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别说,玩家们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牛这种看起来非常稳重的生物,跑起来的时候居然也能这么快!
而且怪不得人家形容脾气犟,都说是“牛脾气”。这个牛劲儿上来了,真的拉也拉不动,打也打不走,死犟死犟的,让人心累。
但犟归犟,脾气又是真的好。
听起来很矛盾,但事实就是这样,马生气了会撂蹄子,狗生气了会咬一口,猫生气了来一爪子,就连小鸡都会啄两下,牛生气了却只会冷暴力。
“老实牛了属于是。”一个玩家摸着牛头感慨道。
“小心点啊,真惹恼了它,那牛角长着可不是做装饰用的。”另一个玩家好心提醒。
“没事没事,咱们这儿没人穿红,应该刺激不到它。”
“说起来,我还挺想试试看的。”还有玩家跃跃欲试,“那些玄幻小说里总是用‘牛之力’来做单位,不知道点满了力量的玩家有没有一牛之力?”
不怕死就是这么任性,什么都想试试看。
但是话音才落,没等他交谈的对象回答,耳畔已经传来了指挥赵猫猫幽幽的声音,“都悠着点啊,敌人的营地就在那边,还没到放松的时候呢。”
玩家闻言,也稍微收敛了一些。
之前混战的时候都没死,要是这会儿因为太浪死掉,那不仅战利品都没了,还很丢脸。
不过,他转头往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忍不住说,“这么久都没动静,他们应该不敢出来了吧?”
“小心无大错。”赵猫猫说。
尽管大家都觉得,这个时候的焉耆军多半还在应激之中,应该不会跑出来攻击他们。但是对身为指挥的赵猫猫来说,这种事肯定不能靠“我觉得”来判断。
所以她还是提前从玩家里抽调了一批人过来,就守在吐蕃人的营地外。
然后才催促还在四处撒欢儿的玩家们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玩家袭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等到该抓的抓,该捆的捆,这会儿天色已经开始变亮,能见度也提高了很多。
看到营地外突然来了一支队伍排列得整整齐齐、全都手持长枪备战的唐军,焉耆军这边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又要发起新的进攻了。
但如果是进攻的话,人数是不是太少了?
打眼一看,估摸着也就一千人。
不过很快,他们就看到押着俘虏、牵着羊、套着牛、马上还驮着各种战利品的玩家们大摇大摆地从营地前经过。
那样子不像是刚刚打了一场仗,更像是去集市和巴扎进货回来。
说起来,在趁着打仗的时候零元购这一方面,在场不管是吐蕃人还是其他部落的人,全都比唐军更加“经验丰富”,所以看到这一幕,也就更控制不住地眼红。
不是羡慕,是气的。
又气又恨。
有那按捺不住暴脾气的,已经跳出来去找次仁斯塔请战了。
“这些唐军太嚣张了!节儿,让我等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就算唐军在营地门口列阵,明摆着是要防备他们出战,也忍不下去了!
要知道,这些跑出去的牲畜,只有一小部分是吐蕃人的,剩下的都是各部自带的。谁的财产谁心疼,总得做点儿什么,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些唐军将原本属于他们的牛羊马匹、铠甲武器带走。
次仁斯塔还在犹豫。
他也算是看透了,跟唐军打起来,那就是一场消耗战——只单方面消耗己方的那种。
这些天兵死了又活,永远都不会减少,他手下的兵可不是。所以交战的次数越多,他的损失也就越大。
取胜是不要想的了,好在论洛丹交代的任务也只是要他拦住唐军,不要放人过去干涉西州的战事,那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死守营地,尽量避免跟唐军交手。
但他也知道,现在是新败之时,士气最重要。
如果在下面的将士们敢战的时候不让他们出战,那又怎么能指望以后自己想让他们出战的时候,还能如臂使指?
所以迟疑半晌,次仁斯塔还是开了口,“桑吉。”
“属下在!”
