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瞪圆了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林丫头,你不是在做梦吧?”
就连黛玉都不由得看向林琢玉,眼底透着些微讶,她倒是没想到,林琢玉的身份背景竟会如此复杂。
林琢玉抚弄着腕上的玲珑骰子,淡淡道:“原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是我们家不喜欢招摇罢了,若是大太太好奇,说与您听也不妨事。”
“家父原是潜邸的侍卫,今上登基之后,在朝廷里谋了个护卫之职,十年前边塞起了战火,父亲奉命护送主帅,不幸于中途负伤亡故,留下母亲、哥哥和我孤苦无依,今上体恤我们孤儿寡母,原是想赐兄长一个功名的,也算告慰忠良。”
“但兄长当时虽然年幼,却很有几分志气,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富贵功名也该由自己挣来,何况他乃是家中长男,更要撑起门楣,为寡母小妹谋划,便借着上谢恩折子的机会,大着胆子跟今上商议,把给他的功名换给母亲或我。”
屋子里一干人都听傻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稀罕事?
贾母不由问道:
“今上竟也答应了?”
林琢玉点了点头:“兄长虽是小儿无知莽撞,但他这脾气却很对今上的胃口,今上还御笔朱批,赞他‘有志气’,也依了他的话,没有赐他功名,换成给我赐婚了。”
实话实说,若那个时候林琢玉记忆恢复,肯定不会让林彦玉这么做的。
皇帝赐婚听着体面,但也没比盲婚哑嫁好到哪里去,顾氏身为忠良遗孀,要是再被赐了诰命,那是非当节妇不可,可顾氏那时候才二十多岁,林琢玉不愿意拿她的后半辈子去赌。
但现在木已成舟,再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再说她现在还要靠着这个名头拉大旗作虎皮呢,也不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王熙凤听到此处,不由得感慨林琢玉真是好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大可不必。
这赐婚的荣耀虽好,却是父亲的性命和兄长的前程换来的,如果林彦玉真的能有出息,倒还算一段佳话,若他只是庸碌无为之辈,那么林琢玉就算能得皇上赐婚,在婆家只怕也难以立足。
贾家的人也先后想到了这里,心气也平和了下来。
就在这时,丫鬟们打起帘子来回禀:“宝玉回来了!”
林琢玉是第一次见贾宝玉,不由得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来候着,想到等下的摔玉环节,更是隐隐头痛,在心里暗自琢磨,要不把贾宝玉也一针扎翻算了?
她正在出神,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响,贾宝玉已匆匆走了进来,他通身大红色箭袖圆领织金袍,勒着正红色二龙戏珠金抹额,真个面如脂玉,色若桃李,若非事先知道了身份,乍一看还当是谁家的姑娘扮成男子。
宝玉进门之后,忙不迭地给贾母请了安,贾母面色稍缓,示意他起来:
“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宝玉依言起身,眉心皱得死紧,一双桃花眼透出几许焦急:“老太太,听说我娘晕过去了?”
贾母脸上一僵,勉强遮掩道:“是,大略是最近劳神太过的缘故,已经着人送回去养着了。”
宝玉点点头,依然郁郁不乐:
“老太太,我想先去瞧瞧我娘。”
贾母点点头,又道:“来都来了,见了客人再去。”
便指着林琢玉:“这是你林姐姐。”
宝玉便朝林琢玉一礼,林琢玉还了礼,贾母又拉起黛玉的手,朝宝玉示意:
“这是你敏姑姑家的黛玉妹妹。”
黛玉站起身来,朝宝玉行了礼,宝玉也还了,便看向贾母:
“老太太,我过去了。”
贾母又点点头:“去吧。”
贾宝玉显然归心似箭,得了贾母的话,一溜烟出门去了,这一来一回之间,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倒把林琢玉看愣了。
宝黛初会,就这?
林琢玉满头问号,不由得去看林黛玉,只见黛玉神色平静,并无半分留恋或是心神动摇之意,脑海里的问号更是满天乱飞起来。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她不小心改变了已有剧情?
虽然她搞垮了周瑞夫妻俩,也会影响到后面的剧情,但怎么也不应该影响到宝玉和黛玉的初会才对吧?
莫非,因为王夫人昏倒,让宝玉无暇注意黛玉?
可按道理来说,这两人乃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就算宝玉心急如焚,见到黛玉,也不应该毫无所感才对啊。
再退一步讲,就算宝玉有重重心事,那黛玉为何也毫无反应,半点异常也无?
