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创造一个比盛唐更强盛,比三代更理想,甚至……”后面的话,雁来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默默补上。
甚至比现实更完美的盛世。
一如她在游戏开服时的宣传视频里所说——走进历史,参与历史,创造历史!
安史之乱五十年来,所有大唐人孜孜以求的,不过是“再造盛唐”这四个字。
但雁来想要的,却是一个像杜甫那样的人,或者说尤其是杜甫那样的人,也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和位置的新时代。
这很难。
可玩家不就是创造不可能的存在吗?
郭昕那点尚未完全酝酿好的伤感戛然而止。
这种话,换做任何人来说,都会显得狂妄,可是从雁来口中说出,却是如此理所当然。
因为她是真的可以“我行就我上”。
如此,郭昕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话,似乎都不必说了。
雁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坚定地走在路上,而且那条路还肉眼可见的光明。虽然郭昕心中的那些顾虑并不会因此就彻底消泯,可是此时提起,却又显得多余。
自古以来,变革总会面临着对一部分旧有势力的清洗。
天兵的存在,已经将变革所带来的阵痛降到了最低,比他想的更加周全,他又还有何求?
郭昕只好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他自己也饮了一杯,而后长叹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雁来面含笑意,反问道,“义父年轻时,又是什么模样?”
郭昕微微一怔,眼中露出几分怀念,“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喜欢标新立异,因此为俗人所轻,唯有二伯(郭子仪)最看重我,常以古语勉励曰:‘健犊须走车破辕,良马须逸鞅泛驾’,怀才抱器者,自当异于常人。”
雁来点头,“可见自古及今,年轻人都差不多。”
郭昕无奈道,“我是想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比我那时厉害得多了。我已经老了,这天下,终究还是要看你们年轻人啊……”
说到最后,语气中不无失落,却又暗藏期冀。
他本该死在元和三年的龟兹城,能够活到现在,亲眼见证那个新时代的到来,已经没什么可求了。
……
“我已经老了……”
此时此刻,长安城内的一处宅邸之中,比郭昕年轻了二十来岁的李吉甫,却也发出了跟他相同的感慨。
跟眼前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儿子李德裕相比,李吉甫是真的老了。
况且他是文臣,不像郭昕那样身体强健,近些年来为朝中事务劳神费形,也常觉精神不济、唯恐天不假年。
只是身为作风强硬的宰相,李吉甫不会、也不能将这一点表现出来。
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
而这个儿子,才刚刚做了一件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大吃一惊的事。
他偷走了李吉甫书房中的那封已经写好了很久,但迟迟没有送出的奏折,还用自己的文字润色了一遍,拿去投匦了。
面对李吉甫的诘问,李德裕表现得十分坦然。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吉甫问。
“自然知道。”李德裕说,“知道,所以才要做。”
“胡闹!”李吉甫摇头,“这是我身为冢宰应该做的事,你只是个年轻人,上这样的折子,天下人的唾沫就能直接淹死你。”
李德裕摇头,“阿爷错了。”
“何错之有?”
“正因为我只是个年轻人,现在身上连官职都没有,不管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也不过一狂生耳。”李德裕说,“阿爷是宰臣,反而说不得。”
李吉甫愣住,“你是为我……”
“不是。”李德裕打断了他,“既然这件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为何不能是我?”
李吉甫注视着自己的小儿子,他是那么意气风发、明亮自信,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需要估计,更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面对年轻人的锐气,李吉甫不由得由衷地发出了那一声感慨。
他已经老了,不只是身体,还有精神。
就在两三年前,他还一心想着“相天子,致太平”,迫不及待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可是现在,他连写好的奏折都要再三犹豫,不敢呈上了。
要不是今日,他还不会发现,原来自己已生了畏惧之心。
“阿爷的确老了。”李德裕听到那句话,非但没有宽慰他,反而肯定地点头,见李吉甫瞪眼,才道,“也该到了思量退路的时候了。”
李吉甫望着他,半晌才道,“阿爷的退路就是你们兄弟。”
李德裕默然。
李吉甫又道,“你现在就走,去洛阳给天兵修书,还有一线生机。”
李德裕正要答话,余光瞥见窗外,不由一顿,站起身道,“来不及了。”
俱文珍亲自来传旨,李吉甫父子自然要到阶前相迎。
"陛下急召李相公,请李公子也一同前往。“俱文珍连门都不进,直接道,“二位若无他事,这就动身吧,莫要让陛下久等。”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李吉甫问道,“不知可陛下还召了谁?”
