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陛下受伤了,快请太医!”

大殿内很沉默,直播间的弹幕却正在群魔乱舞。

——啊啊啊啊啊啊啊!帅爆!

——感觉叫老婆已经有点不合适了,但是又不想叫老公,有什么更好的称呼吗?要又酷又帅的!

——雁帅还不够酷不够帅吗?

——当初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雁帅”这个称呼的,简直是量身定制好吧?!

——啊啊啊我我我!我也想跟雁帅玩这种游戏啊,俱文珍一个老太监有什么好玩的,雁帅看我!

——雁帅玩我~

——雁帅射我~

——房管快把楼上叉出去。

——呃,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某些掉节操的网友,我怀疑这个直播间里有官方人员潜伏……

——肯定有的,这可是在国内,这么大动静官方不可能不关注。所以大家还是悠着点吧,你的每一条发言可能都会出现在某个秘密档案里哦~

——哈哈哈,今天的天气真好啊……话说刚才雁帅是在挑衅皇帝吧,是吧?

——谁说不是呢?那可是左神策军中尉,御前第一红人,那话怎么说来着?雁帅这次能把他当靶子,下次说不定就是皇帝了!

——皇帝这都能忍?这事儿搁狗狗忍了,搁我身上我可忍不了。

——赶紧奋起啊皇帝陛下,几十万人看着你呢!这都不发作,你这个皇帝就要彻底威严扫地了!

——皇帝没有任何反应,他是真的能忍。

——龟龟,发出叹为观止的声音.jpg

——等等,皇帝的身体是不是在颤抖啊?

——咦,放大看了一下,还真是。楼上眼神真不错,是个练弓箭的好苗子,不去为雁帅效力可惜了。

——是我不想去为雁帅效力吗?她倒是给我发个号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皇帝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啊,爽了爽了。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看能不能忍而已。

李纯此刻的确正在浑身发抖,气的。

玩家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对他的挑衅,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雁来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无法主动对他出手,必须要逼他先动手。

李纯当然不可能如了她的意。

但是不动手,就意味着要忍耐对方的挑衅,李纯心中的憋屈和愤怒可不会减少半点,只会越演越烈。

偏偏他别说发泄,甚至都不敢表露出一星半点,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虚实。

最后只能把自己气到浑身发抖。

大概是气得狠了,李纯忽然有些心跳失速,太阳穴也一突一突的,头晕目眩,甚至短暂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陡然一惊,连忙平心静气,半晌才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慢慢从那一瞬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李纯瞪着桌上的那只酒杯,忽然朝它伸出了手。

刚刚放好弓箭回到他身后的俱文珍看到这一幕,一颗心又猛地提起。

但李纯的指尖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触到酒杯,那只手最终垂在他身侧,长而宽大的袖子掩下,将它彻底遮住了。

……

一开始雁来针对俱文珍的时候,朝臣们还有些兴奋。

宦官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朝臣光是限制他们的权力膨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甚至有时候还不得不倚仗他们成事,所以除了上书弹劾,给皇帝施压之外,是没有任何办法对付他们的。

倒是雁来这样的武将,不守所谓的官场规矩,反而可以用他们来立威。

不过毕竟都已仕宦多年,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

雁来这番行为,倒不像是朝着俱文珍去的,更像是朝着皇帝去的。

只是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雁来箭都射完了。这时候站出来点明此事,没有任何用处,只能打皇帝的脸。

既然雁来本人没有明说,皇帝都也已经忍了,那朝臣们也只能跟着装傻。

只是剩下的宴席时间,所有人都食不知味。

常言道:主辱臣死。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而无能为力,只要是稍微有一点政治抱负的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捱到散席的时间,众人便匆匆离开。

郗士美也在人群之中,他能够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同僚们看向自己的视线都跟从前不一样了,大部分人还会主动拉开跟他的距离,像是要显示他们不是一路人似的。

出了宫门,众人更是互相招呼着结伴离去,显然是私下还要再聚。

大概是要点评今日宫里发生的事,再商量一下之后该怎么处理和应对吧?

被留在原地的郗士美安之若素。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当然就要承担相应的压力。

正准备回自己的马车,就听到有人招呼他,“老郗!”

啊,是的,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天兵们对他的称呼,就从充满敬意的“郗公”变成了这个不伦不类的“老郗”——虽然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样称呼才显得亲近。

郗士美无奈地回头,就见唐一领着几个天兵围了上来。

“雁帅恐怕还要耽误一阵。”郗士美对他们解释道,“陛下给武威郡王赐了宅第,要等工部那边的安排。”

“知道知道。”玩家们却根本不在意这个,只是满脸兴奋地问他,“怎么样,今天的宴席是不是很精彩?我们雁帅是不是不畏强权,刚正不阿?”

