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长到三岁半,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见过大姐,也许次数不多,记忆早就模糊。
不过就在刚才,他躲在走廊拐角,听到二姐接了一通电话就急着外出,似乎与大姐有关。
盛家二小姐行动不便,每一次出门,都很大的阵仗。
少爷仔探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脚步轻盈地下楼,确定二姐还没被推进电梯,溜得比小兔子还快。
祝晴差点没反应过来,双手扶着儿童房外的门把手。
她倾身,由上至下望向车库。
“咻”一下,小小一只的少爷仔钻进后备箱。
那是盛二小姐的专属座驾,后厢设有轮椅固定装置。
没过多久,神色憔悴的盛二小姐被佣人推至车库。
轮椅稳稳上了车厢。
引擎轰鸣,车子缓缓驶离车库。
祝晴站在原地,后知后觉——
少爷仔去查案了。
而她,被丢下?
一穷二白的小女警,没车也没驾照,但绝不会让线索从指缝溜走。
毕竟警员证在手,必要时——征用车辆也算合法合理。
盛家的司机早已候在车旁,却仍踌躇没有点火,直到崔管家隔着玻璃窗淡淡颔首。
“Madam查案。”
车门一关,祝晴在副驾驶利落地扣上安全带,视线紧盯前方那辆逐渐驶远的黑色轿车。
“跟上。”
老姜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这些天盛家发生一连串变故,打得所有人晕头转向,他脑子还是木的,二十多年的车技却早已形成肌肉记忆,轮胎碾过半山别墅区的落叶,后视镜里远处崔管家的身影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
“Madam。”老姜还是忍不住,“为什么要跟二小姐的车?”
祝晴的目光仍盯着前车后尾灯,连语调都与方才如出一辙:“她落了样东西。”
……
车子在蜿蜒山路行驶许久,祝晴的视线不自觉锁定前车后备箱的位置。
如果盛家小少爷憋不住,应该会拍打车尾箱吧?
虽然崔管家说盛二小姐每月一号都会雷打不动地前去探望她的姐姐盛佩蓉,但对此,老姜全然不知。
大家都听说盛大小姐搬去空气清新的石澳渔村,可此时此刻,前方黑色轿车却拐进疗养院的大门。
老姜正莫名着,听madam吩咐自己停车。
疗养院掩盖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安静冷清,墙上张贴着访客须知,非登记访客进入需要院长特批。
私人疗养院的安保非常严格,祝晴以给盛二小姐送药品为由,才通过门卫的盘查。
人腿没有车轮快,祝晴找到露天车库时,盛二小姐已经被佣人推去探望她的姐姐。
盛家上下对盛佩蓉的近况讳莫如深,这位盛家大小姐到底怎么了?
“闷死了!”
祝晴的思绪突然被打断。
车子后备箱前,盛佩珊的专属司机赵叔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后备箱里探出的小脑袋。
赵叔一脸震惊,慌乱地回头寻找,已经不见盛二小姐的身影。
他忙说道:“少爷仔,我马上叫人接——”
“少多嘴。”故作凶狠的小奶音一声令下,盛放两只肉手撑着后备箱边沿,利落地翻身跳下来。
少爷仔煞有介事地拍去手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转头与祝晴会合。
“我们走。”
……
对于盛放而言,这趟出行,就像是一场意外的冒险。
疗养院的环境出乎意料地好,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不输半山别墅的后花园。
老成的少爷仔,说到底也还是个幼稚小孩,脚步放慢,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
祝晴连哄带骗,连拖带拽,扯得小少爷的酷炫波鞋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学生时代,祝晴打过无数份工,但兼职扮演幼稚园老师的角色,还是第一次。
她不会哄小孩,语气生硬又无奈:“小阿sir,查案要紧。”
三岁半小孩看不懂电视剧集里的案件,但也知道神勇干探有多威风。
他收了收心,小短腿狂迈,加快脚步寻找自己二姐的身影,只是余光还是忍不住偷瞄四周,连护士推的药车都要多看几眼。
嘉诺安疗养中心作为香江最顶级的私人疗养机构,安保森严得令人咋舌,即便是警方前来,没有搜查令都寸步难行。
也是因为这样,盛佩蓉入院至今,竟从未有半点消息透出。
祝晴站在病房楼栋底下,抬起眸。
这个表面光鲜的盛家,内里藏了多少秘密?从盛放的存在、大姑爷病逝、二小姐残疾,再到盛佩蓉隐瞒入院……每一件事都包裹得密不透风。
