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药

然谢卿山的船却并未因楚洵的懈怠而停止攻击,擂起战鼓,架梯子的架梯子,射箭的射箭,很快便在第一回较量中占了声势。

看着谢卿山船上的水师,已开始登上楚洵赁的船,阮蓁这才恍然大悟,这人为何会生气。

出身武将世家、且素来运筹帷幄的他,竟然被谢卿山这个愣头青疯子乱拳打死老师傅,如何会不气闷?

偏她还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

也难怪他要撂挑子了。

反应过来的阮蓁,开始哄楚洵这个船夫,她蹲下身,拽着男子的宽袖不住地摇晃,“洵表哥,我知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你快起来撑船,好不好?”

然楚洵却不予理会,只扯回袖子,继续云淡风轻地闭目养神,淡然得仿若天塌了也与他无关。

但阮蓁却做不到如此平静,毕竟谢卿山要抢的是她。

恰此时,水师那艘船上,谢卿山举着火齐眺望着四方,环顾一圈后,火齐镜对准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阮蓁心中一紧,登时就趴下去,匍匐着爬行至楚洵身侧,刻意压低的嗓音皆在发颤,“糟了,他拿着火齐往这边看,像是发现了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楚洵依旧不言不语,只换了个侧卧的姿势继续睡,姿态闲雅得仿若置身于照雪斋的寝房,而非如今这刀光剑影的江面。

阮蓁被楚洵的事不关己给气得不行,她先是瞪了的后背一眼,而后乖觉地捞起江面上的船桨,想要自力更生,然大概因着她饿了两日的缘故,才划拨两下,便累得气喘吁吁。

偏此时远处那个疯子,已放下火齐,把拉满的弓挽在胸前,箭矢对准的方向也正是他们这个方向,这可吓坏了阮蓁。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抱着楚洵的胳膊拉拽,“表哥,你快起来,再不走,我们都死定了。”

男子依旧闭着眼,却好歹开了尊口,“死定的是你,却不是我。”

其实阮蓁也明白,纵然谢卿山再疯,轻易也不敢动楚洵,毕竟楚洵若是一死,先不说朝廷要治谢府台的罪,便是楚家也绝不会饶了这个杀了他们未来家主的人。

她就不一样了,她可没有任何依仗。

但想是如此想,话却是决计不敢如此说的,她略一思索便劝道:“我知道按照常理来说,他是不敢动你,但这个人不能以常人论之,就比如梅九郎,千年世家,簪缨氏族,难道还不够尊贵,那人还不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把他抓了起来?”

楚洵淡声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说是这么说,但却并没有要动的意思,阮蓁便将湿漉漉的船桨塞给楚洵手里,“既然表哥也觉得有道理,那还是赶紧划船吧,等咱们脱险了,表哥再好生歇息也不迟。”

但楚洵却是转手就将船桨放开,“但其实我若想保命,倒也简单,只需把你献出去即可,你说是也不是?”

好啊,原来楚洵是打算出卖她,亏她还一直以为他是君子。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阮蓁气急,下意识去推楚洵。

虽说她仍旧饿着,力气并不大,但坏就坏在楚洵为躲阮蓁,已是侧卧在船沿,被这般一推,整个人就落入了水中。

尖叫一声,阮蓁想要跳河去救她,却又不会凫水,只能趴在船头,伸手往江中去捞。

但愿楚洵能游水,否则她可是闯下了弥天大祸。

阮蓁起初尚且还静得下心,不住地安慰自己,楚洵这样当做家主培养的世家子弟,一定是会凫水的,但随着等待的时间渐长,便开始坐不住了,他握紧船桨往水中去划拉,明知这样没用,还是不停地在小船周围探查着。

倏然,江面上冒出个头来。

吓得阮蓁一个后仰,摔倒在地,等她定睛一看,却是去而复返的楚洵,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表哥,你可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撑着手要起身,才刚离地,脚踝便是一痛,竟是已上船的男人,握紧了她的脚踝。

“表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从来皆是恭敬有礼的楚洵,此刻握着她不着寸缕的脚踝。

然这都还不算什么,虽说他此刻依旧俊美无俦,然这般周身湿漉漉的,连鼻尖都滴着水,眼神更是阴翳的可怕,活像个要把她拿来采阴补阳的水鬼。

阮蓁不免就有些发怵,捂着心口不住地告饶,“表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然男子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非但未曾放开她的脚踝,反倒是大力一拖,将女子压在了身下,以冰刃似的眸光,肆无忌惮地看向她,凌迟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低沉而嘶哑地道:“阮蓁,你竟敢伤我。”

她哪里就伤他了?

但转念一想,她的确是将他推下江。

正要开口致歉,却身子突然一重,竟是楚洵体力不支压在了她身上。

而他背上靠肩的地方,那突兀的存在,不是箭矢,又是什么?

