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天兵跟大唐的皇帝,可不是一条心。”

一件事情发生,带来好结果的同时,可能也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

比如天兵的存在,固然是给大唐带来了很多新风气,让底层百姓的日子好过许多,却也损害了高门大户的利益,与此同时,更是让封建迷信有了更加蓬勃的土壤。

天兵都出现了,那仙佛之事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好在百姓也不傻,或者说,就算是再傻的人,被骗的次数多了,也会自然生出警惕心。所以普通人多半都有种朴素的实用主义,感觉有用的才会信。

他们就算要信神仙鬼怪,肯定也是优先相信身份已经得到了认证,并且真的有神异之处的天兵呀!

遇上了事,与其拜不知道灵不灵的野神,不如去求天兵。

再加上玩家对这种宣扬封建迷信的活动,那是见到一个拆穿一个,所以在民间,他们倒也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终究还是有些人的心愿见不得人,当然更见不得天兵。

而人心只要有了漏洞,自然会滋生出魑魅魍魉。

所以野神淫祠并未绝迹,反而在暗地里发展得更加兴旺。

不过小老百姓都懂的道理,这些人更明白,所以这种信,也是将信将疑,除非能像天兵那样能拿出死而复生之类的神迹来,要不然大家心里还是有所保留的。

不敢不信,但也不敢全信……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仇士良虽然对李纯说的是替他寻访高人,但其实,他早就已经私底下调查了解了不少,也和一些人接触过,感觉他们有些用处,这才敢在李纯面前开口。

要不然,许诺了又找不来人,岂不是让皇帝觉得他没用?

李纯答应了。

其实按理说,天兵就在那里,他真要寻仙访道,也该近水楼台才是。

但李纯是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信任天兵的。

他也不认为天兵会传他真正有用的真诀道法。

虽然同意了仇士良的提议,李纯对这件事其实也是持悲观态度。

天命若是站在他这一边,世上就不会有雁来了。

但是天上的神仙那么多,雁来在传闻中也不过是一个天神的女儿,总不会所有的神仙个个都跟她有渊源,站在她那一边。所以李纯到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或许能求到真仙。

总之,他的想法是混沌的、迟疑的。

如果可以,他当然也希望能找到真仙,不求长生久视,至少能身体康健,可是在内心身处,又怕自己终究没有那个缘法。

不去找,就能始终保持那一线希望。

若是找了而没有找到,或是找到了却没有用,那岂不是说,他李纯当真只是个凡夫俗子?

当然这些念头李纯本人或许没有剖析得这样明白,只是本能地回避。

但是仙佛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他那点根本没有掩饰的渴望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自然有的是人愿意主动帮他达成心愿。

宦官能始终得到皇帝的信任,说穿了不过是四个字:投其所好。

皇帝爱美人,他们就献美人,皇帝爱金银,他们就送金银,皇帝好奢侈,他们就修宫殿,皇帝想要游宴,他们就劝他去打猎、巡幸……绝不会像那些文官一样喋喋不休,反复劝谏。

现在皇帝想要求神问佛,他们当然也要想帝王所想,急帝王所急。

仇士良只不过是离他最近,所以动作也最快的那一个。

或者说,他从来不是一个人。

所以仇士良鼓动皇帝,主动提出可以暗中寻访高人这件事,能瞒得住外臣,却瞒不住内廷,该知道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得了消息。

梁守谦恭恭敬敬地站在俱文珍面前,问道,“俱公,我等可要设法阻拦?”

“阻拦?为什么要阻拦?”俱文珍不解地问。

梁守谦比他更加不解,“那仇士良狼子野心,蛊惑陛下,我等自然要劝谏陛下,使圣聪不至于被蒙蔽……”

他越说越小声,终于停了下来,因为俱文珍一直在用一种很惊奇的视线盯着他。

“倒是忘了,你是良胄入仕。”俱文珍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

梁守谦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大唐的宦官权势极大,自然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青云之路、终南捷径,所以宦官得势之后,就可以娶士族之女为妻,收养义子、援引族人亲友和同乡入宫,发展出大大小小以家族为主的宦官势力。

一些底层的士族官宦子弟,若是科举无望,或是迫于生计,就会借由姻亲的援引入宫做宦官,这就叫良胄入仕。

俱文珍是如此,梁守谦也是如此。

因为是士族子弟,读书明理,进宫之后又有人扶持,升迁自然十分迅速。

梁守谦入宫不过十年,以三十岁的年纪,就坐到了枢密使的位置上。

要知道,二十九岁的白居易才刚刚考中进士,还是同科之中最年轻的那一个。

但宦官就是宦官,走上这条路,就脱不了“幸进”的名声。

俱文珍这么说,显然是在指责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宦官,不是文官,更不是宪臣,劝谏皇帝的话,哪里轮得到他来说?