一直以来,外界所了解的信息,从来都只是盛家精心编织的假象。
电梯间数字始终停留在四层,迟迟没有变动。
也就是说,盛佩蓉的病房位于四楼。
穿过走廊,尽头是一间带有私人花园的套房,护士站离套房有一定的距离,精密仪器显示着各项生命体征的数据。
盛放努力绷着小脸,假装淡定,就在刚才,他听女阿sir说——
不要轻举妄动。
为了避开监控,祝晴和盛放是爬楼梯上来的。
楼梯间窗户半开着,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烟味,现在气味还没完全消散。
少爷仔嫌弃地捏住鼻子,猫着腰要往病房钻,突然帽衫的小帽子被揪住。
祝晴用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护士站里的对话声清晰地传来。
“刚才病人的手指轻微活动,罗院长立刻通知了盛二小姐……但是现在——又恢复平静了。”
“盛二小姐在里面陪着她,就像平时一样,为她读报。”
护士们谈论起这位病人的病情。
一开始,因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病人经常呆坐不动、不言不语,甚至拒绝进食,是她丈夫坚持鼻饲,才保住性命。但因为长期抑郁,几年后突发应激性心肌病,抢救后成为植物人。
祝晴背靠墙边。
假设壁炉白骨案死者何嘉儿与程教授有交集,如今程教授已经病故,盛佩蓉是唯一有可能为这个谜团提供线索的人。
护士们的对话仍在继续。
“前几年程教授陪着她,还好一点,自从程教授去世,她的生命体征变得越来越弱。”
“我听说她以前是铁娘子,在谈判桌上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盛放扯了扯祝晴的衣角,小脸上写满困惑。
祝晴这才意识到,原来外界盛传的“争家产”,根本就是谣言。在女儿意外死亡后,盛佩蓉早已精神崩溃,盛老先生是为了保全颜面,才编造出所谓豪门争斗的谎言。
“也许对于病人来说,清醒比昏迷更痛苦。”年长一些的护士缓缓道,“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抱着那本笔记本等。等得笔记本的锁扣被摸掉漆,墨绿色皮面泛了白……”
祝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当年的香江新闻新锐计划活动,主办方分发笔记本和钢笔作为纪念品。
活动留念时,何嘉儿手握墨绿色笔记本,还得意地将钢笔插在衬衫胸前口袋。
“什么笔记本?”一个年轻的护士问。
“封面烫金的……后来搬病房弄丢了。”
“她总说里面有女儿的消息……”
盛家小少爷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行动!
几位护士们悄声说着话,直到听见脚步声,闲聊声戛然而止。
“你们是——”
陈潮声离奇死亡,表面线索指向畏罪自杀。
可自杀现场太过“完美”,卧室里那个行李箱始终成为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
陈潮声、程兆谦、何嘉儿……
他们之间的交集,究竟是什么?
笔记簿里夹着案件资料。
祝晴拿出那张半山别墅落成时盛家的全家福,指着二姑爷陈潮声:“这位先生来过吗?”
护士们面面相觑,突然——
小小人儿踮起脚尖,圆乎乎的下巴搁在护士台上。
“护士姐姐。”少爷仔居然会卖萌,眨巴着眼睛,“二姐夫答应给我带钢铁侠模型!会发光的!”
“没见你二姐夫来过哦。”护士瞬间了然,笑着说。
而与此同时,祝晴状似不经意地,将香江新闻新锐计划活动上的照片滑落。
相片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年长的护士下意识接住。
她的目光在触及相片时,明显一滞:“这笔记本——”
祝晴盯着她。
疗养院护士严格遵从员工准则,不敢多嘴。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她将照片递回去,微笑道:“他们拿的笔记本好像和钢笔配套。”
病房门锁“咔嗒”一响。
“是不是要去洗手间?”祝晴闻声收回视线,“我带你去。”
“好的,玛莉莎。”
少爷仔顺着杆子往上爬,给她安上菲佣的名字。
一大一小绕出走廊拐角,身影渐行渐远……
祝晴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小影帝?”
盛放顶着稚气的脸蛋,故作深沉道——
“你像个套话的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