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下属匆匆从外面走入,“明公。”
郗士美眼皮一跳,“金吾卫又送了人过来?这回是几个?”
他的语气很不好。
任谁大半夜的,都已经躺床上准备睡觉了,却生生被人叫起来处理公事,都不会觉得愉快的。何况等着他去处理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麻烦,今晚估计是别想睡了。
下属当然也知道他的烦恼,连忙道,“不是,是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到了。”
郗士美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认命,“……到底还是来了。”
这个时候过来,不可能是因为别的事。
“罢了,请进来吧。”
反正已经这么多了,不差再来几个。
所以看到两位县令苦着脸进来,一进门就求救,郗士美也不绕弯子,干脆地问,“你们那里关了几个?”
两位县令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回答。
“我这里有十二个。”
“我这里多些,是十五个。”
“怎么会这么多?”刚刚才想着“不差更多”的郗士美倒吸一口冷气,加上他这里的,算下来岂不是所有的天兵都被抓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郗士美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都是犯了什么事?”
长安县令道,“都是那些街面上小偷小摸、素行不谨的家伙,不过里头还有两个在通缉令上的歹徒。”
“下官这里也差不多。”
“等等,”郗士美听得有些糊涂,“你们这说的是天兵吗?还有那通缉令又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他这里关的都是看见有人收保护费上去阻止的、路上遇到障车打抱不平的、逛平康坊时撞上买卖人口主持正义的……最麻烦的一个,是救下了一个上吊女人,做什么心肺复苏的时候被夫家抓住送来的。
总之一听就跟这两人说的不是一回事。
两位县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就是天兵抓了这些人,送到县衙要求法办呀!”
郗士美一愣,这才意识到两边说岔了。
他以为是两县的衙役抓了天兵,现在看来是天兵抓了人犯送到衙门去?
没有更多的天兵被抓,但郗士美的头痛并没有因此而缓解。
虽然这两个家伙说得含糊,但一听就知道,被抓进来的人只怕都有些门路,找到他们那里去了,偏偏是天兵抓的人,不能像平常那样收钱放人,没法处置,这才报到他这里来。
不过那些终究都是小事,只能把话递到县衙,就算有背景也有限,一旦这些事情上达天听,说要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京兆府大牢里关着的那些才是真的麻烦。
天兵麻烦,不是天兵的更麻烦。
要不是那么麻烦,金吾卫也不会好心把人送到他这里来。
一想到这个郗士美就气,平日里争权的时候,或是要讨好哪位权贵的时候,金吾卫越界办事从不手软,如今倒是知道规矩了。
偏偏这些事情确实都归他这个京兆尹管辖,想推脱都找不到人。
郗士美原本还在想呢,那些天兵是不是在针对自己,尽挑些硬茬子去挑衅。现在看来都是误会,因为不硬的都送长安县和万年县去了……
他们还怪讲规矩的呢!
郗士美又好气又好笑,见两位县令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道,“明日把人送过来,就没你们的事了。”
两位县令感激涕零,连声答应。
京兆尹跟京兆尹也是不一样的,像郗士美这样愿意替下面的人扛事的上官少,把下属推出去顶锅的上官多。
两人干脆也不等明日了,连夜把人押送过来了账。
郗士美仍然没睡,收到消息不由一哂。
笑完了,又在心下一叹,果然麻烦人人都怕,迫不及待想要甩脱。但他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
只不过他已深陷其中,没有能够推卸责任的对象,所有人都不会允许他脱身。
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踱步,心中反复思量。
转了半天,心头仍不宁定,他又回到座位上,将写着一连串名字的文书翻开。
这上面,都是与今日的案子有关的京中权贵,消息灵通的已经送了名帖过来,就是消息不灵通的,明日也该遣人过来了。
其实这种案子,处理起来说容易也容易,郗士美甚至已经非常熟练了,无非就是各打五十大板,顶多视他们的靠山大小略微调整一下比例,总之真相不重要、案子也不重要,让背后的人满意就好。
可是说难也难。
难在郗士美本人其实也很讨厌这种和稀泥的方式。
虽然明知道为官之道,就是要和光同尘,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是从本心里,他又十分厌恶这些。
如果天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也就罢了,他只要不沾上一身泥,管他们怎么狗咬狗?
偏偏天兵做事虽然冲动莽撞,却处处都道理分明。
郗士美想象中的玩家惹事:桀骜不驯、好勇斗狠,因为完全不懂京城的规矩而得罪无数贵人。
实际上的玩家惹事:见义勇为、犯罪克星,虽然确实得罪了人但道理都在他们那边。
后者当然比前者更麻烦。但也比前者更痛快。
郗士美若不是处理这件事的主官,一定会为天兵击节赞叹,甚至上书一封,在陛下面前替他们辨白。
偏偏现在要面对这些麻烦的是他。
他既不甘心用原本那种和稀泥的方式来解决事情,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或者说,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应该怎么做,只是——
只是舍不得为此事付出代价。
一念及此,郗士美不由微微苦笑。他终究也开始贪恋权位,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吗?入仕时想要扫除妖氛、清朗乾坤的抱负,什么时候渐渐变了模样?
