在不放心。

那就让我来吧。

其实如果有一天天兵变了,他也做不了什么,但至少还可以对这个世界发出一声预警。

就算天兵没有变,但有一天她们突然消失了,也有人能够第一时间接手,不至于让现有的一切轰然崩塌。

假若天兵始终不变,那他情愿做那个忧天的杞人。

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对于跟天兵站在一边这件事,李德裕不再像之前那样,始终有所保留。所以他也没有像一开始想的那样,将陈洎交给天兵,而是自己跟着队伍过来了。

……

陈洎是在来的路上,才知道王锷到底在搞什么鬼,顿时气得差点跳起来。

所以一看到士兵们列好队,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在等待命令,这位中年壮汉立刻就红了眼圈,想都没想就要冲出去,被赵猫猫和李德裕伸手拽住了。

“放我过去!”陈洎奋力挣扎,“我来劝说他们,不然真要打起来了。”

李德裕下意识地松开手,赵猫猫却抓得更紧了。

开玩笑,打不起来,那这么多玩家过来干什么,旅游吗?

眼看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这时候过去也没用,陈洎才放弃了挣扎,只是脸色沉郁,眉宇间都是担忧。

赵猫猫见状,又有些不落忍,她多少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就劝慰道,“放心吧,天兵只是很长时间没活动筋骨了,想找人练练手,应该不至于打死人,顶多受点伤。”

一旁的李德裕:“……”这也叫安慰?

谁知陈洎还真就听进去了。

两军交战,不死人确实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他冷静下来,也替自己麾下的士兵们求情,“赵将军,他们就是被人蛊惑了,也没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坏事,你看……”

“是非功过,等问清楚了具体的情况,摄政王自会定夺。”赵猫猫没有答应,但也说,“惩罚肯定会有,但也不用太担心,最多是罚他们做一两年的苦工,修修路、挖挖河什么的。”

陈洎下意识地问,“管饭吗?”

赵猫猫点头,“管饭,不过工钱没多少。”

陈洎一听,顿时暗喜在心。

别看他们是边军,除了日常的操练之外,也要屯田种地,给上头的将领们做些盖房修路的私活,还不管饭!

天兵不仅管饭,还给工钱,那算什么惩罚?完全是给他们找了一条出路。

战斗结束之后,陈洎便迫不及待地走出去,想将这个好消息转达给众人。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看到他,士兵们喊了一声“将军”,全都有种终于见到了亲人的安心感,顿时既委屈又心酸、身上还有点痛,于是不知是谁带的头,竟有人呜呜哭了起来。

这一波猛男落泪,给一边高强度运动之后正好有点饿、高高兴兴盛饭吃的玩家都整不会了。

话说她们进游戏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打过不少仗了,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

只有少数人十分淡定,沧桑远目,甚至还想点根烟,“见笑了,我们川渝男人有时候是这样的。”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突然合理了。

陈洎在这边安抚惶惶不安的士兵们,那边赵猫猫也带着人将被关在马棚里的人放了出来。

两边一合计,终于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其实在哗变之初,士兵们是很躁动的,就是那种满心都是火,得找个对象来发泄一下的状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接下来就该冲出营地、见人就砍,把事情闹得彻底不可收拾。

但在处理中高层将领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这一堆的中层将领之中,还夹了一个文士。

杨嗣复原本是被武元衡辟为节度推官的,结果武元衡在西川根本没待几个月,就被召回京了,却一时半会儿没法将他调回京,王锷到任之后,也不好把武相公的门人给赶走,就把他打发来了灌口镇。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当时就是杨嗣复大喊了一声,“我绝不会将粮仓的钥匙交给你们的!”

然后不出意外,他身上的钥匙就被搜出来了。

然后士兵们就开了粮仓,沉迷做饭、吃饭,直到天兵赶到。

“倒是随机应变,心思敏捷。”李德裕赞道。

赵猫猫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李德裕有些莫名其妙。

没事,就是亲眼见证了牛党的中坚力量跟李党魁首的第一次会面,感觉有点奇妙而已。

牛李党争的源头,是元和三年的制科,当时牛僧孺、李宗闵都参加了,并且在文章里对当时的宰相李吉甫指桑骂槐,被擢为上等。按理说,这一年试的本来就是直言极谏科,骂骂宰相怎么啦?

但是按照记载,李吉甫在皇帝面前泣诉,于是李纯就将所有参与者,从考官到考生全部贬出京了。

牛僧孺和李宗闵一直怀恨在心,等他们入朝得势,就跟李吉甫的儿子李德裕互相倾轧,党争一直持续到唐末。

至于杨嗣复,他爹杨于陵就是这一科的考官。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玩家还没到长安呢,所以也不知道具体内情如何。不过,以后他们应该是不会有机会党争了,所以赵猫猫也就是感慨一声,便继续去忙了。

清点人数、治疗伤势只是基础,最重要的是,粮仓里的粮食都被这群大肚汉给造得差不多,仅剩的那些,玩家过来之后也吃完了。她们还得以灌口镇为据点,继续追踪王锷的队伍呢,这么多人总要吃饭吧?