不过梁守谦的行事确实不像一般宦官那样张扬,机敏又缜密,也难怪皇帝倚重。

见他如此,俱文珍就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圣聪哪有那么容易被蒙蔽?仇士良能做成此事,说明这就是圣心。陛下想做的事,我等听吩咐就是。”

就像当初仇士良能到御前侍奉,就是因为皇帝要收他俱文珍的权。

“难道陛下吩咐俱公去做这件事,俱公也会应承吗?”梁守谦有些难以接受。

撇开天兵不谈,民间的“有道高人”都是些什么成色,他又不是没见过。历来好求仙问道的帝王,有几个结局能善了的?

俱文珍笑道,“为什么不会?我不仅要办,还要办好。”

他看着梁守谦,意味深长地道,“我们这些家奴,只需按照主子的意思办事就是,不需要替主子拿主意。”

这话居然是从俱文珍口中说出来的!

这位当年可是带着宗室、文臣和武将去延英殿,逼迫先帝写下了禅位诏书。

圣心……

梁守谦忽然明白,为什么在拥立之中做出了最大贡献的俱文珍,却在新帝登基之后遭受冷落、处境艰难了。

这一刻,他心中的震动无以言表。

虽然梁守谦表现得不明显,但是他这一辈的宦官,提起俱文珍当初的战绩,谁心下不羡慕呢?

所以后来,吐突承璀想要扶持澧王李恽上位,重现俱文珍当年的风光,却是梁守谦技高一筹,拥立穆宗登基,诛杀澧王与吐突承璀。

他也是唐朝宦官之中少有的身居高位、权倾一时,却能得善终的。

可是现在,俱文珍告诉他,那是圣心。

……

雁来一手抱胸,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打量着站成一排的白真珠等人,半晌才道,“总感觉差点什么。”

今天是白真珠等人上岗的日子,这是过来向她辞行的。

从今而后,她们就不再是雁来的亲兵,不能住在宫里,自然也就不方便随意进出了。

本来几人想到这里,都有些鼻尖发酸、眼圈发红。

正是感性之时,忽然听到雁来这么一句,愕然之余,那一点伤感也跑没影了。她们互相打量着,又低头去看自己,都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这时张云敏刚好过来送文件,见状便好奇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雁来就拉着她站在身边,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她们身上少了点什么?”

“没有吧?”张云敏迟疑地说。

“没有吗?”雁来皱了皱鼻子,但还是放下手道,“那好吧。桌上有给你们的礼物,过去看看。”

几人这才转头看向桌上一字排开的锦盒,没想到雁来还会给她们准备礼物。

打开一看,盒子里装的是一柄佩刀。

虽然玩家对武器的需求已经降低了很多,但西域那边的冶炼工坊并没有放弃这方面的研发,只不过转向了高精尖路线,时不时就会有样品送到雁来这里,她也用不上,想着她们要去工作了,就从仓库里找出来这几柄刀。

“哦,她们今天就去治安署当值了对吧。”张云敏反应过来。

“嗯。”雁来点头,见几人珍惜地将佩刀挂在腰带上,突然一拍巴掌,反应过来了,“我就说是少了点什么!”

众人都看了过来。

雁来说,“你们没穿制服。”

应该说,这个因为几人而临时成立的治安署,各方面的配置都不完善,根本就没有制服这种东西。

“对对对!”张云敏也意识到了盲点,“是该定制一身制服,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制服除了看起来帅气和整齐之外,最主要的是增加辨识度,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官府的人。

“不止她们需要,之后陆续成立的其他部门也需要制服。”雁来说,“先找人设计吧,做得好看点,又体现出区别。”

这可是门面,不能含糊。

张云敏连连点头,掏出小本本将这事记上。

设计制服和量体裁衣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白真珠等人向雁来告辞,就出门上班去了。

雁来这才转头问张云敏,“今天有什么事吗?”

