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落水

自从上回在船上,她勾.引未遂,回到国公府后,楚洵一句话没同她说过。而今,若又误会她依然觊觎他,得多瞧不起她?

这可不行。

阮蓁抬起头来矢口否认:“表哥,你当真误会我了,现如今我只想做你的妹妹。”

说罢,便直视着楚洵,见他依旧盯着自己发烫的脸,便知他这是没信,叹了一口气又道:“表哥不必这样看我,便是我对表哥还有什么想法,在看到宛平县主的下场后,也该死心了。”

男子的面色这才好看些。

他的如释重负,叫阮蓁心里很不是滋味,因而有心找他不痛快,“万一表哥一个不高兴,也把我嫁给个老头子,我可找谁哭去?表哥你说是吧?”

“毕竟我可不喜欢老的。”

“我喜欢的是年轻俊美的男子。”

她说这话时,眸光揶揄地瞟向楚洵,这多少有些调戏的意味在。

果然,楚洵又凉凉地觑向她。

然阮蓁却是气定神闲道:“比如梅九郎这样的,非但年轻俊美,性子还儒雅随和,出手更是大方,我这还未曾与他定亲,他便予我三千两银票,叫我筹备嫁妆去。”

说到此处,她又问:“对了,表哥,梅九郎从江州回来可还好?咱们两家的婚事可还有盼头?他有没有打退堂鼓?若是他不嫌弃……”

她说得认真,楚洵盯着她许久,才卸下眼中的狐疑,“梅九郎你就不要想了,他是家中独子,她母亲得知他在江州的遭遇,气得大病一场,自此再不肯松口。而至于你的婚事,我会看着办,等你成了我楚家的小姐,还怕嫁不出去?而至于那银票,你自己留着花用,作为我楚家的小姐,可别在像从前那般寒酸,该置办的行头得置办起来,免得落了我楚家的脸面,若是不够,再问我来要。梅九郎那里,我会代你归还。”

还有这等好事?

有那么一刻,阮蓁甚至在想,要么干脆做他妹妹算了,毕竟宛平县主的下场实在太过惊悚,而她的罪孽比之宛平县主,简直是罄竹难书,万一来日被他得知真相,她想她一定不得好死。

但连玉枝的到来,又激起了她的斗志。倘或连玉枝当她的嫂子,先不说能否从楚洵这里捞好处,只怕是有穿不完的小鞋,受不完的气。

就比如现在,她就坐在自己对面,却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讲,这就罢了,还在玲珑和莲清围在船尾赏秦淮夜景时,见两个表哥正在执子对弈,没注意到这边,便稍压低了声音,同一旁伺候的丫鬟阴阳怪气道:“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当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秦淮河的夜景有甚好看的?”

说完还挑衅地看向阮蓁。

阮蓁只当没听见也没看见,自顾自地吃着点心。

讨了个没趣,连玉枝又捧着茶吃,转眸觑向对面那个身着狐裘大氅的男子,眉宇间尽是势在必得的笑意。

正这时,当空一声巨响,成百上千的烟火绽放在苍穹,刹那间在头顶汇聚成一个福字,紧接着欢呼声此起彼伏。

连玉枝主仆雀跃地离开舱房,在船头手舞足蹈地看烟火,若非阮蓁早就窥破她的心思,只怕也真当她是在看烟火。

阮蓁扫了眼连玉枝脚边那块有湿痕的地板,又转头觑了眼窗外一直尾随的画舫,见谢卿山依旧在窗边凝视她,这才收回目光。

她揽起面前的茶杯,将那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旋裙也出舱房,眼里满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这边厢,阮蓁只不过随意看了谢卿山一眼,却叫谢卿山感慨非常,“看到了吗,她又在看我,今日已是第三回,她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否则也不会频频看向我。”

瞧他这不值钱的样,船家不住地摇头,然平安却是见怪不怪,毕竟主子为娶阮小姐,做尽了荒唐之事,但当主子爷问船家要来几个麻袋后,听到他说的话,还是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你说等下打晕她后,是给她使这个黄色的麻袋,还是绯色的?还是这土色?”

平安吓得浑身发抖,“公子,使不得啊,这里可是金陵,不是公子可以胡来的地方。”

“更何况,楚少卿也在,你看他们那船上,侍卫小厮有好些个,公子你讨不到便宜的。”

谢卿山却闻若未闻,只低头笑看着肩上的狸花猫,“就绯色吧,这颜色衬她,显气色,你说是不是,富贵?”