林琢玉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也是好事儿,黛玉若对宝玉没有心动,自然也还不了泪,也许这一世倒可以平平稳稳的。
……
晚饭后,贾母让王熙凤送林黛玉和林琢玉去预先收拾好的屋子,或许是因为要去处置王夫人的缘故,倒没有留林黛玉在自己的屋子里住。
黛玉则趁出门之时,悄悄地与王熙凤商量:
“二嫂子,我自小择床,这一路幸亏有琢玉姐姐相伴才睡得着,如今初到外祖家,怕床褥睡不惯,能不能让琢姐姐与我同住?”
王熙凤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这有什么难的,你们俩的院子原也挨着,林大妹妹要是愿意,住过去就是了。”
林黛玉闻言,便笑着过去拉住琢玉的手,一直到了居住的流风院,打发下人们去归置东西之后,才拉着林琢玉在床上坐下:
“琢姐姐,你瞒得我好苦!”
林琢玉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我何曾有心瞒你?明明你自己没有问过!”
林黛玉一时语塞,又嗔道:“我不问你就不说,可知你还是不想叫我知道,否则早就说了,还等到这会子?”
林琢玉原也只是同她开玩笑,这会儿便正色道:“我虽有心与你开诚布公,无奈现在不是时候,等时机合适,我定当知无不言。”
林黛玉眉心微拧,被林琢玉的神色感染,也敛了笑意:“你若不提,我也可以不问,只有一条,你要如实回答我,你与彦哥哥做这些事,父亲是否知晓?”
林琢玉坦然点头:“事先已与叔父商量过,此间种种,也是叔父点了头的。”
林黛玉默然,心下若有所思,父亲在临出发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不要造次,凡事多听林琢玉的,如今看来,定是有些她不知道的缘由。
再转念一想,今日初至荣国府,老太太和姐妹们虽都和气,但二舅母的态度就很微妙了,再联想到父亲的态度,不难想到,这贾府之中,定然有些蝇营狗苟之辈,是见不得她好的。
黛玉心下微叹,虽则自己尚有父亲在世,然而远在扬州,不能时刻相随,自己与堂兄、堂姐千里入京投亲,偏偏荣国府又是这样一个暗流汹涌的地界,据她看来,贾府的主子里并没有几个省事的,自己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错,还不定要被怎么评点。
思及此处,不免又羡慕起林彦玉和林琢玉来,虽然林琢玉此时也住在荣国府,但也不过是因为亲戚的一点子情分住在这里,想走时随时都可以走。
她却不同了,身为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大老爷二老爷的亲外甥女,如无意外,她是必住在荣国府的,就算林琢玉想把她带走,贾家也不会同意。
孤身进京投亲,却宁可与年少的兄长姐姐同住,也不肯住在自己的亲外祖家,这若是传了出去,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是贾家为长不尊的佐证,若非如此,血脉至亲怎会如此疏远?
但话虽如此,林琢玉毕竟还是留在她身边的,黛玉也算心有慰藉。
林琢玉拍了拍黛玉的手,柔声道:“该嘱咐的话,叔父应当都嘱咐你了,我也不必赘言,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那位二太太并不是好相与的,大太太虽比她强些,也很会落井下石,老太太倒是疼你,可一时间总也有顾不到的地方,再一个,事涉荣国府,老太太也是要脸面之人,胳膊折了会往袖子里藏。”
“往后你在荣国府,有老太太照应,有银子傍身,吃穿用度上的委屈应当还是没有的,可若有人真给你委屈受,你也不能轻饶了她们,等闲的丫鬟仆妇,或是自个儿收拾,或是找琏二嫂子都好,我看那人办事还是爽利的,可若是某些长辈对你不仁,你且不要与她争执,天大的事也想办法知会我,或是推到我身上来,我自然有办法处置。”
林琢玉说完,拉着黛玉的手温声叮嘱:“总之,玉儿要在这府里生活,可万不能脏了自个儿的手。”
林黛玉眼圈微红,颔首应了,又道:“那姐姐呢?姐姐替我出了头,岂不遭那些小人记恨?”
虽然黛玉素来不喜以家世评判一个人,但也知道论起身份来,林琢玉是不如她的。
连她尚且要谨言慎行,林琢玉替她出头,真的不会惹祸上身吗?
黛玉即便有心安稳度日,也绝不希望以林琢玉的前程性命为代价。
林琢玉微微一笑,朝一旁的书箧使了个眼色:“玉儿只管放心,我若没有金刚钻,敢揽这瓷器活?”
“你且瞧着吧,将来她们求我的日子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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