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江砚辞转身,重新返回了派出所办事大厅。
“哎,你不是走了吗?”
前台接线处,刚挂了电话的女警一抬头,被去而复返的江砚辞吓了一跳。
她说:“怎么又回来了?”
“你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的。”
江砚辞面无表情:“我是江砚辞。”
啊?
刚挂了电话的接线女警有一瞬间的懵逼,反应过来后,她说:“难怪我觉得刚才那个声音有点耳熟呢。”
江砚辞:“……”
十分钟后。
听女警描述完情况后,江砚辞只觉得荒唐。
一个多小时前,从妙妙那孩子那里采集了口腔拭子后,派出所工作人员提取了妙妙的dna数据,然后上传公安系统,本来是找妙妙那孩子的父母,结果……在数据库里匹配到了他的dna。
系统显示,他是那孩子的爸爸。
江砚辞:???
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那就是江砚辞的dna不是在系统里的父母那一栏的数据,而是在儿童那一栏里。
一般在派出所里登记过失踪的,父母和孩子的身份信息dna和面部数据都会录入在系统里,根据孩子照片和dna数据可以自动匹配对应上父母。也有一些未雨绸缪的家长,孩子一出生,就来派出所里把自己父母双方和孩子的dna录入库中,只为以防未来孩子走丢,被好心人送到派出所后,可以立即找到他们。
那是二十多年前,江砚辞的父母和刚出生的江砚辞一起录进系统里的dna数据。
而现在,江砚辞的这份dna,却和他刚捡到的孩子的dna匹配上了……
“这怎么可能!”
江砚辞将这一切归因于系统错误,要么就是数据库里他的dna数据和其他人的搞混了。
于是,江砚辞立马问:“那数据库里,这孩子妈妈的信息呢?”
他的数据可能搞错了,但两个人同时出错的概率会小很多。
民警回答:“没有,只匹配到了你一个人的。”
“……”
见江砚辞这急着否认的嘴脸,刚才负责给江砚辞打电话的女警皱了皱眉,看江砚辞的眼神有些鄙视。
他们公安系统的数据怎么会有错?反倒是有很多嘴硬的男人死不承认。
她在派出所一线工作了这么多年,各种奇葩的事情都见过,就差鬼没见过了。很多男女情感问题,女的怀孕了,男的不想负责,就说孩子不是他的;有的拿着亲子鉴定摆到他面前了,那些死男人还能嘴硬死不承认。
搞得她都快开始厌男了。
也是,毕竟孩子是女性怀胎十月生出来的,男人分手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也很正常。
就在这时,正处在舆论中心被讨论的当事人,小猫人妙妙醒了。
办公室的门没关,她自己走了出来。
刚睡醒,脑瓜子还不太清醒,她摇摇晃晃地走进跟山东大葱一样高的人群里,在这一群人里,精准地抱住了江砚辞的小腿,然后黏黏糊糊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在他的裤脚上蹭了蹭脸。
这一系列熟练的动作……
于是肉眼可见的,在刚才的女警眼里,江砚辞已经被判死刑了。
立即枪决!