“并无他人。”俱文珍心情复杂地回道。
这件事但凡泄露出去一句半句,朝臣、军队、宦官和权贵都会炸。一下子得罪朝中所有的派系势力,就算是皇帝,也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永贞革新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
所以李纯就算想要改革,也只能徐徐图之。
要不然也不会把那本奏折压那么久。
现在召集李吉甫父子,也是因为这个窟窿是他们捅出来的,自然得他们来填。在商量出具体的章程之前,都不会让人知道。
……
江陵。
杜甫的灵柩已经换了一条宽敞严整的大船,前面摆着供桌香炉,桌上堆着无数香花水果,都是天兵带来的。
自从到了江陵,几乎每天都有天兵前来祭奠。
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风尘仆仆,却都记得要带上一束小花。
五彩缤纷的颜色,让安置灵柩的船舱都显得明亮了几分。杜甫毕竟是迁坟而非新丧,所以大家都是感怀多余悲伤,气氛自然不会那么低沉,冷清。
所以天兵的不靠谱也渐渐展露了出来。
在第一个天兵诚挚恳切地看着他,询问“我能不能摸一下棺盖”的时候,杜嗣业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古人的思想很奇怪、很矛盾,棺材既是与亡者有关的,不详的存在,但同时又因为谐音而有了“升官发财”这样的寓意。有人忌讳,有人不忌,都是正常的。
天兵不觉得忌讳,在杜嗣业看来是值得称赞的。
然而玩家这种生物,开了一扇窗就能开一扇门,门窗都开了就不会不拆房子……
等杜嗣业反应过来的时候,玩家的“祭奠套餐”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先在江陵城里买一束花——城外路边的野花都被薅得差不多了,而且还有机灵的江陵百姓见天兵需要,干脆去山里采了花在路边售卖——到了船上,献上鲜花,便点燃三炷香,一手持香,一手摸着棺盖,绕棺一周,最后再将香插在香炉里,口诵祈愿。
只不过“先生千古”里开始夹杂一些“学神保佑”“考研上岸”“一夜暴富”“永结同心”之类难懂的句子。
其实就算是玩家,很多人也觉得这种做法难以理解。
虽然这么说有点伤人,但是杜甫他自己都没有考上进士哎,他还保佑你上岸?你咋不上天呢!
不过现代人已经习惯了网络上的各种抽象,相较于魔改课本上的杜甫画像,只是在棺材前面许愿,好像就不算什么了……才怪。
并没有得到任何保佑的杜·真孙子·嗣业:……真的很怪。
你说他们不够尊重吧,这些人可都是从长安,从洛阳,从江淮特意赶来的。就算当年祖父新丧之时,也没几个特意到场祭拜的亲友,多是收到讣告之后遥祭。
可是这种祭拜方式,又显得不伦不类。
“天兵就是这样的。”柳宗直在一旁安慰他,“他们行事总是出人意表,但没有坏心。”
并且这句安慰很快就得到了佐证。
两人此刻正站在船头,眼前是开阔的江面,夕阳残照,将鳞鳞波光映成一片碎金烂银,炫目至极。
如此美景,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天兵来到船头。
只不过他们欣赏美景的方式跟一般人不同,在船头位置最好的地方清出了一块地方,挨个上去站一会儿,左顾右盼、搔首弄姿,也不知在做什么。
但是还真别说,天兵一个个都相貌出众,气质也不显得猥琐,走到哪里都大方坦然,只要别去追究他们在想什么,姿态还是很好看的。
譬如此刻站在船头的这位,在这种天气裹着长脚幞头,身着锦衣斓衫、脚踩皱纹皮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刷”地打开折扇,轻轻摇动,活脱脱一个俊逸文士。
就连一旁的玩家也看得眼热,“作弊啊,你折扇哪里来的?”