夜深人静,郗士美坐在斗室之中,忽然想起了父亲。
他的父亲郗纯,当年也是能与张九龄、颜真卿等名士显宦交游的才子,本来也应该大有作为,但当时的京兆尹崔昭被宦官鱼朝恩的党羽羞辱,而时为宰相的元载却与鱼朝恩勾连,不肯问罪那些党羽。父亲视此事为国耻,因此辞疾归老、十年不出,高风亮节,人号“伊川田父”。
若是父亲泉下有知,见自己如今这般作为,想来也会失望吧?
想到此处,郗士美垂下眼,视线再次落在纸上那一个个名字上。数量其实并不算多,但是王室宗亲、外戚子弟、宦官党羽、高官门人……都已经集齐了。
能在京中横行无忌者,无非就是这些人。
若是真的能够将这群人一网打尽,整个长安城的氛围都会为之一清。
而现在,能够做到完成这件壮举的机会,已经摆在了他面前——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股势力能无惧上面那些人,就算他们联合起来也不怕,那恐怕就只有不属于此间的天外来客了。
错过这次机会,他就算身居名位显职,恐怕念头也难以通达。
相反只要能做成这件事,就算跟父亲一样辞官归老,也不枉此生。
他这个京兆尹也做了几个月,差不多是时候卸任了,又有什么放不开的?
摆烂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郗士美伸手将案上那张纸拿起来,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心胸瞬间就舒畅起来,压抑已久的睡意袭来,他也懒得回寝室,和衣往胡床上一卧,就迅速入梦了。
……
唐一倒也不像大家想的那样,从头到尾蒙在鼓里。
她虽然不太方便出去逛街,但也是会看直播的。就算不看直播,论坛肯定每天都会逛。
刚开始一两个玩家出事的时候,她还急一急,后来案子越来越多,唐一就彻底麻木了,有种债多了不愁的豁达感。
不过该汇报的还是要汇报,所以很快,消息就被送到了雁来面前。
来汇报消息的玩家一脸心虚,看得雁来好笑。
玩家干的那些事,她其实早就知道了。
毕竟赶路无聊,也就能陪着郭昕说说话。但郭昕上了年纪,旅途劳顿,也没有什么精神,需要更多的休息。
所以她的空闲时间也很多,只能刷论坛看直播打发时间。
自然也就将玩家的各种表现都看在了眼里。
平心而论,雁来觉得玩家已经很不错了。
大概是在西域养成的好习惯,他们既没有随便溜门撬锁、当着主人的面冲进别人家里去翻箱倒柜,也没有在路边看到什么好东西就直接抢到手里,说“此物与我有缘”。
总体来说,还是很守规矩的。
至于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不管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算得上是见义勇为。
之所以被抓进京兆府大牢,是因为他们遇到的人都不讲道理,不仅以势压人,还想倒打一耙。
那雁来觉得就可以掰扯掰扯了。
反正心虚的不是自己。
再说她马上就要到长安了,到时候肯定会有更多的玩家跟着。也是时候让长安城的人了解一下玩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们早晚都要习惯玩家的存在嘛。
“既然我们的人没做错事,那就让唐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规矩来。”雁来说。
报信的玩家眼睛一亮,“这样没问题吗?”
那可是在长安城啊,真的不用给皇帝和长安城本地的权贵们留点面子吗?
“有什么问题?”雁来反问,“犯事的又不是我们。”
玩家信服地点头。
之前搞事情还有点心虚,现在有雁帅支持,就是奉旨搞事了,好耶!
消息发到论坛上,玩家一片喜大普奔,纷纷留言“雁帅大气”,只恨自己不在游戏里、不在长安城,不能亲身参与这场大事。
唐一收到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觉得雁帅肯定不会怂,但是有了具体的指示,她就可以放开手去施为了。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刚亮起来,唐一就收拾好准备出门。
她打算去告御状。
这次的事情太大,不管京城哪个部门,其实都是处理不了的。只要两边不愿妥协,最后闹到皇帝面前也是早晚的事。
既然如此,唐一干脆一步到位。
而告状这种事情是有先发优势的,在其他人到皇帝面前颠倒是非之前,她得先将事情的解释权拿到手,给皇帝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
在这方面,她也有优势。毕竟昨天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很多还是晚上才出的事,其他势力光是得到消息、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要花费一番功夫了。
而她只需要上个论坛,自有课代表讲解。
不过这点信息差也不会持续太久,所以得赶紧行动。
结果才出驿馆,就有一个面目平平无奇的中年文士凑上前来,拱手问道,“敢问可是唐一唐长史?”
