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骤然停下,一个靠在箱子上沉迷刷论坛的玩家猝不及防被甩出去,险些滚下马车。
好在她反应快,及时伸手抓住车辕,把自己捞了回去。
其他玩家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毕竟赶路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但是在游戏世界里又避免不了,传送阵设置在大型城市,去周边都得自己走,所以玩家已经习惯了边走边刷论坛。
就当是开了跟随模式,时间会过得更快一些。
变故来得太突然,要不是玩家反应速度快,就要出车祸了。
“怎么回事?”玩家带着火气抬眼看去,就见前方的道路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玩家一路上都没给人让过路,一方面是因为大部分人远远看到他们就会避开,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玩家早就已经习惯了靠边走,非必要不会堵在路中间。
然而对面这支队伍显然没有这样的素质。
他们不是走在路中间,而是把整条路都给占了。
明明玩家已经让出了一半的道路,他们稍微收拢一下队形就可以通行,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堵在了路上。
当然,他们嚣张也嚣张得很有道理。
毕竟跟只有七个人和三辆车的玩家相比,对面的阵容庞大到堪称夸张,就算不知道身份,远远地看见马匹踩踏时激起的烟尘,就能知道不好惹。
玩家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多久了!自从玩家收拾了长安城的权贵子弟之后,多久没有遇上这么嚣张的家伙了?
不仅长安没有,别处也没有。
大唐人在这种消息的传递速度上,居然能比玩家的扩散速度更快,堪称恐怖。
所以这会儿,七个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对面的队伍。
让我来看看,到底是哪来的家伙这么不长眼?
对面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短暂的交头接耳之后,就有两骑从队伍之中脱离,朝这边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玩家才看清他们身上的服饰,两人都是清一色的皮帽、皮袍、皮靴。
虽然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但也还远不到需要穿皮毛的时候,会这么打扮的,只有胡人了。
大唐继承的是北朝的传统,所以胡风更明显,衣服款式之类跟胡人区别不大,但是中原人和草原人的审美还是不太一样的。
眼前这两个身上挂满了色彩艳丽的饰品,连耳坠都戴了不止一对,还留着一部络腮胡的家伙,看起来应该是回鹘人。
外国人的话,不懂规矩也就不奇怪了。
玩家决定教一教他们。
于是这两人来到近前,正要开口,已经有一个玩家抢着道,“哪家的狗没拴住,在路上乱跑?好狗不挡道的道理都不懂吗?”
感谢游戏内置的翻译器,玩家跟NPC沟通的时候是没有语言障碍的,这句话对面明明白白地听懂了。
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走在前面看起来比较年轻的那一个,更是直接解下马鞭,朝开口的玩家抽了过来。
玩家不由一喜。
好好好,她就喜欢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游悠悠叫来的都是一起加入了章立早那支雇佣兵的好战分子,对他们来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再说讲道理哪有打架爽!
总之先打了再说。
这个玩家非但没躲,反而往前迎了迎,嘴里喊着“你怎么还动手呢”,抬手接住抽过来的鞭子,用力一拽,就将马上的回鹘人拽了下来。
因为太过容易,玩家还呆了一下。
这家伙也太弱了吧?
她打过的回鹘人不是这样的!
不过对面没有留给她思考的时间,稍微落后的中年人见年轻人落马,嘴里喊着“叶护”就拔出了刀。
对面的队伍也是一阵骚动,直接纵马冲了过来。
玩家当然也不会客气,同样掏出了武器。
接下来便是一场混战。
这里是长安近郊,很快城里负责维护治安的玩家就收到消息,匆匆赶到了现场。
这时局势已经彻底明朗,7VS50+,玩家完胜!
虽然几个玩家看起来都很狼狈,浑身血糊拉碴的十分吓人,但地上倒了一片的回鹘人看起来更加凄惨。
“怎么回事?”见有玩家在,治安玩家就直接问。
不等她们开口,躺在地上的一个回鹘人就捂着腰爬了起来,大声叫道,“这些可恶的唐人伤害了我们的叶护,还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大唐的皇帝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是你们先动手的!”玩家立刻反驳。
不是对方先动手,人变成了红名,她们怎么能杀人呢?
“就是就是,而且谁知道那是你们的叶护啊,这么尊贵的人就该好好护着,干嘛放他出来?”另一个玩家附和。
回鹘人一噎。
他们哪里想得到唐人居然敢还手?