而这边的江砚辞,还在思考出问题的地方,江砚辞觉得不对劲,他还是倾向于是公安系统里留存的基因库里的他的dna数据出问题了,可能是标注错了对象。
一旁的中年警察想了想,说:“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当初你刚出生,你爸妈和你登记的时间也是二十多快三十年前了,当时的系统还没现在这么高端,搞错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吧,万分之一的概率。毕竟,孩子都有抱错的呢。”
中年警察见多识广,他说:“这样吧,我帮你约一个最近的亲子鉴定,测一下就知道了有没有出错了。”
“好。”
江砚辞点头,他也正是这个意思。
派出所给江砚辞和妙妙两个人约了最近的加急的亲子鉴定,现在已经有妙妙的dna数据了,这次只需要从江砚辞身上取点样去送检就行。
加急的亲子鉴定结果明天才能出,至于接下来妙妙这孩子的去处……
派出所不可能帮忙带孩子,又不可能让这孩子跟着一个毫无关系的男性走。
虽然系统里匹配出来的他们就是父女,虽然这孩子跟他十分亲近,虽然江砚辞自认为正直,不会对这孩子干出什么坏事,不然也不会送这孩子来派出所了……
江砚辞说:“我联系一个托儿所机构。”
也不好让一个小女孩儿跟着他一个陌生男性单独回家,而且他家里也没有给孩子用的东西,和他相比,托儿所里的人都是专业的,肯定比他会照顾孩子。
想着,江砚辞拨通了一个托儿所机构的电话。
“嘟”声响起。
只是,江砚辞低头,看着抱着他的小腿,黏人得要命的小孩儿,有些犯难。
……该怎么让她愿意去托儿所?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是一道利落的女声,“你好,这里是小太阳托儿所……”
亲子鉴定的结果明天可以出来,他明天也要上班,这孩子暂时在托儿所起码要待上一天,和对面沟通了一下,江砚辞报了派出所的地点,那边说:“好的,我们现在出发,很快就到。”
想了想,江砚辞补充道:“来的时候可以带点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和玩具。”
小孩子都贪吃贪玩,没有经过训练,意志力也不强,不像大人能一直专注在一件事情上,小孩子的注意力容易跑偏。
他低头,只见刚才还搂着他小腿的人,已经开始坐在他脚上玩他的裤脚了。
江砚辞想,这孩子更是三心二意……
没一会儿,托儿所的人就来了。
一个司机,一个女老师,女老师手里提了一个透明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亮晶晶的糖,五颜六色的布偶玩具,很显然,都是从托儿所里借来的临时道具。
另外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超大的七彩棒棒糖。
江砚辞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向某个小孩,果不其然,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
“哇……”
又是好吃的,又是玩具,还有各种各样的彩色,变成人的小猫咪第一次看见这么丰富的色彩,妙妙简直看得眼花缭乱,都不知道该拿哪一个好了。
也就在这时候,江砚辞倒退几步,默默退出了人群,悄悄离开了派出所。
出了派出所大门后,江砚辞拦了个出租车,直接回家了。
说到底,他们只是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他自认为送这孩子来派出所找父母,现在又送她暂住托儿所,已经算是做到位了。
这孩子这么黏人,只是因为小孩子都是这样,认错人了亲亲切切地贴上去,等看到自己亲爸妈了,就会知道一切都搞错了。
……
半小时后,江砚辞站在自己的公寓门前。
输入密码,拉开房门,换了鞋,房门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这是研究所给安排的公寓,小两室,离研究所不远,为了方便上下班。
所里其他结婚成家的同事都不在这边住,嫌房子小。江砚辞就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住大房子的需求,家里给他的几室几厅的大房子他租出去了,自己住进了现在的这个小公寓里。
一连住了快六年,相比那个没去过几次的新房,现在这个小公寓他更住得习惯。
回到安静的环境里,疲倦瞬间席卷全身,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在派出所里折腾到现在。
边走,江砚辞把外套脱了,打算去洗个澡,衣服脱下来,他这才发现上面全是小孩的鞋印子,还有铁板鱿鱼的味道,以及在派出所里沾上的烟味香水味各种杂乱的气味。
丢进洗衣机之前,江砚辞想到什么,转身去了侧卧,找出了祛味喷雾,打算喷到衣服上。祛味喷雾拿在手里,看了看,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用过,喷雾过期了。
