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姝观双手托着下巴,开始思考问些什么。
救了个来路不明的人,不能真完全啥也不知道吧。
“姬子骞是真名吗?”
姬子骞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洛姝观悄悄舒了口气。
虽然她还不知道姬这个姓是不是啥贵族,但至少,不是当今天下乱世七国的什么国姓,那便应当没有大碍。
“几岁了?”她继续问。
“二十三。”
“来自哪个国家呀?”
姬子骞沉默了两秒,犹豫回答:“其实不知道对你们更好。”
洛姝观:“……”
行。
“所以身份要保密?”
姬子骞看着她,沉静地点了点头。
洛姝观撇了撇嘴,这也早有所预料。
“原本是做什么工作?收入……”她一个嘴瓤差点来了个经典三连问。
做什么工作?收入多少?有房有车吗?
现代“查户口”的标准问法。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答的吧?她想。
谁知,姬子骞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抱歉,保密。”
洛姝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也不能说?粗略的呢?”
“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行业都说不了?”
姬子骞迎着她明亮而疑惑的眸子,沉默了两息。
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洛姝观气笑了,“得罪了谁能说吗?”
“大概长什么样子?我得托人盯着莳阳县的进出人马,若是有异国追着来找你的,我们需得防范一番。”
她这也不是找借口。
这么多天,她和魏然也混熟了。
凭借着魏然身为莳阳县第一“太子爷”的威风,帮这点小忙也是轻而易举。
姬子骞这次沉默地更久了些。
“洛姑娘,待我伤好后自会离去,这些时日便一直待在山上不出去了,应当不会有人发现。”
洛姝观眉头都快皱成了川字。
不是,啥意思啊。
需要保密到这程度?
她一共才问了几个问题?
个个都保密?
她定定地凝视着靠躺在床上,此时似乎也有一点不好意思,抿紧薄唇,眼睑安静垂下的男子。
幽幽道:“姬子骞,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姬子骞:“?”
“喊我老大。”洛姝观强调道。
居然还能不知不觉改口的?一点都没有当小弟的职业素养。
姬子骞:“……抱歉,老大。”
洛姝观:“像话吗?你自己听听离谱吗?一问一个要保密,一问一个不吱声?”
姬子骞抬起眼,嘴唇动了动。
显然,他自己也觉得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但,他最终也只是真诚地再次说了一句:“抱歉。”
“日后有机会,姑、老大你会知道的。”
洛姝观呵呵了两声:“未来有机会?如果是个惊吓,请不要告诉我。”
姬子骞一噎:“如何算是惊吓?如何算是惊喜?”
洛姝观岔开话题:“没什么,那就祝你日后报仇雪恨、东山再起咯。”
“你怎知……”姬子骞话说到一半,又止住。
因为洛姝观摊了摊手:“显而易见的事情呗。”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总能答吧?”
“单身吗?哦,就是娶妻了吗?有未婚妻吗?”
如果是有对象的男生,她日后还是需要保持一番距离的。
姬子骞松了口气。
这个问题确实不需要保密了,太过宽泛,即便答了,符合标准的人也比比皆是。
“并无。”他语气高涨地答道,抬起眼居然颇有两分“求夸奖”的意味。
洛姝观与他视线对上,后知后觉这个问题好像有点点尴尬。
应该让金多多来问的。
两人目光于半空相撞,大眼瞪小眼、不自然地顿了一秒,又纷纷移开。
“咳咳。”洛姝观清咳了两声。
“咳咳。”姬子骞似乎是因为牵动伤势也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闷咳。
……
更尴尬了。
好在,洛姝观终于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承诺。
“虽然,你的回答让我完全不、满、意,但是呢,你老大我大人有大量,还是愿意给你换个药的。”
她从兜里掏出系统出品的金疮药和特制的消毒布条,一把抛了过去。
姬子骞下意识伸手去接,用了受伤的那边,肩膀处猛烈的撕扯痛感让他面色一窒。
呃。
洛姝观讪讪道:“你别急嘛。”
她转过身去:“你自己换药吧,换好了和我说。”
“嗯。”身后传来男声低沉的应和。
姬子骞静静坐着,暂时没有动作,等肩膀处那阵疼痛缓劲儿,面无表情,眼里闪过丝自嘲。
他现下不仅受了满身伤,脑子也不好使了。
过了几息,肩膀处剧烈的痉挛顿下,他才缓缓换了只手。
先扯开了腹部被包扎地好心但实在拙劣的布条,血迹已经不再蔓延。
因为这场戏实在唱得匆忙,他并没有随身携带宫廷秘制的上好金疮药,但看昨夜伤上的这药效,竟不比宫里的差。
可以看出,金多多和孙熙并未在说谎。
洛姝观确实医术一绝。
他用牙齿咬开瓶塞,一股脑地往狰狞的伤口上倒。
这药药效虽好,但与血肉接触的瞬间,便漫上层极其剧烈的疼痛。