这几十年里,回鹘人在大唐的地界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在,唐人也总是忍气吞声,他们都习惯了。
也是他倒霉,明明之前每次来都很顺利,就这一回拗不过这位国中新贵的缠磨,带了人出来,结果就出了这种事,他回去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呢。
所以这会儿他的思路也十分清晰,根本不答玩家的话,只朝治安小队道,“我们的叶护是回鹘可汗的使者,是大唐皇帝的贵客,这件事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玩家针锋相对,“谁怕谁啊?到了大唐还这么嚣张,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你们的叶护先抽的鞭子,我们是正当防卫!”
“对,这事就算闹到皇帝面前,也是我们有道理。”
治安玩家的嘴角抽了抽,正当防卫,你可真敢说啊。不过这种让人头痛的案子,他也不想处理,既然对方叫嚣着要找皇帝告状,他也就顺势道,“都跟我们走一趟吧。既然要找皇帝理论,那有什么话,就留着到皇帝面前说。”
回鹘人这会儿其实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些唐人的态度太嚣张。
好像依稀仿佛似乎是听人说过,大唐出了个很厉害的人物,现在的局势已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但他之前没放在心上。
至于现在……他其实也不是很担心。
大唐的人总是很讲规矩,大唐的朝廷尤其要面子,只要见到了大唐皇帝,稍微激他几句,他们就一定会给出让回鹘方面满意的解决处置。
……
李纯正在看清税司的小队从各地汇总回来的消息。
李吉甫不仅来了一招左右互搏术,还在给清税司的官员的书信里字授机宜,让他们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借天兵的势。
甚至不用请天兵到场,只要讲讲天兵在河北是怎么清查田亩户口,又是怎么处理瞒报谎报的,那些地方豪右基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是朝廷来清查,或许可以糊弄过去,毕竟再怎么精明能干,每一支清税小队也就四个人,具体的清查工作还是要依靠当地的胥吏,其中自然也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但天兵可不缺人手。
听说河北那些无主的荒地,全都被开垦出来,少部分分给了无地、失地的百姓,剩下的全都归了天兵。
万一将来天兵到了本地,那些没有田契户契的土地和佣奴被查出来,天兵可不会跟他们客气。
至于天兵会不会来到本地……现在大唐天下还有哪里没有天兵的吗?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趁着这回朝廷清查,把之前的隐田隐户全都报上去,过个明路。
反正圣旨里明白说了,“艰难以来,战火绵延,时势混乱,民间契书多有损毁、遗失或是未经登记者,皆以此次所报为准。”
最终汇总到李纯手中的数据,就算不是完全准确,至少也准了八分。
也正是这些数据,看得李纯心火直冒。
两税法改革之后,朝廷不禁移民,所以山东、河北这些战乱区的百姓,有不少逃离、迁移到了南方更安定的地区。
所以别看河北十室九空,满目疮痍,但淮南、江浙一带却依旧人口稠密,基本上没什么无主之地。而这些土地,至少有一半掌握在大户手中。
这些土地都是需要耕种的,则大户手中所掌握的人口,就是没有一半,也相去不远了。
但真正让李纯动怒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些大户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虽然也有不少出自五姓七望、北朝世族,但更多的其实还是皇亲国戚、王公显贵,以及高官、宦官繁衍出来的家族。
他们已经形成了新的世家,也许名望上略不如“禁婚家”,可是权势、财富乃至影响力都早已过之。
而这些,全都是他李纯倚仗的人。
如此,也就难怪这田稅和户税年年都收不齐了。
让他们自己去收自己家的税,怎么可能收得上来?
李纯知道自己倚仗的大臣并不是那么清廉,也知道他们上交给自己的供奉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但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甚至是有意给予他们这样的方便和特权。
这种风气,还是德宗当国时形成的。
贞元九年,地方藩镇给当时的宰相陆贽赠送了马鞭、靴子之类的礼物,被他拒绝。德宗知道后,竟批评陆贽说,“卿清慎太过!诸道馈遗,一皆拒绝,恐事情不通。”
但陆贽最终还是没有收取藩镇的礼物。
现在,李纯看着眼前这些触目惊心的数字,终于明白了陆贽的坚持是为什么。
人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今日是马鞭和靴子,明日就会是黄金和美玉;今日收受了别人的礼物,将来对方奉上重礼,提出请求,就不可能拒绝;接受了这个人的礼物,就必须要接受另一个的,否则对方会有怨言……
久而久之,朝堂上下人人受贿、人人行贿,又岂有政治清明可言?