郗士美嘴角抽了抽,不畏强权是真的,至于刚正么……

只怕在很多人眼里,她本人就是强权,是他们想要反抗的存在。

好消息是,天兵行事肆无忌惮,大部分人也不敢随意招惹他们,所以应该不会有几个人上书弹劾她。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雁来和郭昕等人也出来了。

雁来正琢磨着皇帝的赐第算不算自己的地盘,能不能开复活点,一抬头看到郗士美,眼睛顿时一亮。

皇宫是朝廷所在,也是整个大唐的中心,不说短时间内没法对皇帝动手、占领皇宫,就算真的占领了,雁来怀疑,在那里开复活点所需要的气运值也是天价。

但京兆府就不一样了,它是长安城和周边郊区的管理机构,不管在地位上怎么重要,行政级别都只是州,跟龟兹、西州是一样的。

占领不了皇宫,还占领不了京兆府吗?

想到就干,雁来脸上立刻挂起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快步上前打招呼,“这位就是郗士美郗公吧,久仰久仰!”

郗士美有些受宠若惊,“雁帅的威名,下官才真是如雷贯耳。”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雁来笑道,“倒是我手下这些兵,这段时间承蒙郗公照顾,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郗士美忙道,“雁帅有所不知,多亏诸位义士帮忙,长安城的治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天兵麻烦是真的麻烦,但干起活来也确实是一把好手。

关键是,现在天兵抓了人,已经没人敢来京兆府扯皮了,都是该赎铜就赎铜,该受罚就受罚。

说来玩家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权贵所拥有的特权,不止是违法乱纪也没人会管,就算有人管、就算定了罪,按照律法,他们也完全可以交钱抵罪。

当然,杀人之类的重罪据说不在此列,不过他们暂时还没遇上过。

总之玩家这一番严打下来,京兆府的公款都充裕了很多。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京兆府的人是真的喜欢他们。

雁来一听,连忙道,“看来不止是郗公,京兆府那边也受了不少滋扰,我这就登门请罪。”

郗士美急忙劝阻,但雁来却是一意孤行。

劝着劝着,郗士美渐渐生出了几分古怪感,感觉雁来绝不是去替天兵请罪这么简单,但也想不出她到底想干什么,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于是阻拦的动作就失去了坚决。

“雁帅愿意登门,京兆府自是扫榻以迎。不知雁帅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好让下面的人早作准备。”

“准备什么?”雁来爽朗地一挥手,“现在就去。”

郗士美终于意识到,这位天兵之主,是真的跟她手下的天兵一样随心所欲。

“这……”他看看雁来,又看看后面的郭昕,最后看到等候在一旁的工部官员,连忙道,“这有些不合适吧?雁帅和郡王似乎还有要事,不如改日再约。”

“没事,顺路。”雁来说着,转头看向那位工部官员,“陈员外没意见吧?”

玩家听到这个称呼,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有人小声解释,“员外在唐朝还是对官职的称呼。”

“我知道我知道,杜甫那个‘杜工部’就是工部员外郎吧?”

“是啊,不过他只是虚职,就像我们雁帅的检校左散骑常侍一样,加‘检校’两个字的都是挂名虚职,一般是外官挂京职,因为京官清贵嘛!”

虽然听不清玩家的窃窃私语,但那位工部员外郎被那么多玩家盯着,哪敢有意见?

反正他就是来领个路,顺便做一下交接,当然是以雁来这边为主,连忙道,“无妨,顺路,雁帅请自便。”

雁来就又回头去看郗士美。

郗士美还能怎么办?只能是不胜荣幸了。

雁来扶着郭昕上了郗士美的马车,自己翻身上马,欢欢喜喜朝着京兆府而去。

走了一阵,唐一打马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雁帅,有人跟着我们。”

雁来头也不回地说,“不必理会。”

多半是皇帝派来的人,要盯着她的行踪,看看她接触了什么人之类的。但皇帝现在还黄着,他派来的人当然也一样,所以对方的跟踪水平再高,站在人堆里也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醒目,就算最大大咧咧的玩家也很难不察觉。

但雁来又不怕他看。

反正回头天兵越来越多,满长安乱跑,皇帝也会知道的,提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

虽然成为中央禁军之后,神策军的战斗力就急速下降,军备废弛、不思操练,时至今日,更是已经沦为了宦官争权夺势的工具,但直属于左神策军中尉的精锐亲军,因为选拔标准严格,还是各有特长的。