药粉撒上的下一秒,姬子骞的面色不可控制地唰一下惨白了几分,神情几乎是难以控制地扭曲了片刻。
但好在咬住了齿关,没有吭声。
【咦,他居然忍住了!】88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洛姝观没听明白这无头无脑的一句话。
小煤球的面上露出抹得意的笑容:【我特意给他挑的说明书上痛感最强烈的一款金疮药,据说涂上的瞬间好像酷刑,就是那个烙铁的那个!】
洛姝观瞬间明白是哪个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酷刑了。
她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口水,朝系统竖起了大拇指:“88,你牛。”
只能在心中和姬子骞说声抱歉了。
正所谓,成大事者,需忍常人所不能。
那种酷刑能忍住不出声,她敬这位仁兄是条汉子。
因此,她半点没催促,耐(心)心(虚)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她才再次听见身后传来似乎颇费力的重新包扎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她想起来姬子骞单手确实不太好操作。
姬子骞一口回绝:“不用。”
说完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态度的冷硬,才又接了一句:“多谢老大好意。”
行吧。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姬子骞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了。”
终于。
洛姝观又等了两秒,才转过身。
姬子骞将金疮药还给她。
洛姝观伸手去接,看见面前这人腹部、肩处比起方才显然更加潦草、看起来也更加疼的包扎手法。
她嘴角抽了抽,“下次还是让多多他们帮你换药吧。”
不对。
她伸手掂了掂手上瓶子的份量:“你用了这么多?”
姬子骞眼神顿了一下,从善如流地道歉:“抱歉,方才力道没控制好,浪费了此等极品医药。”
洛姝观摆了摆手:“不是怪你用得多的意思。”
姬子骞疑惑抬眸:“?”
“算了……”
只是惊叹你一下倒那么多,酷刑的痛感是不是翻倍了,而已。
洛姝观将金疮药随手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留着下次换药你自己用吧,应该还能用两次。”
她放好后,收回目光,眼神突然顿了一下。
有些尴尬地指了指姬子骞肩膀处垂落下来的布条:“它,掉下来了。”
大约是病患单手操作地不够好,力道角度不对、布条打结没打严实。
姬子骞眼神一僵,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第一反应居然是拿起衾被将肩膀盖了起来。
洛姝观愣住,反应过来这是保守的古代。
虽然是个历史上不存在的不知名朝代,但都是古代,保守程度大概是只会严不会松的。
她的目光一直定在姬子骞被衾被挡住的地方,没有移开。
灼热的视线好像能穿透布料。
姬子骞不自然地拢了拢被子,以目光表示疑惑。
洛姝观视线一游移,居然看见了面无表情的冷脸帅哥显眼通红的耳根。
!
“88,我没看错吧!”她忍不住找系统核对。
88还不在状况:【什么?洛洛你看什么?】
“你看,姬子骞的耳朵是不是红的?”
88认真看了三遍:【没错,红的,没看错!】
【他为啥耳朵红了?害羞?】
通体漆黑的小煤球表示难以置信。
说实话,洛姝观也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吧,不至于吧?
古代人就这么纯情?
她一本正经地和88讨论:“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天气冷,被冻红的。”
也甭管88信没信,她突然来了点逗弄的性质。
“姬子骞,你别浪费了我的药。价值千金,知道吗?”
姬子骞再次被质问、无言以对……
这话说得确实也没问题。
“请老大再转一次身,我重新包扎一下。”他只能这么说。
他说着就要去捡掉落的布条,只是手一动作,被子就往下落,露出半边肩膀。
一抬头,洛姝观还没转身。
?
洛姝观眨了眨眼,一脸认真道:“你别折腾了,我给你包扎吧。”
一瞬间,姬子骞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过了许久,直到洛姝观一直没动作,确认了洛姝观似乎是认真的之后,他微微皱了眉。
动作不(多)紧(此)不(一)慢(举)地将被子又拉了回去。
正色道:“多谢老大好意,但这般于姑娘名声有碍。”
洛姝观打量了一番帅哥似乎与平常无异但仔细观察耳根的红更甚了几分的模样,用力抿紧了唇瓣。
不能笑出声。
哈哈哈。
古代帅哥就是保守啊,和现代的妖艳贱货不一样(bushi)。
她深刻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没啥毛病。
本来答应救人还把人带回家就起码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帅哥这张稀缺的脸。
现在多看帅哥露个香肩,在现代算啥大尺度?