大唐可没有这种扇子,都是团扇、蒲扇。
该玩家嘿嘿一笑,“我自己糊的!”
糊扇子实在不能说是一项多难的技艺,玩家之前没搞出来,只是没想到。主要他们这两年的夏天都在到处赶路,还没进化到拿着折扇装X的那一步。
也不怪这个玩家得意了,快人一步,在游戏里要做到可不容易。
可见在古代生活,掌握一门手艺有多么重要。
他一嘚瑟,周围的人看不下去了,“别笑了,你一笑人设就崩了知道吗?”
“就是,你造型都拗出来了,可不能浪费了。”
“多拍点照片。”
“此情此景,合该吟诗一首!”
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这玩家耳朵不清静,脑子也暂时罢工,只是下意识地顺着他们的话摇了摇扇子,看着眼前的夕阳铺水的江景,一句十分应景的诗脱口而出,“呱……”
一开口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呱”字出口,整条船上的玩家顿时都笑出了声。
时隔一年,瓜娃子二号终于新鲜出炉!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那种欢乐的气氛实在是太容易感染人了,杜嗣业等人也被引得笑了起来。
徒留当事人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一道残阳铺水中”不是王维写的吗,为什么不能背?
上网一搜,不由捂脸。
白居易,How old are you?
……
江陵本地的民间诗稿也搜集整理得差不多,该启程出发了。
于是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按照玩家的想法,从这里走陆路直上洛阳,也就是几天的事,当然是走近路。
但陆路不好走,这个时代基本都是坐船,而坐船就只能先往东去扬州,再北上,拐一个大三角。
速度与舒适不可兼得,让玩家不由得发出暴言,“隋炀帝还是不行,当年怎么不直接从洛阳凿一条运河下江陵?”
尽管已经习惯了天兵的跳脱,在场的原住民们也不由得沉默。
这是嫌隋炀帝死得不够快啊!
还是其他玩家开口,“因为当年隋炀帝修运河只是想下扬州风流快活,又不是为了方便你赶路。”
“纠正一下啊。”另一个考据型玩家道,“大运河不是隋炀帝开凿的,不管是广通渠,永济渠、通济渠还是邗沟,都不是他开的,而是从春秋战国时代到西汉陆续开凿而成,隋炀帝做的只是疏浚贯通而已。”
“而且也不是他开的头,是他爹隋文帝。当然,这确实是个大工程,所以隋朝的皇帝也不傻,人家分了好几期工程,修了几十年。”
“光是修河,其实应该还拖不垮隋朝。但是再加上征高句丽,搞万国博览会,下扬州风流快活,就不一定了。”
“作死套餐啊……”
“他不是还在扬州修了行宫,弄了个江都。”
“应该说居然折腾了这么久才亡国,也是挺厉害的。”
“嘿嘿,战略纵深,战略纵深。”
“就是,你看大唐都这样了,不也还……”
“咳咳!”柳宗元咳嗽两声,打断了玩家的交流,“扯远了,不是要商量回程吗?”
天兵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他们这些大唐的臣民可是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呃,或许只有他一个人胆战心惊,其他人,包括小小的和娘在内,全都听得兴致勃勃呢!
其实柳宗元既然能跟刘禹锡成为好朋友,他的言辞也未必就不锋利了,只是经历过浮沉之后,懂得了祸从口出的道理,不再张扬。
好在玩家说话本来就很随意,他一提,就把话题拉了回来,“对,回程我们怎么走啊?”