“我是。”唐一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阁下找我有事?”
“不是在下,是我家东翁京兆尹郗公有几句话想与唐长史说。”中年文士非常客气地道,“只是他不便现身于此,只好让我过来。”
他说着,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巷,意思是人在那里。
“京兆尹?”
唐一虽然不认识此人,但昨天已经在直播间和论坛上看到过很多次了,就连史书上关于他的寥寥几笔记载,也已经被无数人翻出来揣摩研究,并且盖棺定论:不是坏人。
他一大早来找自己,肯定也是为了那些案子,听听也无妨。
想到这里,唐一爽快地点头,“走吧。”
中年文士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怔了一下,才转身引路。
小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唐一上了车,就看到了坐在一侧的郗士美。
他看起来像是从古代的文人画里走出来的形象,面容和蔼、气质洒脱,颌下还留着一绺半长的胡须,就算坐在马车里,也有股野逸的气质。
两人打过招呼,唐一在对面落座,正色问道,“不知郗公找我何事?”
郗士美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取出一本奏折,递了过来。
唐一接过、打开,然后越看越差异。
因为郗士美这封奏折,完全就是她的大唐嘴替,把她想要告御状的内容都写出来了不说,还精心雕琢过用词,比她的大白话典雅多了。
所以郗士美确实不用再说什么。
再多的巧妙言辞,都不如这一本奏折来得有说服力。
他是来找盟友的。
郗士美作为京兆尹,也有心整顿长安城里的乱象,恢复治安。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太难了,因为掣肘他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大唐最尊贵的那一批人。
这回天兵的出现,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但他估计也怕回头事情闹到皇帝面前,天兵又缩头了,所以在递上奏折之前,还要来打探一下她的态度。
见她看完,郗士美便道,“唐长史若无异议,这封奏折立刻就能递到御前。”
唐一没有立刻开口,将奏折小心地折好合拢,放回原处,这才抬眼看向郗士美,语气郑重地问道,“郗公不怕吗?”
郗士美反问,“唐长史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唐一笑道,“就算郗公不来,我也是要进宫的。”
郗士美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收敛住了,问道,“唐长史不需要问过你家雁帅的意思?”
他这一趟过来,只是想要唐一的一个态度,没想过事情能迅速解决。这种事,拖上三五个月都是等闲,那时候,雁来也到京了。
唐一这时候倒是很自信,“犯事的又不是天兵,就算雁帅知道了,也只会按照规矩来。”
郗士美眸光一动,问道,“什么规矩?”
“什么规矩都一样。”唐一脸上仍挂着从见面起就一直维持的笑意,声音里却似是带上了几分逼人的锐意,“长安城的规矩,不就是权贵说了算吗?来头越大的权贵说话越管用。那就来看看,我们雁帅够不够权、又够不够贵,在陛下面前能有几分脸面?”
陛下肯给这个面子,那长安城的规矩,就是天兵的规矩!
要是不肯给……
陛下应该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别说是郗士美,就是因为不太放心而一直在实时追踪唐一动向的雁来,都给她吓了一跳。
我是让你按照规矩来,但是没有说过这么嚣张的话吧!
你知不知道自己放狠话的样子很像反派啊?
……
众所周知,头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在郗士美念头通达,不再因为诸多案件而发愁之后,这份头痛就被转移到了皇帝李纯身上。
李纯确实很烦,难得今天没有朝会,朝中也没什么大事,他能放松一下,正准备处理完日常政务之后,就跟后宫美人一起泛舟太液池上,享受一番晚秋风光,结果还没想好要召幸哪一位美人,就突然被打乱了所有安排。
偏偏还没法发脾气,因为事情确实不小,也确实不是郗士美一个京兆尹能够处置的。
何况他这边才看完郗士美的奏折,那边安西军的使者也来求见了。
李纯有种脖子上被人架了一柄刀,逼着他赶紧处理好此事的感觉,心情更是十分糟糕。
皇帝不高兴,那所有人就要跟着不高兴了。
于是不多时,不仅涉事之人尽数被提了过来,就连牵涉此事的长安权贵们,也全都被召入宫中。
这些人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直到进了宫门才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事,而现在,想要做什么显然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心里其实是有些惊慌的。
说起来,自从天兵进京之后,就闹得整个长安城不安宁,那股气焰也看得长安城中的这些权贵们很不顺眼。毕竟以往一直都是他们横行无忌,哪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如此锋芒毕露?