男的光膀子也很常见啊。
什么算大尺度,当然是她说了算。
她多享受一点视觉福利,不过分吧?
而且,现在帅哥的肩膀血肉模糊的,说实话,也算不上福利……
她是真心的想帮个忙而已。
因此,她幽幽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不说,你不说,有谁知道?”
还能有人现在趴床底下看不成?
姬子骞嘴唇抽动了一下。
这么一番话,还以为两人是在密谋什么要掉脑袋的大事呢?还是采花大盗对无辜少女说的话呢?
“行了,别扭捏了。说了别浪费我的药,你刚才不行,再来一次就行了?”
洛姝观没再给姬子骞反驳的机会,一把扯开了被子。
猝不及防之下,姬子骞单手没固定住,轻而易举、被子就掉下去了。
他的表情管理难得失控,冷淡的面色都透出几分茫然来。
洛姝观动作利落而细致地给人重新上了药,拿了新的布条将伤口包扎好。
全程最多也就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姬子骞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
如果不是许久隔一次还有微弱的呼吸在,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个假人。
他微微合目,但完全闭眼又显得没有礼貌。
面前女子靠得过近的身躯挡住视线,让他的目光最礼貌不过虚虚落在了女子的发顶。
一头乌黑顺滑的秀发,好像上好的绸缎。
鼻息间,也恍惚嗅到一阵清新的淡香,带着阳光的气息。
他微微开阖的眼睫快速闪动了几下。
浑身上下写着“不自然”三个大字。
三分钟,对不自然的人来说度秒如年。
但过去了,也就是一瞬间。
“好了。”洛姝观仔细包扎好,最后还给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别误会,她打的这个蝴蝶结,经过系统验证,没有妨碍效果,就是多了一点美观性!
她退开身子。
再去看姬子骞,发现帅哥现在完全不和她对视了。
“咳咳,你一个大老爷们别比我一个女生还害羞,你不说我不说真没人知道。”
她又好心解释了一遍。
“真有,也是别人靠想象编造的。”
“就像说书人那样。”
她想到穿越过来几个月最有意思的大概就是听说书了。
姬子骞还是没什么反应。
一个人尴尬,就会变成两个人一起尴尬。
洛姝观视线游移了一圈,决定转移话题。
“不和我说你的事情,说说现在天下七国的八卦怎么样?”
姬子骞终于回神,应了声:“八卦?”
显然没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洛姝观为了照顾古代男生的礼仪和羞耻心,将凳子搬远了一点才坐下。
“你应该不是大魏的人吧?”
“得,你不用承认也不用否认,我现在不探究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但你从外面来,这天下形势总知道几分吧?每个国家都有哪些厉害人物?或者说有什么趣事?和我说说呗。”
她想了想,最近说书人在探讨的几个话题,“比如,什么西漳七子夺嫡你看好哪个能赢?燕国的傀儡皇帝是真傀儡还是在藏拙啊?赤渊小将和北楚的国柱辛章如果打架谁更厉害呢?听说建南这一届的皇帝一般般,但大臣很厉害?也不对,之前说书人还说建南的皇帝也很厉害……”
她随口举了几个例子,谈起时眼里好似落了满天星河,波光点点。
求知欲旺盛的可怕。
姬子骞倒是第一次听女子在他面前不加掩饰地讨论天下大势。
“你对这些感兴趣?”
洛姝观点点头:“对呀。”
“或者你和我说说吴国的太后是不是真喜欢宦官?她喜欢的宦官是什么类型的?”
“赤渊的国君真的是断袖吗?”
“哦,还有人说,北楚现在的新帝其实爱慕自己兄长,就是以前的那个皇帝,俩人曾经有一腿,不然没法解释他在北楚经营多年居然还比不过从西漳当质子回来的兄长啊,是他故意让出皇位的,但他后来被抛弃了这才因爱生恨……”
姬子骞觉得,自己多年的养气功夫确实是一点不到家。
他面沉如水,深深吐出一口气。
眸色冷得好像要杀人:“听说?谁说的?”
洛姝观懵逼,回想了一下:“忘了,好多人说。”
那东福酒楼的说书人就有好几个呀。
还有在那儿听说书的众多宾客,你一言我一语的,确实太多人了,记不住。
她一抬头,看见姬子骞面色,被吓了一跳:“你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