“那当然是坐船啊!这么多船,装的全都是书,很沉的,走陆路搬运也很麻烦。”一个玩家说。
要不皮日休怎么说“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呢,虽然隋朝灭亡了,但是最难的活儿也干完了,后面的唐、五代和宋都享受到了便利,一直是依靠这条运河来维持南北运输。
为了做任务,玩家什么苦都能吃,但也不会没苦硬吃。
“而且我搜了地图,宣州离扬州还蛮近的嘛!”
宣州就是当涂县所在,也就是李白墓所在。
虽然按照官方给的流程,为了等新玩家出村,安葬新坟的仪式要放在年底才办,杜甫已经挖出来了没办法,李白的墓却暂时不会开,但是这也不妨碍玩家过去烧香祭拜嘛!
反正也没什么急事要回洛阳,而且官方也在鼓励老玩家往南边走,给新玩家腾地方。
再说,那可是扬州哎!
安史之乱后,洛阳已经不再是大唐商贸最繁盛的城市了,现在的排名是扬一益二。其实作为海港城市,南边的泉州、广州应该也不差,但是在大唐人眼中,那里现在还是岭外蛮荒之地。
来都来了,不去打个卡说不过去。
于是除了少数有自身规划的玩家,大部分人都选择了随大流,坐船去扬州,至于之后的事,到了再考虑也不迟。
也有人还停留在之前的话题里,“我研究了一下,从江陵过去就是武汉,沿着汉水往上可以走到襄阳,到那里离洛阳就很近了呀!感觉开一条运河也不是不行……”
难度当然很大,但是没有难度玩家还不想搞呢。
于是众人凑在一起对着地图比划半天,就这样草率地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隋炀帝修不了的运河,我们来修!”
奇观嘛,玩家最喜欢啦!
现代没有搞这种大工程,是因为有铁路,交通本就已经足够便捷了。
但是大唐未必要跟现代走一样的路。
虽然很多作业都可以抄,但是把现实复刻到游戏里来没有任何意义。游戏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探索出更多的可能吗?就连单机游戏,也要尽量做出多个结局、多条支线,更何况是大唐这样一个真实的世界?
刘禹锡,柳宗元等人听着这样的讨论,心情十分复杂。
对天兵来说,这世上所有的艰难险阻,似乎都是乐趣所在,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机会。
之前就听过只言片语,好像有一批天兵去了桂林郡,要在那边开山种甘蔗,如今更是连开运河这种工程都随口说出来了。
这让他们忍不住回思自身,迁谪四五年,除了满腹牢骚,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改变。
如果是天兵处在他们的境地,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想不出来,但一定是大事。
……
雁来又被抓到西域来了。
这回主要是来安抚王建、李贺等人的。
本来,雁来让他们来主持编辑一本文学杂志,这可是自古未有之事,众人都是很兴奋的,就因为要尽善尽美,才导致一拖再拖,至今都没能把第一期做出来。
好在雁来也说不急不急,万事开头难、慢工出细活,所以大家还是很放心的。
结果一转头就在洛阳弄了个修诗集的大工程,甚至还取得了朝廷的许可,要召集天下文学之士共襄盛举。
当然啦,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天兵爱才子,天下的才子那么多,天兵乐不思蜀也正常。
但问题是,这么大的事,至今也没有人正式地通知他们,就连消息都是从天兵口中听说的,似乎完全没有要让他们也参与进去的意思。
这他们就不能忍了。
到底谁才是自己人啊?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就因为雁帅去了洛阳,跟着到西域来的人反而要受到冷落么?
但是这种话也不好直说。
总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能在雁来面前开口,所以今天请她回来的理由也是要商量公事。
雁来还以为真的是公事,结果王建一开口就是,“听说雁帅在洛阳重设丽正书院,要召集天下文学之士修撰国朝诗集,其中有大才者不知凡几。建以朽钝之姿,蒙雁帅不弃,主持编撰《诗文荟萃》,大半年来毫无建树,愿别选贤能让之。”
雁来:“……”
终于也到了她需要端水的这一天了吗?