要不然,俱文珍之前也不敢让他们去埋伏雁来。

最后没有动手,让这些神策军的兵将十分失望。

他们倒也不是不怕天兵,但财帛动人心,俱文珍许下的厚赏已经足够买他们的命。再说当时殿里总共就几个天兵,再厉害也翻不出天去。

可惜最后皇帝没有下令,他们也只能偃旗息鼓。

所以又接到跟踪雁来的任务,这个叫钱十三的神策军小将十分兴奋。跟那些因为马球打得好或者是箭术出众才被选入的精锐不同,他这个藏身匿迹、追踪敌后的技能,在神策军中几乎用不上,所以一直都是边缘人物。

好不容易承担重任,钱十三摩拳擦掌,一心想挖出点大秘密。

结果还不等他安排,雁来就在皇宫门口跟郗士美聊上了,之后又一路招摇过市前往京兆府,竟是全不避人。

搞得钱十三心里还有点不得劲。

他是知道天兵嚣张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嚣张到了这种地步。

神策军都没这么嚣张过!

本来钱十三只要看着他们进入京兆府,就可以回去报告了。但他心里忽然起了好胜心,便没有离开,而是在附近观察了一番,找到了一个潜入京兆府的办法——旁边有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种了几株大树,有些枝条伸进了京兆府的院子,可以顺着爬进去。

顶着用树枝编成的帽子,钱十三顺利避开巡逻的衙役,进入了京兆府。

正琢磨着该怎么设法靠近屋子,偷听对话,一抬头却发现雁来等人根本没进屋,就站在院子里。

钱十三大喜,连忙摸到近处,找了个植物茂密的地方藏身。

正好听到雁来道,“这院子比我想的大,不错不错。”

大概郗士美也是一头雾水,所以没接这个话题,而是道,“雁帅请进屋用茶,坐下说话。”

“不用不用。”雁来摆摆手,“郗府君,其实我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雁帅但说无妨。”

“咳……能不能把你们京兆府的院子借给我?”

“这,”郗士美迟疑了一瞬,“不知雁帅借做何用?”

“就,有时候会让天兵在这里休息一下,估计会有些吵闹。”雁来含蓄地说。

郗士美这段时间跟天兵接触的时间多了,对他们的好感越来越深,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十分爽快地应下。

然后就见雁来一声招呼,一个天兵从屋里搬出来一张桌子,另外几个天兵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香蜡纸烛,上前在桌上一一摆放好。

他心下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但这时候再要开口已经迟了。

雁来点燃香烛、焚烧黄纸,口中念念有词,很快就完成了一套神秘的仪式,最后朝着空中不知撒了一把豆子一样的东西。

那些东西一落地,清濛濛的白光就凭空出现,并以雁来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直到占据整个院子。

看到这一幕,藏在灌木丛中的钱十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都说天兵是雁来召唤来的,就算死了也会复活,不过长安城的人对此还没有概念,只觉得他们看着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

钱十三也是一样的想法。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相信,雁来和天兵真的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可能弄出这样的阵仗来?

不过这白光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它扩散过来的时候,钱十三还吓了一跳,若不是记得自己正在潜伏,就忍不住要逃走了,但白光从他身上扫过,却什么都没发生。

没多久那光就彻底消失了,院子里也没有发生任何奇异的事情。

总不会只是用来唬人的吧?

钱十三的同事之中,就有一个因为精通幻术而入选的,所以他下意识地产生怀疑。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一道道白光接连闪现,一个个天兵随之出现在了院子里,他们左顾右盼,满脸兴奋和新鲜,还有人激动地喊道,“长安城,我来了!”

钱十三一愣,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天兵会复活,复活的天兵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不止是复活,或许西域天兵也能借助白光来到这里!

想到此处,钱十三顿觉不妙,连忙趁着院子里的天兵还不多,悄悄退走,从原路返回。

……

大明宫,紫宸殿。

李纯回到这里,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满心的怒意。

他在屋子里焦躁地踱了几步,一脚踹开碍事的坐具,看到案上放着一套茶盏,更是抓起一只就要往地上摔。

但不知为何,最后又没有摔下去,只是用力地捏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只茶杯是官窑烧制的上等瓷器,色白胎薄,十分脆弱,李纯太过用力,居然直接将杯子捏破了。

碎瓷片划过他的手心,立刻就又鲜血滴落。

俱文珍原本在一旁看着他发泄,见状不由一惊,连忙几步上前扶住李纯的手,大声喊道,“陛下受伤了,快请太医!”

李纯本来要挥开他,闻言不由一顿。

俱文珍趁势推着他在一旁的胡床上坐了,自己掏出手帕,先将他手上的碎瓷片和血迹简单清理了一下。

太医很快就到了,重新清理过伤口,上药包扎,正要告退,李纯忽然开口问道,“朕上回诊脉是什么时候?”