就算安西军如今是个让朝廷都要头痛的藩镇,那她的大军也远在万里之遥呢。
便是当年的韦皋,手下的人进了京城,也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安西军如此不懂事,这些人中确实有一部分,正思量着该给天兵立一立规矩,让他们晓得厉害了。
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边还没开始行动呢,天兵居然就先动了。而且行动处处针对他们这些人,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不过最初的震惊、慌乱过后,又是窃喜。
不怕天兵闹腾,就怕他们不闹腾,现在天兵都快把天捅出个漏子来了,不用他们做什么,皇帝就会先忍不了。
这回的事,他们可是占理的!
他们在路上给自己做好了心理按摩,甚至还趁机碰了个头,达成了初步的联盟,于是等到紫宸殿时,一个个看起来都理直气壮。
直到看到了端坐上首、面沉如水的李纯,才敛了神色,开始哭诉。
一时间,殿内吵吵嚷嚷,让李纯更加头痛。
“都别吵了!”他一拍桌案,沉声开口。
声音并不响亮,但作为这个大殿内绝对的核心,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地关注他,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纯见状,心境才重新平和下来。
“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就当着朕的面,一件一件分说清楚。”他说着看向郗士美,“和夫,你来主持。”
审案这种事,肯定不能让皇帝亲自上,跌份。
“是。”郗士美越众出列,应下之后,才侧身看向殿内一干涉事之人。卷宗已经全都在他的脑子里了,根本不用翻看,他直接点了第一个案子相关人员的名,并且将事情的始末叙述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玩家看到有人勒索街上的商家,上前阻止,双方发生冲突,玩家打赢了,但很快对方又叫来了靠山,事情闹大,靠山主动叫来了金吾卫,结果金吾卫认出玩家,干脆把人全都抓了送京兆府。
李纯听到这里,眉头不由一皱,“金吾卫是怎么回事?”
之前他看过郗士美的奏折,但是总共六七个案子,没法写得这么详细,还真不知道金吾卫竟是这样的表现。
同样被皇帝拎来旁听的金吾卫诸将,闻言不由得面色发苦。
大唐的中央军分为南衙和北衙,南衙守备京城,宰相可以调动,北衙拱卫禁宫,直属皇帝管辖。
安史之乱后,皇帝以宦官统领禁军,对北衙的信重也与日俱增。南衙被北衙打压得抬不起头来,拱卫京城的职能也被抢走,彻底沦为巡街之流,随便什么人都能将金吾卫呼来喝去,受尽了闲气不说,现在事情闹大了,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就连平日里可以欺负一下的京兆府,也开始在皇帝面前给他们上眼药了。
几人对视一眼,正要辩解,但郗士美怎么会让他们在这时候开口,拱手道,“陛下,金吾卫失职之事,待案件审问分明之后再议不迟。”
“也好。”李纯看向几位当事人,“京兆尹所说案情,可有讹误?”
众人齐齐摇头。
要是被欺负的人没有背景,那怎么说都由得他们,但现在闹成这样,在皇帝面前掩饰已没有意义,不如老实承认。
当然,承认郗士美所说的没有错,不代表就要认罪。
所以不等李纯再开口,与此事有牵扯的某宗亲已经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能一边口齿清晰地历数自己的出身、祖先的功绩,如今的日子有多艰难,孩子平时多乖巧懂事。
话里话外的意思,我祖上也为大唐流过血,皇帝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我们。再说我家的孩子平时很乖的,他是犯了错,但是孩子本性不坏,年纪又小,肯定是被外面的人带坏的,皇帝你一定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一旁的玩家听得叹为观止,直到站在郗士美旁边的唐一狠狠瞪过来,才终于醒过神,连忙跟着哭了起来。
虽然玩家已经站在了道德的高点上,但唐一很清楚,既然事情已经闹到御前,那讲道理根本没用。说到底他们不是来讨论对错的,更不是来检验大唐律法执行程度的,而是在皇帝的面前表演、拉票。
谁的声音最大、谁最能胡搅蛮缠、谁最会卖惨哭穷,谁就更容易得票。
比这些,玩家怕过谁?
胡搅蛮缠和大声哭诉固然很有用,但都不如讲故事的效果好。
而讲故事,玩家是专业的。
……不专业也没关系,反正也不需要涉事玩家自己去编,论坛上自有大佬替他们代笔,保证每一个故事都引人入胜、以情动人,最后还能在结尾升华一下主题。
最重要的是,他们讲的不只是故事,而是现实。
人们总是会对现实的苦难视而不见,又在它被表达出来时被触动,恨不得立刻化身为那个为对方排忧解难的人。
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帝王?
每一个皇帝都相信自己是明君、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