“哦,”张云敏回过神来,递上手中的文件,“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回鹘使者失踪了。 ”

“回鹘使者——”雁来微微一顿。

张云敏本来只是调研办一个普通的文职人员,但因为第一个抽到了号,就成了郝主任在游戏里的秘书,现在也是历练出来了。

她一看雁来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把这种小人物忘光了,便提醒道,“去年九月,回鹘派遣使者前往长安完成绢马贸易,有天兵跟回鹘使者发生了冲突,皇帝趁机要求重谈绢马贸易,再加上雁帅的要求,朝廷那边就一直晾着人没理会,谁知过完年,就发现人不见了。”

雁来想起来了,并且有些吃惊,“从九月一直晾到过年吗?”

张云敏点头,表情也有些古怪,“恐怕是接二连三的事情太多,朝廷也顾不上他们了。”

“朝廷也是支棱起来了,都敢晾着回鹘使者了。”雁来不由感慨。

张云敏笑道,“那还不都是雁帅给的底气?”知道她们不会不管这事,当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雁来摆了摆手,没有认下这份功劳,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也是因为回鹘那边一直没有行动吧,看来回鹘国内的问题挺大的。”

不然早该出兵了。

“是啊。”张云敏道,“郝主任刚才还说呢,雁帅这一招拖延时间用得好,将回鹘的矛盾和弱势彻底暴露出来了。”

雁来:“……”没错,这确实就是她的用意,绝对不是完全忘了这件事。

她本来只是想抻一抻回鹘人,帮着李纯谈个好价钱的。当然了,这力肯定不是白出的,既然大唐觉得马太多了买来没用,那就换成牛羊嘛,也能丰富一下餐桌,另外羊毛、皮革、药材、矿石什么的也都可以交易。

西域出品的各种羊毛织物已经开始在大唐境内售卖,很受欢迎,尤其是入冬之后,人们发现这东西用来御寒最好,而且物美价廉,不像是皮草和贵价的丝棉,一般人根本穿不起。

市场前景如此广阔,但是西域的羊毛产量却很有限,哪怕加上葛逻禄的地盘也是供不应求。如果能把跟回鹘的贸易渠道搭建起来,从以畜牧为业的回鹘人手中进货,自然是双赢的好事。

——双赢,指雁来赢两次,从回鹘进口羊毛,再将成品织物卖给回鹘。

哪里想到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人跑哪儿去了?”雁来有些好奇地问,“我们这边有线索吗?”

“应该是收买了一个胡商,对方帮他离开了长安。”张云敏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不过我们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人具体去了哪里,暂时还没有查到。”

“他图什么啊?”雁来不能理解。

“估计是察觉到了天兵在大唐境内的动作,觉得自己已经跟天兵结了仇,不能善了?”张云敏猜测着。

不然这仗还没打起来,也不至于现在就跑。

但话又说回来,等真打起来了,他再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这么一想,这人不仅灵活,也很有决断。

不过张云敏一点都不同情对方,他们当时是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拦路抢劫,才跟玩家起了冲突。要是被拦住的不是玩家,而是普通百姓,不是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雁来也不是真的关心回鹘使者的心理历程,笑了笑就把这事搁置了。他但凡还在大唐境内,玩家就能把人找到,找不到的话就是逃出国去了,那暂时就不用管他。

她问道,“那这事朝廷打算怎么办?”

“他们想必也有些无措,所以发来了公文,问雁帅的意思。”张云敏笑道。

雁来这才打开了手里的文件。

该说不说,她到现在还是不适应阅读竖排的繁体字,而且还是文言文。好在朝廷也从玩家这边学了一些东西,如今的公文都有标点符号了,要不然更难。

但雁来也没打算改革这个,这既是大唐特色,也是传统文化,还是让玩家来适应吧。

看完了文书,雁来又在结尾处看到了郝主任的建议。

——继续拖延,以俟回鹘生乱。

连回鹘使者自己都不看好回鹘,着急忙慌地跑了,可见那边情况是真的不太好,再拖一拖,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

回鹘确实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李纯只不过是年过得没滋味而已,回鹘却是年都没法过。

虽然一个是畜牧业,一个是农业,但是回鹘的情况跟大唐也差不多,贵族和大户不断兼并小草场和普通牧民,而他们又是不需要纳税的,顶多是像大唐的藩镇一样,给可汗上贡一些财物。