“你去,带一队骑兵骚扰唐军的队伍。”次仁斯塔吩咐道,“见机行事。”
“是!”赤松桑吉领命而去。
主动请战的人有些失望,但想想出战的是吐蕃本部的兵马,又觉得比自己去更好。
但其实,赤松桑吉很清楚节儿为什么选择他,因为在所有领兵的将领之中,除了节儿之外,只有他有跟那些天兵交手的经验,而且还成功撤退,带回了一部分人马。
“见机行事”这四个字,就是节儿对他所有的要求。
不需要建功,只要做出足够的姿态,再成功把人带回营地,就可以了。
赤松桑吉本来也不是那种容易上头的将领,所以他领命之后,磨蹭了好一阵才挑选好人手,等他率军出营时,唐军已经走得差不多,营地外那支列队的唐军也已经开始撤退。
赤松桑吉打马跟了上去。
在他的想法里,看到他们来了,唐军肯定会加快速度,到时候他就意思意思让人追一追,把人驱赶到营地的警戒范围之外,就能收兵。
他甚至都不要求唐军配合,留下点战利品什么的。
但是——
这些唐军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一个个说说笑笑,仿佛真的是刚赶集回来。
“左牵黄,右擎苍算什么?比得上我左牵马,又牵牛吗?”
“还得是出征啊,守城的时候哪有这么多好东西?赢了也只能抓几个俘虏,哪像现在,我们都不算打赢了,就有这么多的收获。”
“难怪游牧民族没事就喜欢去其他势力的地盘上逛一圈。”
还有玩家兴冲冲地爬到牛背上,解锁了第一次骑牛的体验。
“比骑马稳当,就是速度慢了点。”
“此时此刻,感觉很适合高歌一曲。”
“高歌什么,套牛的汉子吗?”
“不不不,应该是那什么……坏了,歌名我忘了,就是那个‘荷把锄头在肩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唱串了啊喂,荷把锄头在肩上,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咦?我就说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笛声,五哥来了吗,五哥?喊你来吹笛子啦!”
第五交响曲还真在,并且也真的默默解下腰间的笛子,开始吹这支耳熟能详的曲子。
有玩家小声跟唱,一时间,气氛悠然极了。
“话说回来,牛真是个好东西啊!”有人感慨,“能当坐骑,能驮东西,能产奶能吃肉,还能耕地。”
“这么说就是看不起马了,这些马也都可以做到好不好?”
“那跟牛比也还是差点意思吧,不然怎么没流行起来。”
“确实,这些牛应该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这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正好春耕缺牛呢,我排队都排到十几天之后了。这么多牛带回龟兹城去,还不把咱们雁帅迷死?”
“吐蕃人,好人啊!”
“没错,知道咱们缺牛,就赶紧的主动送来了。他们真的,我哭死。”
……
离得远,赤松桑吉的队伍听不到玩家的对话,只是看他们说说笑笑、拉拉扯扯的样子,感觉十分碍眼。
最令人发指的是,他们带着很多战利品走不快也就算了,路上看到落单了的牛羊牲畜,还要互相吆喝着停下来抓,这是完全没有将他们这只追兵放在眼里啊!
最关键的是,赤松桑吉本打算送走了这些瘟神,自己再带着人在附近转一圈,将没被唐军抓到的牛羊牲畜归拢一番,带回营地去,也好交差。
现在唐兵这么搞,根本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了。
吐蕃人何曾被人这样轻视甚至忽视过?
赤松桑吉退一步越想越气,干脆不忍了,从背上解下长弓放在手中,下令道,“放箭!”
那支警戒的队伍,赵猫猫一直没有解散,但大家也就是一开始看到吐蕃军队追上来的时候紧张了一下,对方一直没动手,瞧着更像是来送他们的,玩家们听着前方传来的说笑,也就慢慢松懈下来。
箭雨落下来的时候,只有一小部分人反应过来,举盾格挡。
好在这种齐射,本来就很少瞄准,所以就算被击中也不是也要害,玩家身上还穿着甲胄,所以大多数只是被吓了一跳,根本没受伤,小部分受伤的也并不致命。
反而是前面骑着牛正在显摆的玩家,赤松桑吉瞄准的是他,而且那一箭势大力沉,猝不及防之下,他直接从牛背上滚了下去,要不是爬得快,就该被乱蹄踩死了。
轻松热闹的氛围荡然无存,所有的玩家都收敛起情绪,转头看了过去。
一瞬间,赤松桑吉被看得脊背一寒。
但下一瞬,他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什么时候,大蕃的勇士竟然会被这些全靠人数取胜的唐军吓住了?!
他再次抽出了一支箭,“再放!”