好在王锷这一走,成都也就被天兵接手了,倒是方便了后续补给。

……

郭贵妃的婚离完了,几位宰相便也将心思放在了藩镇之事上。

西川的消息就在这时送到了。

这件事其实只是诸多藩镇异动的一个缩影,不过因为李德裕这支小队的存在,略微加速了一些王锷的行动,但整体还是在玩家的掌控之中。

即便如此,李吉甫等人也在暗中擦了一把汗。

本来觉得雁来不怎么在意朝堂上的事,注意力放在了外面,但现在看来,藩镇的事,她也不甚在意。

之前的各种战事,于阗也好,河北也罢,就连淮西,她也是亲自到场的。

唯有这一回,稳坐钓鱼台。

当然这么说并不是宰相们希望雁来亲自跑到前线去的意思,既然做了这个“摄政王”,他们还是希望她能老实待在长安城里,让所有人都能安心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雁来是会因为“他们希望”就妥协的人吗?

说到底还是觉得没必要。

所以,当听到天兵要放虎归山、啊不,顺藤摸瓜的时候,他们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了。

大概也只有吐蕃和南诏这样的势力,才能入得了她的眼。

要是在李纯中风、雁来成为摄政王之前,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或许还会忧虑一下,现在却十分平静坦然——早晚的事罢了。

与此同时,他们心底又生出些许明悟。

难怪她并不急着往前走。

当一个人距离权力的巅峰越近的时候,就会越没有耐心。

看看董卓入京之后都干了什么,一年时间里,干掉何进、废立皇帝、逼死太后、自己给自己加官进爵、胁迫皇帝迁都,在朝培植党羽、排除异己,在外倒行逆施、民怨沸腾,迅速达成了“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成就。

但是雁来不急,因为她的荣耀与权柄还缺最后一处装饰。

看他们这么淡定,雁来还有些失望。

之前不是火急火燎的要处理藩镇的事吗,怎么真的出事了又那么冷静?

不过要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雁来估计会更生气。

她没去前线难道是因为她不想去吗?是谁每天都往延英殿递那么多的奏折啊!她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手写过这么多字了,就连之前一直被郭昕嫌弃的毛笔字都有了不小的长进。

本来,雁来虽然也觉得每次写字都要铺纸磨墨挺麻烦的,但又觉得这种仪式感也很难得,所以是想保留的。

这样也能给玩家更好的沉浸感。

但现在,她觉得钢笔就不错,中性笔更好,至少写起来没那么容易手酸胳膊酸。

不过她尚未下定决心,还在“推广钢笔、铅笔”和“把批阅奏折的工作也分配给别人去做”之间犹豫。

见雁来陷入沉思之中,李吉甫等人便出声告辞。

“不急,”雁来回过神来,暂时将这个难以抉择的问题放下,说道,“还有一件事要与诸位商议。”

几人又是一凛,“令君请说。”

虽然郭贵妃离婚的事,雁来的本意并不是要争权和较量,但她的动机并不影响实际的效果,现在朝堂上下都很乖顺老实,雁来自然要乘胜追击,“如今朝堂一片乱象,亟待整改,不如就从谏官开始。”

果然……

这个要求倒也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之前雁来并没有处置那些上书的谏官,但那显然只是因为事有轻重,而不是她忘记了。

“令君想如何整改?”李吉甫问。

雁来想了想,才说,“先让他们交一篇分析朝中情形的策论吧,若是连局势都看不清楚,也没必要当什么谏臣了。”

竟然不是直接将某些人贬官或是流放,几人无端地松了一口气,齐声应道,“是。”

“我只有一个要求。”雁来又补充,“骂谁都可以,包括我,可是要言之有据。不仅是这一次,往后都要如此。就算是宪臣、谏官,也不许再搞什么风闻奏事,若是所奏不实之事数量太多,那就别干了。”

“如何才算数量太多?”李夷简问。

“可令人统计往年的奏疏,将数据汇总过来。”雁来说,“若没有,那就以今年为准。”

李吉甫又问,“不知这些奏折,要交给谁来查实?”

既然判定所奏不实,那肯定是有一个查实的过程了,但朝中具有监督职能都是谏官,总不能让他们自己查自己。

“自然是察事院。”雁来说。

几位宰相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们原以为雁来是要用天兵的,虽然多少会抗议一下,但对这个安排也没有多少不服。毕竟天兵的地位确实超然,也不会有那种跟朝廷官员沆瀣一气的情况发生。

但偏偏是宦官!

众人十分不理解,皇帝喜欢用家奴也就罢了,他是在宫里长大的,身边都是这些人,自然更信任他们,可是雁来为什么也要用宦官?

就连平日里只是凑数,不怎么开口的两位宰相,也忍不住发言了,“内侍是……家奴,臣等本不该置喙。只是阉党贪求无厌,若是让他们监督大臣,恐怕朝中风气非但不会变好,反而会更坏。”

“不是监督大臣,只是监督谏官。”雁来说,“宫里这么多的内侍,又不能放出去,总要给他们找点事做吧?若是还不放心,我让内卫去监督宦官,如何?”

“那内卫谁来监督?”武元衡下意识问。

“自然是你们了。”雁来似笑非笑地道,“文官挑武将的毛病,闭着眼睛都能想出一堆吧?”

几人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就这样吧,没别的事就都散了。”雁来挥挥手,把人赶走。

刚刚提到内卫,她才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么一方势力还没处理呢,这一天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