富贵是那只狸花猫的名字,听主人叫它,乖顺地蹭了蹭主人的脸颊。

谢卿山摇头大笑,“你也觉得绯色的好是吧,那就绯色。”

平安扶额,正待再劝,谢卿山却是眼神一阴,恶狠狠地看向平安,“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去给我煎药,想我病死是不是?”

平安也只能哀叹一声,转而去船头的红泥小灶替公子熬药,公子上回被夫人打得太狠,伤了脏腑,自从来到金陵,日日都吃着汤药,只他才刚去到船头,刚端起药罐子,整个船身便是一荡,药材撒了一地,他却不及收拾,只因他家公子竟然不顾病体,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

这却是为何?

不做他想,平安愤怒地抬眸,看向楚家的船,果然就看见船头哭天抢地的莲清和玲珑,顿时悲怅出声:“公子啊公子,你怎么这么傻,人家船上一船的人,又哪里轮到你来救人。”

“公子如今尚在病中,又何苦要去逞能,就不怕阎王爷收了你的命去。”

楚家的画舫上,此刻也正一片兵荒马乱,这其中最蒙的要数连玉枝,她都算好了,待得烟火大会开始,趁着热闹,她一脚踩上早就叫人淋过芝麻油的地面,顺理成章地滑入河中,而她此次带来的婢女,并不会游水,三表哥又有未婚妻的,阮蓁主仆她也打听过,都是不会水的。

她洵表哥,又不可能叫小厮或者侍卫去救她,便只有自己下场。

所以,趁着烟花大会正是热闹时,她站起身来,按照计划往那处走去,但让人意外的是,她下滑的动作被人止住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多管闲事?

她皱眉往后一瞥,就对上惊恐的两双眼,莲清和玲珑正飞也似地往她跑来,等她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阮蓁已经落入了水中,且随着画舫的向前,此刻已被甩出去丈远。

“世子爷,我们小姐不会凫水,我和莲清也不会,还望世子爷救救我们小姐。”莲清和玲珑急得直给楚洵磕头。

连玉枝气笑了,难不成她如此费心心思,是给她做梯子的,门都没有,“救个人而已,还不至于劳动我表哥,若论凫水谁比得过这些船上的人。”

言毕,她指着一个船上的伙计道:“你去救她。”

那伙计没想到,还能碰上这等好事,方才那小姐她看得分明,明眸皓齿,粉面桃腮,纤腰不堪一握,从他身边经过时,还隐隐有着一股子甜香,这等佳人是他此生遥不可及的,而今能够一亲芳泽,便是死也无憾了。顿时整个人为之一振,提步向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玲珑打眼一瞧,强壮如牛、满脸横肉,是小姐寻常不会多看一眼的粗人,当即也不跪了,站起来母鸡护崽一般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玉枝小姐,我们小姐是为救你才落的水,你不感激她便罢了,为何要如此作践她?一个下人,他也配!?”

莲清也起身,与玲珑并排站着,祈求地看着楚洵,“表公子,我们小姐虽不是高门千金,却也是官家小姐,怎能让一个下人毁她清白?”

连玉枝冷笑,多管闲事之人,她还要感激她不成,反正她是决计不领这情的,因道:“不要下人救,那是要主子救?我先声明,我是不会水的。”

她揶揄的目光看向楚三郎,“而我三表哥已有未婚妻,也不便救人。”

“那就只剩下二表哥了。”连玉枝说到这里,抿唇轻讽:“我还说她为何那般好心,竟然不顾危险去救我,却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啧啧。”连玉枝唇角一翘,总结陈词道:“表哥,这阮蓁是在算计你,你可千万别上当。”

而楚洵,既不曾前去救人,也不曾理会连玉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洒了芝麻油的地面。

连玉枝见之,心中咯噔一下,表哥怎会这么快便发现了破绽?

这要是查到她头上,可如何是好?

连玉枝陷入了慌乱,却这时,又见自家表哥收回视线,转身看向船尾的方向,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他本就冷肃的面容越发地阴沉,长眉越拧越紧,眸光也是寒光湛湛,像是要杀人。

发生了何事?

连玉枝微一侧身,便看见河面荡起的水花,以及水花之下那个奋力游向阮蓁的男子,以及那个男子面上戴着的,在夜色下格外诡异的黄金面具。

这下子,连玉枝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表哥救她就成。

然不及她高兴片刻,却见楚洵褪掉了碍事的玄狐大氅,随着笔挺的大氅落下,他沉稳的步子往船边迈了迈。

连玉枝傻眼了?

他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去救她吗?

“表哥,你当真要去救她吗?”连玉枝忍不住攥住他的袖子,提醒他:“表哥可知你此番在众目睽睽之下救她,会是个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