如此,牙帐这边的税自然就收不上来。

每年卖给大唐马匹,拿到绢帛,然后再转卖到中亚各地,已经成为了回鹘牙帐最大的收入来源。

给大臣和贵族的赏赐,供养直属于可汗的军队,乃至于维持可汗奢侈的生活……都依赖于这笔进项。

所以没了这笔钱,回鹘这个年过得乱七八糟,不仅没有任何喜庆的氛围,甚至还爆发了不少武力冲突——真的死了人的那种。

那些原本还能压制住,勉强维持着表面平衡的矛盾,一下子全都爆发了。

但是回鹘可汗曷萨特勤,这个才十四岁的孩子,别说是压制下面的大臣和贵族,调和矛盾了,他连矛盾到底是怎么出现的,谁嘴里说的才是实话,都没法分辨出来。

好像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每个人都真的吃了亏受了委屈,都在等着他这个可汗给他们做主。

曷萨特勤本来就不懂国政,也没有人期待过他去处理国政,所以这一次,他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逃避,直接吩咐几位大相去处理。

然后……几位大相就打起来了。

听起来很荒谬,但当初咸安公主和滕里可汗相继去世,滕里可汗又没有子嗣,回鹘国中就已经爆发过一轮激烈的争斗。

最后是死伤太大,又分不出胜负,几方势力才选择了暂时压下矛盾,握手言和,共同推举了曷萨特勤这个傀儡上位,而他们自己则占据相位,掌握真正的实权。

矛盾从来没有真正消失,只是因为还有共同的利益,所以才能勉强按捺住。

但现在,大唐突然变得硬气,拒绝完成约定好的贸易,那份他们能够共同分享的利益消失了,曷萨特勤这个傀儡也就失去了意义,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当然要重启争斗。

不过曷萨特勤并不在意这些。

他还不明白这样的争斗意味着什么,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眼前的困境。

现在最让他为难的是,不管是国库还是他的私库,都拿不出能够供养直属于他的军队的钱粮了。

尽管上次曷萨特勤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并没有把库房里的粮草拿去支援自己的好朋友阿尔斯,但是那点粮草本来就有限,到了新的一年,却没有新的钱粮拨下,下面的将士自然都开始闹腾。

回鹘民风彪悍,军队里自然也都是真正的骄兵悍将。

别看他们在大唐的时候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看起来很不做人,其实他们在国内也一样会这么干。

所以当可汗足够有能力压服他们,能够带领他们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抢到越来越多的战利品时,他们就是世界上最锋锐的军队。但是上位者一旦表现出怯懦和无能为力,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

所以曷萨特勤很急。

他不懂别的,但知道这支军队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是自己能够维持身为可汗的尊严的基础。

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想不出任何办法,最后只能去求助舅舅安允合。

安允合也在等曷萨特勤来求他。

在几位大相的争斗之中,他能稍占上风,除了实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身为可汗母舅的这个身份。

但是这还不够。

他要将曷萨特勤这个傀儡可汗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让他除了依附自己别无选择——用汉人的话说,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所以见到曷萨特勤,他立刻表现出一直以来的和善与细心,鼓励他将自己所面对的困境说出来,然后当仁不让地表示,为可汗分忧是他身为大相的分内之事,他很愿意出这笔钱,但是自己手里也没有这么多。

曷萨特勤反而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就是他的目的,但他真怕舅舅开口就是“这钱我出了”。

曷萨特勤不懂政治,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吃亏受委屈了,那肯定有人在说谎。好处不会消失,必定有人得到了,只是在他面前假装没有而已。曷萨特勤不希望那个人是舅舅。

再说,如果这钱由安允合来出,那这支军队到底是听命于可汗,还是听命于大相呢?

不过这口气没能完全松开,就又提了起来,忍不住问道,“难道连舅舅也想不到办法吗?”

要是没钱,他怎么办?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安允合面色凝重地说,“只是很难办啊!”

“舅舅先说说是什么办法。”曷萨特勤立刻催促。

事情要是不难办,他也不会来找安允合了。不管怎么说,既然有办法,总要试试。

安允合便道,“可汗可知,我们回鹘与大唐这笔绢马贸易,是怎么来的?”

这个曷萨特勤当然知道,“是大唐内乱时,请求我国出兵,事成之后,以此为酬谢。”

“不错。”安允合道,“这是大唐皇帝亲口许诺的,如今却出尔反尔。可汗若是能陈兵大唐边境,质问大唐皇帝,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这……”曷萨特勤瞠目结舌,“国中如今乱成这样,如何出兵?”