就像那些备受他信赖的人,李纯本以为自己的纵容能换来感恩,能让他们明白,他们的富贵荣耀是与自己、与大唐的江山社稷一体的,能换来他们的忠心用命。
结果却只是给他们打开了侵吞朝廷资产的方便之门。
他们是攀附在大唐这株巨树上的藤蔓,明明受它庇护,依附于它存在,却只会吸干它的血液,用以供养自己。
最后国匮民穷,只有这些人富了。
郝主任临走之前留下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在此时化作了咒语,响在他耳畔。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啊,陛下。
没有一个皇帝会认为自家的江山不可能千秋万代,哪怕这是个如此明显的事实。所以这句话,李纯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很不舒服,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的确直指本质。
皇亲国戚,王公显贵,重臣宦官,或许是依附于他存在的,但他们的家族不是。
况且就是这些人,也并不是真的与他一体。
要不然,他怎么会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又怎么会不断地使用平衡之道去分化他们?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一直到今天,看到了证据才敢相信。
如果他们只占了一成,两成,三成……李纯或许都可以理解,可是五成,连他这个皇帝也没有五成!毕竟收上来的赋税,大部分还是要入国库的。
有时候国库没钱,还要让他从内库补贴。
而内库里,从德宗年间一直存到现在,存了二三十年的那点钱,说不定还没有某个家族的私产多!
这一瞬间,李纯心底甚至生出了一股戾气。
将这些人都抄了家,国库就不用担心没钱用了,他想做什么事还能做不成?
但终究也只能想想而已。
真要这么做,恐怕今天圣旨下去,明天御座上的天子就换了一个。
想到这里,李纯只觉得心脏又开始突突地跳,眼前一阵阵晕眩发黑,身体也发软,又像是出了一层薄汗,被风一吹就冷得厉害。
好在这会儿紫宸殿里没人,李纯伏在桌上,缓了好久视线才重新恢复,但身体却还是虚得厉害。
他抬起仍然在颤抖的手,抹了一把额头。
并没有汗,那只是他的错觉。
但额头和脸颊都是一片冰凉。
李纯心头也是一片冰凉。他曾经认为,天兵就是天下最可恨的存在,雁来就是最能威胁到他的人,可是事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天兵是很强大,但明面上的敌人,远不如暗地里的算计可怕。
就在这时,仇士良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京兆尹求见。”
“什么?”李纯陡然回神。
……
自从天兵在京兆府廨开了复活点之后,郗士美就再也没有单独奏对过了,只在大朝会的时候进宫。
这会儿突然求见,李纯总有点不祥的预感,连忙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说是天兵和回鹘的使团在城外起了冲突。”
李纯先是一惊,但转念一想,似乎又没什么可吃惊的。
那可是天兵,什么人他们不敢得罪?
至于回鹘人,天兵能给他们一点教训,李纯其实挺高兴的。
虽然理想是上追秦皇汉武那样的帝王,但实际上,李纯真正能够参考的,只有他爷爷德宗——最近才多了他爹顺宗,而德宗因为记仇,对回鹘一向不大喜欢,哪怕是咸安公主和亲之后。
而李纯认为自己至少有一点是比祖父强的,那就是不和亲。
他年少时就读过戎昱的诗,“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古,谁为辅佐臣。”
将社稷安危全都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那还要他们这些君臣将相何用?
至于回鹘仗着两国的结盟关系,仗着曾经帮忙平定叛乱的功劳,就在大唐耀武扬威、横行无忌,李纯也十分不喜。
只是现在的大唐,连藩镇都处理不了,对回鹘和吐蕃就不能太敢强硬,只能要以柔抚为主。
但回鹘人确实可气。
元和二年,因为咸安公主屡次上奏,他以内库金帛还清了历年积欠的马价绢,又下敕与回鹘贸易的绢帛不许疏织短截、以次充好,本以为能促进双方的关系,谁知去年他们就送来了更多的马,今年边境上奏,送来的马又比去年更多!
李纯才下了诏,让群臣商议该如何处置,这会儿听说他们跟天兵打起来了,心下一阵爽快。
但爽快完了,他又忍不住头痛。
这两边他能处置谁?
于是李纯下意识地道,“京兆府不能处置吗?那让他们将消息转达敦煌郡王,请她来处置便是。”
天兵的事,当然是让她们自己去解决。
仇士良有些为难,但还是道,“这……回鹘使臣嚷着要让陛下给个交代,京兆尹不敢自专。”
李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怒极反笑。
好好好,所有人都是这样,不敢得罪天兵,就来逼迫他是吧?