想来是方才落水后中了流箭。

阮蓁顿时慌了神,她不会害死了楚洵吧?那待回到金陵,她要如何向姨母交代?姨母还不得恨死她啊?

思绪混乱的阮蓁,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虽然羸弱,却好歹还有气儿,阮蓁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将楚洵搬开,拿起船桨,正要将船划去岸边再说。

一抬眼,才发现不知何时,江面上的战况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眺望过去,以谢卿山为首的水师被几艘船只围在了中间,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州地邻池州的水师。

阮蓁低头瞥楚洵一眼,撇了撇嘴道:“分明就留有后手,却专门吓唬人,活该你被流箭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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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知府宅邸。

“夫人,不要打了,子安本就腿脚不好,你若再伤了他的脊骨,往后岂不成了废人一个?”

“不打,不给他个教训,他能长记性吗?喜欢人家阮小姐,想要娶回家做媳妇,叫我帮他去说亲便是。结果他倒好,背着你我,威胁起了未来岳丈,还私自出动水师去追杀人家表哥。若非楚少卿的人亲自登门,刚巧我又在书房,他这些无法无天的事儿,你还打算瞒我到几时?”

“打,给我狠狠地打。”

手臂粗的木棍,一棍一棍地打在背上,谢卿山却似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连哼也不曾哼一声,只倔强地抬起下巴,一瞬不瞬地盯视着那张绝美的面孔,眼里是十年如一日的淡漠,完全没有半分母子之间该有的孺慕之情。

眼看背上的衣料已被打烂,再这么打下去就要出大事了,谢知府又从旁劝道:“子安,快给你娘认错啊。”

见谢卿山依旧无动于衷,又劝谢夫人,“夫人,不要再打了,再打真要闹出人命了。”

这不劝还好,谢夫人一听这话,更是怒从中烧,“本就是个不容于世的孽种,打死了也是活该,十八年前就该死的,是你非说什么稚子无辜,只要我们好生教养,便不会行差踏错,结果如何?”

“歹竹怎能生出好笋来?”

“打,给我狠狠打,给我往死里打。”

又是十几棍下去。

谢卿山的背被打来皮开肉绽,谢夫人却从未心软,一直从旁数落着他的罪孽。

终于,男子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

最后,当家丁停下疲惫的手,平安泪如雨下地扑过去,一面递给他拐杖,一想要搀扶他家公子起身时。

却不想,公子今日已不打算再装瘸。

他就这般站起来了,不要他扶,也不要拐杖抻着,径直往夫人跟前去。

平安震惊地望过去,就看到同样震惊的夫人和老爷。

谢夫人气急败坏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这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连腿瘸这种事也敢骗我们,看来还是打少了。来人,再给我打。”

谢知府冲那家丁摇了摇头,那家丁退下,先是安抚地按了按谢夫人的肩膀,而后再转眸看向谢卿山,“子安,你这脚是怎么回事,还不同你母亲解释清楚?”

哪知谢卿山却突然跪下,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倔强抬眸,望向谢夫人的眼里再无半分情绪,只冰冷地道:“既然母亲视我为毕生耻辱,儿子也不愿再在母亲跟前碍眼,从今往后,母亲只当我死了罢。”

说罢,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再不管谢夫人的捧腹大哭,再不理会谢知府的呵斥,径直出了院子。

平安从小跟着谢卿山长大,情分不比一般,自然是跟着他一道离开,主仆两人这些年东躲西藏的,他早已习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他叮嘱好谢卿山在园子里的凉亭里坐着,而后熟门熟路地回东山院打包行李。

半个时辰后,等他带着两个包袱皮回来,谢卿山已不在原地。

主子今日被打得皮开肉绽,又和夫人闹得断亲,他该别是想不开做傻事去了?

这个想法,将平安给吓的三尸暴跳,忙火急火燎去到到门下问那门房陈六,“你可有看见三公子出门?”

陈六指了指往西的方向,自家主子正穿行在大街上,来往的行人看见他那身血衫频频交头接耳,忙紧了紧胳膊上的包袱,提步跟上。

“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金陵找她。”

平安现在一听阮蓁就头皮发麻,“公子,阮小姐人家不愿意嫁你,你又何必勉强?强扭的瓜不甜啊,公子!再者说,金陵也不是公子能去的,真去了,还不知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谢卿山带血的唇微微勾起,笑得渗人:“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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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另一边,因楚洵受伤的缘故,并未坚持走陆路回金陵。

而阮蓁,毕竟理亏,没得要小心逢迎着楚洵。

这不,才刚一天亮,便端着莲清炖好的补血鸽子汤,往楚洵的舱房去。

门没关严实,阮蓁便没再敲门,直接进了房间,不想却撞见楚洵正在艰难地给自己上药。

伤口在肩上,昌平不知被派去了何处,至今未归,楚洵又不喜欢那些侍卫伺候。

叹了一口气,阮蓁放下手中的汤盅,“表哥,我来帮你上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