“可汗有所不知,就是因为乱了,才能出兵。”安允合笑道。

自古以来,游牧民族转移内部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外发动战争。

能抢到足够的战利品,自然能缓解国内的困境。要是万一打输了,多死点人,活下来的也可以重新划分国内的资源,平息矛盾。

曷萨特勤还是有些迟疑,“但不是说大唐如今有天兵……”

他接收到的所有消息,都是在说天兵的强大、神奇,回鹘的军队再精锐,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天兵呢?

“是啊。”提到这个,安允合脸上也露出了几分阴霾。

不过他到底是思维惯性,并不觉得天兵真的能威胁到回鹘。毕竟中原的军队再怎么扩张,其实也是有限的,距离太远,他们没法获得补给,就会放弃了。

所以最差也就是远遁千里,逃到天兵鞭长莫及的地方从头再来。

再说,也不一定会到那个地步。

“天兵跟大唐的皇帝,可不是一条心。”安允合说,“如果我们能设法说服天兵站在我们这边,或者至少保持中立,这一仗便还是我们回鹘占据优势。”

曷萨特勤眼睛一亮,“这……有可能吗?”

“为什么没可能?”安允合一脸自信地道,“可汗别忘了,天兵的主人是智慧可敦的女儿,也是我们回鹘的公主。”

“对啊!”曷萨特勤恍然大悟,心头的压力顿时都松了几分。

安允合心里可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自信,雁来到了安西之后,一次都没有跟回鹘这边联络过,谁知道她对回鹘究竟是什么想法。于是又连忙道,“光是靠这个不够。想要让天兵不干涉这件事,还要给出更多的好处。”

这个曷萨特勤倒是可以理解,他点头道,“自当如此。不过,我们要给出什么样的好处,才能打动她?”

“可汗以为呢?”

曷萨特勤眸中闪过一抹犹豫,他其实对这个不太有概念,但又不愿意当着舅舅的面承认,毕竟自己才是可汗。所以他迟疑着,还是道,“不如召集诸位大相一同商议?”

这话本来没什么问题,因为以前国事都是这么处理的,而且曷萨特勤每次说出这句话,所有人就都会满意。

但今时不同往日,安允合现在希望可汗只依赖自己,听到他这么说,心下顿生不快。

可是出兵这种事,本来也不可能只靠他跟曷萨特勤商量就决定。安允合想要借助这场战争削弱政敌的势力,就要从各部抽调更多的兵马,跟其他人商量也是必须的。

所以他很快收敛起情绪,点头道,“便依可汗所言。”

几位大相也有段时间没有聚在一起议事了,听说可汗相召,还以为是安允合的阴谋诡计,差点就要拒绝。还是安允合提前想到了,让人暗中透露要商议的是什么事,他们才答应前来。

到了牙帐,听安允合说完了整个计划,众人也从一开始的质疑,到最后感觉可以一试。

出兵大唐来转移矛盾,这个大家都能想到,没什么稀奇的。但是跟那位安西大都护拉关系,让她站在回鹘这一边,确实是安允合第一个想到的。

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双方还有这层亲戚关系呢?

只是很快,商议的进度又卡住了。

觉得可以一试是一回事,但是要让这些人主动割肉,又是另一回事了。

总之好处可以给、也应该给,但让他们出,不行。

本来这种情况也应该是从国库出钱,虽然现在国库没钱,但等打赢了不就有了吗?

安允合都气笑了,以为那位雁帅像他们的可汗一样好糊弄吗?凭一句空口许诺就会答应他们的提议?打赢之后的战利品可都是从大唐来的,那天兵为什么不自己去打大唐呢?

但再生气也要出来主持大局,毕竟这事是他推动的,成功之后他也能得到所有的好处。

安允合的注意力都放在政敌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黄金王座上的回鹘可汗此刻并没有听他们的对话,而是正在神游天外。

曷萨特勤有自己的想法。

自从被提醒,如此强大的天兵的主人其实是回鹘的公主,他就不由自主地在心里产生了一些幻想,然后基于这些幻想,对雁来产生了亲近感。

所以此刻,他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一个念头。

如果能说动天兵站在回鹘这一边,那有没有可能让天兵来为自己作战呢?

年轻的可汗虽然没有掌握过一天作为可汗的权柄,但却在所有人共同为他营造的幻觉之中,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的一切要求都能够被满足,根本没想过可能会被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