“那就宣吧。”他将面前的奏折收起,神色淡淡地吩咐道。
不一时人就到了。
一群人涌进来,顿时将大殿塞得满满当当,李纯皱眉道,“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无关人等先下去。你们是来讲理的,不是来打架的,各留两人便是。”
话音一落,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吴锋已经领着一队内卫进门,半是强迫地将多余的人请了出去。
玩家很配合,示意游悠悠她们记得开直播,剩下的人就出去了。
倒是回鹘人那边想动手,但内卫如今可是每月考核一次,三次不合格就会黜落,竞争激烈,训练也用心,虽然比不上从前的安西军,对付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回鹘护卫却不成问题。
回鹘使者见状心下一沉,大唐的皇帝的态度比他想的更强硬,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所以当李纯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时,他没有迟疑,第一个抢先开口,“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你们的人打伤了我们的叶护,他是可汗的亲兄弟,这件事,请务必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李纯眼皮一跳,视线终于落在了躺在地上的人身上。
这人之前是被扶进来的,但其他回鹘人被赶走,他就躺了下来。这会儿听到使者的话,立刻开始哎呦惨叫。
李纯:“……”演得也太假了。
玩家这边留下的是游悠悠和第一个出手的李姐——没错这就是她的ID,看到这拙劣的表演,李姐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纯扫了她一眼,这才起身道,“伤势如何?快请太医!”
要不说仇士良机灵,早就已经通知了太医,所以皇帝一吩咐,人立刻就到了。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
“怎么可能,皮外伤我怎么会这么痛?”叶护忍不住叫了起来。
众人都忍不住看他,就算留着络腮胡,也能看出他的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挨了打不痛才怪。
太医板着脸道,“陛下,臣这里有一副膏药,是前朝传下来的宫廷秘方,极有神效,每一日帖,七日之内保证能够痊愈。”
其实完全不管他,七天之后淤青也该消了。
回鹘使者的脸色很难看,对面的唐人有恃无恐,皇帝似乎也有意偏向他们,现在伤势也不重,形势对己方十分不利。
但他还是道,“陛下,不论如何,我国的叶护在贵国的京城遭人毒打,都不是一件小事。”
“什么叫遭人毒打啊?”李姐不干了,“说得好像我们故意欺负人一样,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而且你们五十多个人打我们七个,没打过,是我都不好意思告状,回去好好练练吧。”
李纯发现,只要被天兵针对的不是自己,看她们说话做事,确实挺爽的。
可惜回鹘使者也是个老油条,虽然气得发抖,但还是没有被带偏,去跟玩家吵架,他只盯着李纯,“大唐的皇帝陛下,这也是您的意思吗?”
李纯微微皱眉。
游悠悠忽然道,“陛下,您还没问我们是为何起冲突呢。”
李纯立刻顺着他的话问,“你们是怎么起的冲突?”
游悠悠就将情况说了一下。
大唐的官道还是很宽的,至少长安城附近很宽,就算比不得一百多米的朱雀大街,也有个几十米,并排走四辆马车都绰绰有余,玩家只占了其中一条,剩下的尽够他们走的。
结果回鹘这边就五十个人,却硬是把整条路都占了。
然后还先动手打人!
“你们先骂我的!”躺在地上的叶护不干了。
“那你也可以骂我呀!”李姐立刻说,“为什么要抽鞭子?”
“你们还杀了人!”回鹘使者连忙将话头接了过去。
他们本来是想把尸体抬进来的,被宫门口的内卫拦下了,考虑到大唐的规矩,也没有强求,现在使者有点后悔。
“你们想打我们,我们当然要还手了。”李姐说,“刀剑无眼,谁知道他们戳一下就死了?”
她说着还指指自己,“你看我身上的伤也不少啊!”
她第一个动手,仇恨拉得最稳,受得伤也最多,这会儿几乎快成个血人了,就在殿里站了这么一会儿,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血,是比只受了皮外伤的回鹘叶护吓人。
李纯看了一眼,就不由得说,“是啊,安西军也并非故意。”
等等,安西军……回鹘使者眼皮一跳,久远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
去年,驻守在伊西庭三州,负责防备吐蕃人的西州都督那特勤曾经传回消息,说是安西军神兵天降,不仅击退了出征西域的吐蕃十万大军,还抢走了西州城。
当时回鹘国内正值可汗大位争夺的关键时刻,收到消息,也只当是那特勤战败之后找的借口,并没有人在意。
那特勤手握重兵,又远在边疆,不管谁上位都只会拉拢他,根本不会去深究他是怎么败的,西州城又是怎么丢的。
之后玩家跟回鹘那边做生意,也只是在边境跟商队交易。而回鹘境内的商队,基本都隶属于留居回鹘的粟特人。所以这些回鹘贵族只依稀知道唐人夺回了安西四镇,重新打通了商路,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们还真没有概念。
倒是玩家到了长安,在这边折腾出不少动静,有定居长安、洛阳的商人将消息传回国中,说起天兵有多厉害。
但回鹘人始终没能将这两条消息联想到一起,自然也并没有将能让大唐人害怕的天兵当回事。
毕竟他们在大唐还没吃过亏。
但是现在,回鹘使者想起来了,当初那特勤的奏书里是怎么写的来着……天兵不惧伤痛、悍勇无比,还能死而复生!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并不是夸张?