俱文珍立刻道,“是上个月二十五。”

而后不等李纯开口,便道,“有些日子了,不如让太医顺便请个平安脉。”

见李纯点头,太医就又跪了下去,扶着他的手腕诊脉。

李纯留心着他的脸色,见没什么异样,便问,“如何?”

太医小心翼翼地扯了一通医书,将“少思少虑”“平心静气”几个字不着痕迹地混在其中——就算太医院的消息再不灵通,也听说了宴席上发生的事,皇帝不生气才怪了。

李纯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点头淡淡道,“开方子吧。”

太医被人领下去开方子,李纯便对俱文珍道,“朕要换了郗士美。”

其实他早就想换了,只是当时想着,天兵无法无天,换一个人同样管不住他们,反而容易引发新的事端,不如暂且用着,等雁来到长安了,让她去约束天兵。

到时候郗士美也就无关紧要了。

但现在看来,雁来不跟着天兵一起乱来就不错了,指望不上她,李纯自然不会再让郗士美坐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

俱文珍对此也早有准备,便道,“他任京兆尹已久,也是时候换人了,却不知陛下属意何人?”

李纯闻言微微皱眉,他确实还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

俱文珍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忽然瞧见一个小内侍的身影急匆匆出现在殿外,没敢进来,只是垂手侍立。

他便改口问道,“出了何事?”

“回禀中尉,派去盯梢的人回来了,说有天大的事要禀报。奴婢等不敢耽搁,已经将人带来了。”

“宣他进来。”开口的人是李纯。

小内侍回头一招手,钱十三就有些忐忑地跟着他进了殿里,在他指的地方跪下行礼。

“有什么天大的事?”李纯问。

钱十三倒也晓得轻重,也没有从头说起,直接道,“小人跟着他们一路到了京兆府,就听那位雁帅说要借京兆府的院子一用,然后她就在院中作法,弄出一种白光笼罩了整个院子。这白光消散之后,便有道道白光闪现,召来了许多天兵!”

李纯大吃一惊,这还真是天大的事!

俱文珍也低声道,“莫非这白光,就是天兵能复活的根本?如此一来,天兵岂不是能随时出现在长安了?”

死了也能复活,那就真的无穷无尽了。

他之前的想法是对的,今天下午的宴席,就是唯一对雁来动手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李纯一眼,就见李纯面沉如水,双手紧握成拳,那只刚刚包扎好的手,纱布上已经又渗出了鲜血。

细看才会发现,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俱文珍怕其他人注意到,便将钱十三和小内侍都打发下去了。

等他回来,见李纯已经恢复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听李纯忽然道,“摆驾,朕要去……兴庆宫。”

俱文珍不由一惊。

兴庆宫是玄宗皇帝的潜邸,他登基之后就扩建成了兴庆宫,是长安三大宫殿之一,本来也是皇帝经常游幸之处。

不过因为当初顺宗退位之后就住在兴庆宫,所以李纯从来没有去过。

连带着如今还住在兴庆宫的王太后,他也见得很少。

现在他突然要去兴庆宫,怎么能不让俱文珍惊讶?但这不是他该问的,因此只是低头应下,便下去安排了。

等他走了,李纯才慢慢活动起僵硬的身体。

俱文珍的动作很快,不久李纯就到了兴庆宫,先去给王太后请了安,然后才去了当初顺宗所居的宫殿。

距离顺宗驾崩,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这处没有主人的宫殿,也显得冷落萧瑟,屋宇衰败、杂草丛生,不胜凄清。

大概是因为做了二十五年太子,又不得德宗这个父亲爱重,就连太子妃也因为犯错而被德宗赐死,所以李诵总是显得过分谨小慎微,更多的时候,他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让人注意不到。

所以他登基之后爆发出的那种对改革的热情,是吓了李纯一跳的。

但在李纯看来,他太急切了,好像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情做完,动静太大,所以败亡也快。

失败之后,李诵好像就消耗完了所有的力气,又重新变成了那道沉默的影子。就连李纯这个儿子站在俱文珍身边,逼迫他让位时,他也没有任何反抗,而是顺从而安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最后,他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兴庆宫里。

就连李纯这个儿子,其实也是有点看不起他的,觉得他没有半点皇帝该有的气魄。

所以李纯为自己的父亲定下的庙号是“顺宗”,其中不无讽意。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将与父亲有关的一切都清扫干净,要去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

但是今天,在自己身为帝王的尊严被人毫无顾忌地踩在地上,他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处理时,李纯终于能够感同身受地理解父亲的处境,以及他所承受的种种压力了。

他也终于知道,原来隐忍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和容易。

忍字头上一把刀,日日锥心、夜夜刮骨。

可是承受着这一切的人,却只能和着血,将所有的痛苦都吞咽下去,不敢露出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