“别乱!保持住阵型!”赵猫猫立刻开始指挥,“不能让这些吐蕃人一直跟着,前面的人加快速度,先把战利品送回龟兹!断后的人停下来,我们试着反打一波。”
玩家本来就是惊吓更多,现在有人指挥,也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个都变得雷厉风行,该跑的跑,该留下来断后的断后。
看得赤松桑吉咬牙切齿。
果然,这些天兵明明可以更快,就是故意的,完全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两边的气性都上来了,跃跃欲试想跟对方碰一碰。
赤松桑吉一挥手,吐蕃士兵便都下了马,开始列阵。
相比于一般人印象中的骑兵冲阵,吐蕃人其实更习惯步战,马匹更多是赶路的工具。
赵猫猫当然不会礼貌地停在原地,等他们整队,立刻就下令玩家冲上去进攻。可惜双方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而吐蕃人的速度也确实很快,等玩家冲到近前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列好了阵。
接下来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正面对冲。
一交上手,赤松桑吉心下就微微一沉,有些吃惊地发现,这些在他的印象里,全靠堆人数取胜的唐兵,不知什么时候,实力已经提升到了能够正面跟吐蕃精锐士兵交手的程度。
虽然他能够感觉到,天兵的实力还是要弱一些,但是他们比吐蕃士兵更不怕死,就弥平那一点差距。
赤松桑吉立刻冷静了下来。
不过打都打了,现在撤退也不可能。
再说,他带出来的是一千人,对面也是一千人,而且很明显短时间内不可能得到补充。
正面作战,吐蕃人不惧世上任何一支军队!
玩家也是头一回经历这种正常的战争,也很想称量一下现在的他们,跟全天下最精锐的吐蕃军之间的差距。
不得不说,差距还是有点明显的。
吐蕃人是真的难打,他们就像是肘子中间的那根骨头,就算外面的肉被片干净了,也能长出新的来,骨头却始终还是骨头,根本没有太大的损伤。
就算现在所有的肉都已经被剔下来,只剩下骨头,想要将这根骨头砍开了砸碎了来炖汤,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玩家们还是打得很松弛,反正这一千人留下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了,就算能换对面一半、哪怕三分之一,那也是值得的。
然而战斗正酣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喝声。
抬头一看,居然是吐蕃人的援军到了。
“靠,居然摇人,不讲武德啊!”一个玩家气得破口大骂。
一直以来都是玩家的援军源源不断,将对面的敌军打到自闭,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
不过也是,人家焉耆军的营地就在后面不远处,明知道这边打起来了,怎么可能不派兵过来增援?换做是他们,肯定也是会这么干的。
但还是憋屈啊!
本来不说换掉一半,三分之一肯定是可以的,但是援军一来,就不好说了。
可恶!
……
最后一个玩家也被送走了。
赤松桑吉却没有立刻放松下来,而是转头吩咐亲兵清点人数。
吐蕃军队很少会有被敌军击溃的情况,一直都以能战到最后一人为傲。但是再怎么不怕死,又怎么跟真的不会死的天兵相比?
所以这一战的损失比预料的更大一些。
纵然他们是取胜的一方,也实在没什么可欢喜的。
不过好歹是赢了,节儿那里能交代得过去,大军的士气也稍稍提振了一些。
因此赤松桑吉回到营地时,还是得到了英雄的待遇,士兵们为他欢呼,向他致敬,为这难得的胜利而欢喜。
但这些都是用来糊弄普通士兵的,当着将领们的面,次仁斯塔没有掩饰自己的忧虑,“今日虽然击退了唐军,但损失着实不小。我打算就留在营地固守,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没有意见。
道理是明摆着的,在“天兵会复活”这个说法确认为真的情况下,距离龟兹城越近,也就越危险。
次仁斯塔磨磨蹭蹭的,焉耆军走得很慢,两天也不过走出百里,算一算,营地距离龟兹城,还有将近六百里的路程。
离得远了,就算天兵能复活,跑过来也要两三天,根本来不及支援。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战胜对方。
虽然这种战胜,其实也更像是自欺欺人,但是至少玛本“拖住唐军”的要求,他们是做到了的。
这营地虽然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但唐军想要冲营,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再说营地还可以设法改进,将它打造得更严密、更坚固。
倒是继续往前,万一在路上与唐军狭路相逢,或者他们干脆在哪个路口埋伏一波……
到时候可没那么容易收拢队伍,恢复秩序了。
不过归根结底,将领们之所以那么听话,主要是因为今晚损失的几乎都是这些别部,不仅牲畜牛马跑了很多,士兵也跑了不少,现在除了听话,他们别无选择。
但表面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其中心思最活络的,当属焉耆王龙授。
回到自己的营帐,龙授就立刻叫来了心腹谋士,不无激动地开口,“今日总算是见识到天兵的战力了!”