但她真的没点过这项技能啊!
雁来只能转头求助郝主任。
好在郝主任总是很可靠的,她站出来道,“先生精益求精,雁帅都看在眼里,又岂会因此就认为先生是毫无建树?你说这样的话,就是伤雁帅的心了。”
好一个反PUA!雁来暗暗点赞。
王建果然立刻道,“建并无此意。”
“知道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把事情做得更好。”郝主任笑道,“雁帅知道先生辛苦,其实也有在这些文学之士中给先生挑几个帮手的意思,以后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都要仰仗先生了。”
这些都是来给你打下手的小弟,你的地位是不会动摇的!
王建毕竟是讲道理的人,他到这个年纪都没有出仕,既是因为无人赏识,也是因为他在挑选自己的恩主。
现在做的事情确实是他感兴趣,也觉得有必要的,所以郝主任吧话说到这份上,他自然唯唯称是,表示一定会尽心竭力,而且第一次给出了期限,明年之前一定将第一期打磨出来!
幽怨归幽怨,事情还是在干的。
在得知天兵要给李杜迁坟之后,王建再一次推翻了自己的选题,打算以此为契机,去梳理诗歌从古至今的发展流程,以及今人的各种文学主张。
这回的想法虽然来得突然,却最流畅,准备的过程中有种势如破竹的痛快感,就算偶尔遇到问题,也如竹节一般,可以轻巧破去。
所以王建很有信心。
其实那么多文学之士器具洛阳,对王建是好事。不用天南海北地去找人约稿,沟通交流起来也方便。
所以他也向洛阳提出,不如把这个还没开工的杂志社搬到洛阳去。
雁来答应了。
当初她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顺利,还以为怎么也要在西域发展个几年。
跟王建说完话,一转头就对上了李贺更加幽怨的视线。
要说这所有人里,李贺应该是最委屈的。
他家本来就在河南,距离洛阳不远,但当时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他可是特意拖家带口到西域来的。结果今年都还没过完呢,雁帅就去了洛阳,而且大有常住不回的意思。
现在杂志社也要搬迁过去了。
那他怎么办?
很奇怪,李贺作为一个身高超过大唐平均标准很多的成年人,却总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气质。
这可不是雁来一个人这么想,玩家和原住民也一样。
所以雁来一对上他,说话的语气都放轻了,“你们是节度使府的属官,得等考满才能迁转。”
大唐的官员任期有两年,也有三年,虽然只要能让皇帝点头,也不是非要遵守这个规矩,但不到一年就迁转,还是有点过分了。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天兵都是特立独行的,但玩家还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共识,天兵绝对奉公守法。所以哪怕朝堂上不会有人反对,雁来也不会随便开这个口。
这叫以身作则。
天兵都要守的规矩,谁敢不守?
肃清吏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败坏它却只需要一次特例。
李贺跟王建不一样,他是朝廷敕封的官员,作为一个有抱负的、想做出一点事情来的年轻人,他在仕途上仍有期望,自然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而且雁来也觉得,对李贺来说,多出来走走、多经历一些,并不是坏事。
他的诗歌常被人诟病内容太窄,这跟他身体不好,几乎没怎么出过远门,又早早病逝有很大的关系。但即便如此,他也是独一无二的李贺,如果能把短板补上,他又会蜕变成什么样?
这些道理李贺自己也懂,他也不是任性想要特权,但还是忍不住说,“听她们说,要迁李太白的墓。”
李贺是真的喜欢李白,他很多乐府诗的题目都是李白写过的。
这样的大事,他怎么能缺席呢?
雁来笑道,“这个容易,你可以请假,我来批。”
李贺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其他同僚。
雁来见众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道,“都去,都去。到年底了,本来就该放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