把喷雾放在茶几上,江砚辞只把外套拍了拍,然后就丢进洗衣机就没管了。
洗完澡擦干,换上睡衣,江砚辞没回房间,待会儿还要改几篇学生论文,于是打算只在沙发上短短睡几个小时。
侧着身子,入睡前,江砚辞看到茶几上的那瓶已经过期的祛味喷雾。
一些以前的记忆浮上脑海……
这些喷雾是六年前买的,早就不知道过期多少年了,本来是买来给猫用的。
以前,他和他女朋友也养过一只猫,巧得很,名字也叫妙妙。
和那孩子一样,调皮叛逆,小猫刚带回家的时候,在家里各种捣乱,乱跑乱撞,起初让他很头疼,所以家里常备祛味喷雾,粘毛器,口罩,手套。
原本以为只要时间长了,这些坏习惯小猫会改的,结果最后小猫没改,他自己先改了。
猫掉毛多,他学会了穿浅色衣服,一周两次大扫除,易碎品都收进橱柜里,电线装进盒子里,也不用带口罩和手套才能给猫铲屎换猫砂了。
所以说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习惯也是种很可怕的能力。
这猫他养了三年,后来猫没了,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动,结束了一段三年的感情,两人一猫又变成了他一个人。
生活好像总是以三年为一个周期在变动。如今又一个三年,他已经完全习惯了两点一线上下班回家的生活,平静得像掀不起一点波澜的湖面。
只除了今天上午,被一个小孩子认成爸爸,去了一趟派出所。
有那么一瞬间,江砚辞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以前刚养猫时鸡飞狗跳的生活。
*
那边,被一根超大棒棒糖哄着抱走的小猫人妙妙,在下车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左右转头看了看,鼻子嗅了嗅,终于闻不到江砚辞的气味后,小猫人妙妙当场炸毛,确定被骗了。
于是,托儿所里的工作人员们就见,这孩子谁喊都不搭理,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起来气鼓鼓的,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托儿所里的其他小朋友挡她路了,她伸手一巴掌推开,托儿所的老师来拦她,她直接从老师大腿间钻过去了。
怒气冲冲的,路过的狗都要被她打一巴掌。
更别说晚上要给她洗澡带睡……
这孩子简直跟练了什么轻功一样,逃起来飞快,抓都抓不住,简直和上午那个可爱好哄的孩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
第二天一早。
江砚辞吃完早饭,换好衣服,收拾了电脑就准备出门去研究所上班了。他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日复一日。
茶几上的电话震动,江砚辞走过来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托儿所打来的。
他皱眉,有些奇怪。
亲子鉴定的结果最快今天下午才出,所以他昨天跟托儿所约的时间是两天,这才一大早,如今半天都没到……
江砚辞接起,一接通,电话那边的人立马就开始连珠炮似地说话,听起来不像是叙述,倒像是在诉苦。
托儿所那边说妙妙那孩子太调皮了,上蹿下跳不让人碰,不肯脱衣服,不肯洗手洗脚,也不肯脱鞋。哦,倒是肯吃饭,吃完就变脸。
总结,由于太过叛逆,妙妙要被送回来了。
“江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这个孩子我们带不了,全额退费,孩子已经让人给你送回去了,你接一下吧。”
电话那边的人语速极快,跟送瘟神一样,怕了妙妙了。这哪个是个小孩子,这简直就是小阎王小祖宗。
托儿所里的活物,看不顺眼的都被她打了个遍,连条狗都没放过……
前一秒还在吃饭,下一秒就因为狗从她面前过,一巴掌拍在了狗头上,把狗都打蒙了。
?
听着托儿所那边没有一丝商量余地,通知式的电话,江砚辞懵了。
“可是,我现在要去上班……”
他怎么带孩子啊?
*
于是,研究所大门前。
还是昨天上午那批人。
众人只见,昨天把这孩子抱走说要送去派出所的江博士,今天又抱着一样的孩子来研究所了。
甚至连衣服发型都没换。
只是,这孩子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跟个潦草团子一样。
而且昨天被江砚辞抱走的时候,这孩子窝在他怀里格外黏他,除了江砚辞谁都不要。
今天再来,这孩子却一脸愤怒,抱着江砚辞的手咬,咬得江砚辞频频皱眉。
抓住她的衣领子,把人拉开。
下一秒,只见潦草团子一样的她,牙一呲,抱着他的头开始咬。
江砚辞:???
小猫咪记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