他们招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啊!
但事已至此,回鹘使者也不能示弱,只能继续抓着李纯不放,“大唐的皇帝陛下,这就是你给我们的交代吗?我会将今天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转告给可汗的。”
李纯被气笑了,他看起来特别好欺负是吧?
一次不成,还几次三番地威胁。
他也是有脾气的!
倒要看看,回鹘敢不敢为这事跟大唐开战。
就算他们真的敢,天兵难道还能眼看着不管?
“这样吧。”李纯想到这里,便说,“既然只是误会造成的冲突,两边又都有损失,那朕来做个中人,你们……”
他说到这里一顿,拿不准要提什么样的条件,不由看向两个天兵。
游悠悠说,“我们愿意道歉,只要他们也愿意为自己的错误道歉。”
李纯便接着道,“你们互相道歉,握手言和,如何?”
“光是道歉就够了吗?”回鹘使者反问,“我们可是死了五个人!”
李纯不悦,“那你待如何?”
“我要他们也用五个人偿命!”
这话说得霸气,但是在知道天兵可以复活的情况下,回鹘使者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天兵是不是真的能死而复生。
玩家乐了,“你在想屁吃。”
她们不心疼那点声望值,但是凭什么要给在大唐境内横行不法的回鹘人偿命?
之前在京兆府,她们可是听郗士美说过了,这些回鹘人之所以堵着路,可不是为了欺负人,是看她们车上都是大箱子,以为是值钱的货物,所以想敲诈。
这种事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干了。
先找茬,然后再强买强卖,用一点点代价拿走价值不菲的货物。
明明可以强抢,他们居然还付了钱!
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好好好!”回鹘使者怒道,“既然陛下有意包庇,下官也无话可说。但这件事绝不会就这样算了,回鹘必有所报!”
说着伸手将地上的叶护扶起来,就要带着人离开。
“等等。”李纯开口。
回鹘使者心下一喜,停下脚步,冷着脸问,“陛下还有何指教?”
“咳……”李纯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还有点抹不开面子,但又不愿意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清了清嗓子,还是道,“丰州都防御使奏称,今年回鹘送来的马匹已逾十万,超过两国约定的数目,且其中病马、羸马过半,大唐恐怕不能照价支付。”
“什么?!”这回回鹘使者是真的怒了。
他这回就是过来交易的,带着叶护见世面也好,打劫唐人也罢,都只是顺便,只要这次的交易顺利完成,可汗也不会因为一点小失误就责罚他。
但现在大唐皇帝说什么?
李纯当然不会再开口,他看了郗士美这个进门之后除了问安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京兆尹,郗士美便上前一步,替他重复了一遍。说完还问,“使者可听清了?”
老郗也是跟着玩家学坏了。
回鹘使者立刻道,“所有马匹必须照价支付,这是你们的代宗皇帝亲口向我们的可汗承诺的!难道你们大唐想撕毁盟约,罔顾回鹘曾经给予你们的帮助?”
李纯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但还是解释道,“宝应年间,回鹘用于交易的马匹只有两三万,之后越来越多,而且病马、羸马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空耗国帑、买之何用?绢马贸易,本是利好两国之事,如今却使得大唐疲于应对,恐非长久之计。”
见他态度强硬,回鹘使者心道不妙。
回鹘能让大唐心甘情愿掏钱买马,仗着的可不是恩情,而是回鹘铁骑!但是现在大唐有了天兵……
他深吸一口气,“那这马,大唐到底买是不买?”
“买当然要买,只是不能再这样乱来。还请使者转告贵国陛下,大唐想重新商定每年交易的马匹数量和价格。”
没错,他就是要趁这个机会,重新谈这笔交易。
十万匹马,每匹马40匹绢——这个价格远超市价的25缗,何况回鹘卖的还是劣马。按照每匹绢五百文来算,一年就是二百万缗,这可是每年都要支付的!
之前的大唐买不起,现在的大唐就更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