谋士当然也看到了,同样激动地说,“便是不算上那传说中的复活之能,他们的战力也远超一般的军队,仅比吐蕃精锐差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住了嘴。
他们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但也都不敢说出来。
龙授是吐蕃人扶持起来的焉耆王——当年开城投降的将领和前任焉耆王,都被吐蕃人干掉了。这位焉耆王虽然也姓龙,是焉耆国的王族血脉,但跟前任焉耆王只是远亲。吐蕃人选择他,原因不言而喻。
按理说,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吐蕃人给的,龙授应该感恩戴德,老实站在吐蕃人这边。
但在吐蕃人手底下干活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这些国土之外,新占领的土地,对吐蕃人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源源不断为他们提供资源,所以盘剥得十分厉害,各种乱七八糟的税加起来,基本要上交八成。
赋税重也就算了,更难熬的是,在这些土地上生活的所有人,在吐蕃人的体系里,都是奴隶。即便是龙授这个焉耆王,也要忍受吐蕃将领的轻鄙、羞辱与勒索。
高压之下,自然会酝酿出不满。只是吐蕃人势大,龙授自然也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听吐蕃人的话,不敢露出半分。
但不敢露出来,不代表就不存在。
如果有机会,龙授怎么都要博一把的。
而现在,那个时机已经到了。
龟兹城已经成了气候,下一步必定就是向外扩张。而西域的地理环境,决定了唐军只能向东西两边发展。
龙授还不知道玩家已经打到顿多城去了,所以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不想等唐军做选择,希望能推上一把,让唐军先往东边来,收复焉耆。
——有他这个焉耆王做内应,收复焉耆肯定比去打别的城池更容易,唐军很难不动心。
所以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是确定唐军真的有收复焉耆的实力,别他这边刚献了城,那边吐蕃人又打回来了,那他龙授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二是如何在吐蕃人的眼皮子底下,跟唐军联络上。
第一条,今天已经确定了。就算不能复活,天兵的战斗力也不弱,若是再加上复活……这天下会有他们守不住的地盘吗?
龙授原以为第二条比较难,现在看来也挺简单的。
唐军似乎很愿意接受俘虏,只要在交战的时候让心腹之人混进俘虏之中,就能跟着天兵回到龟兹城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能在焉耆城里拉拢更多的盟友,把握会更大一些。
反正他们这些别部,在吐蕃人手底下的待遇都差不多,大家也都知道自己出来是给吐蕃人做炮灰的,如果能将其他部落全部拉拢过来,把握会更大。
但焉耆王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主要是其他部落,党项也好,白兰也好,吐谷浑也好,部落所在的地理位置都不太好,原本是吐蕃和大唐交界处,现在则完全是在吐蕃的管辖范围之内了。他们就算有反心,也得为留在部落的老弱妇孺着想。
不像龙授,他的根基就在焉耆城。
这么想着,龙授突然有点想念葛逻禄部了。
他们的地理位置更好,在吐蕃、西域和回鹘的更西边,所以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反正不管哪方势力打他们都不太容易,而且比起收拾了他们,也更愿意留下他们作为臂助,去对付另外两方,所以就算真挨打了,赶紧滑跪就是。
葛逻禄能当上二五仔之乡西域的二五仔之王,都是有原因的。
见龙授面上神色变幻不定,这个叫安文静的谋士以为他是不好开口,索性主动道,“大王,事关重大,不可随意托付,不如就让臣下走一趟。”
这主意是他给龙授出的,也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别人不放心,不如他自己去。
龙授回过神来,又惊又喜,“这……岂可让爱卿涉险?”
“能为王上分忧,臣下义不容辞。”安文静忙道,“况且臣下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此事若成,也算是大功一件,足以荫蔽子孙后代了。”
“爱卿放心,无论事情成与不成,你的子孙,孤王必当抚育,赐以爵禄,不使断绝。”
“谢王上大恩。”
“是孤王该谢你才是。”龙授取出信物交给安文静,“孤王和焉耆城上下人等的性命,便交托于爱卿之手了。”
君臣两个议定了此事,都不由转头往西边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天兵下次来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