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放下了刀。
天光让炼狱杏寿郎和悲鸣屿行冥停手。
她好想偷袭,但偷袭极大概率没用,她暂时选择能拖一会是一会。
那双眸中是同一片天青色的云霞。
呼吸都艰难的可怖压力下,时透无一郎因斑纹开启而陡升的体温把浑身的血液都烧起来,烧得他的灵魂飘起来。
十岁。
过度劳累感冒久拖不愈,发展成肺炎死去的母亲。
为给母亲采药,而在暴雨天跌下悬崖的伐木人父亲。
十一岁。
那个晚上燥热,蝉鸣聒噪的夏天。
肺腑都在扭曲的痛苦。
血红的一切……他想起来了。
拂开不知来路不知归途的茫然,那一瞬间带着他都不知道的委屈,他望向身后的人。
时透有一郎。
他的哥哥叫有一郎。
他的哥哥没有死在那个惨烈的夏天。
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身边的人……任何努力想要抓住的东西很快都会狡猾地流去,他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也不愿花心思去记,不过是短暂同行的人,说不定在哪一天就会死在血腥的战场无人的角落。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
时透无一郎以本能拼命抓住的是哥哥的碎片残影。
而那年的时透有一郎跪在大魔法师身前,求她教导自己获得加入鬼杀队的力量。
少年霞柱喉头紧涩,“……对不起。”
山海般的愧疚与后悔压过来,他看起来似乎是要哭出来,“对不起!那些话不是出自本意!”
宛如被审判的有一郎滞住。
“不,不。”
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温柔待人。
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拯救他人。
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为自己以外的人发挥无限力量。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可以造成最恶劣的伤害,一切后悔都无法弥补,他只能囫囵地道歉,“既没有强大的天赋,也没能好好地对待你,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太糟糕了——”
伫立的黑死牟叹息道,“同为继承我继国一族血脉的后代……也并不全高世之才啊……”
时透兄弟是黑死牟的直系血缘后代。
这个消息炸得现场一众人脑袋发懵。
而最快反应过来的是魔法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继国,大石——片桐,时透,连起来了!
那她就不用那么苛刻的材料了!她思绪如电,呼吸间几道无声的指令传给在场众人。
另一边,近几年脾气收敛了许多的时透有一郎露出看见屎一样的表情,“又不是猫狗论血统评优劣,你哪来那么大自信你的血脉就是优秀?”
时透无一郎面无表情道,“我哥哥天赋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说,再者,几百年都过去了,你的细胞在我们的身体里肯定早就不存在了。”
……
望着黑死牟的表情,天光倒吸一口凉气。
时透有一郎在他弟弟面前怂得让她心酸,没想到对他人的毒舌威力还是不减啊!
时透无一郎原先毫无疑问应该是个小天使,这几年失忆期间人格上还是被原来的他哥影响甚大啊!
广溢的冰冷刃风里,她带着俩崽子和炼狱先生还有岩柱一顿狂溜。
她承受不起极短时间内密集连续的空间魔法使用,黑死牟想要突破战场就让他打,而她的黑塔还广着呢!
“轰——”
厚重的砖石在尘烟中溅射滚落在地,牢房里,黑袍狂舞的大魔法师横掌一划,整齐的一排粗直栏杆被拆,斜削出截面,铁黑流星般贯向要斩首时透兄弟的黑死牟!
“受这么大刺激,一句话不合就动粗,这不合适吧!”
钢材嗡鸣着生生插入三尺厚的实心砖墙,只撕碎了他的衣袖。
黑死牟抬起了张长满恐怖鬼瞳的脸,“无礼……”
愠怒恐怖的月呼刃风切断她的发丝,炼狱杏寿郎的压制又迫使他拉开距离。
他们几个被打得文雅点可以说是——连!滚!带!爬!
最终天光放开方向,他斜刀破开了同一方向的墙壁。
在这种建筑里,最简单的离开方式就是向一个方向走到尽头。
黑暗干燥的杂物仓库被轰开,一线暗淡的光芒里,天光抬起手臂,墙壁与收纳架上的件件杂物震荡着升起,向黑死牟激射而去。
悲鸣屿行冥在高强度战斗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想法是:魔法师这收藏也太离谱了!
尖牙带有毒素的野兽下颌骨——
盈满哭号怨气的行刑铡刀——
满锈破伤风附魔的刀具——
刀剑激烈地碰出金色的串串火花,巨大的收纳架轰然倒塌!
她在袭来的刀锋里眯起眼睛,黑死牟眼前一白,在光芒明亮的储藏室里又被拉开了与魔法师的距离。
上百件透明的实验室玻璃器皿齐齐碎裂,锋利的玻璃碎片如洪流般轰向黑死牟。
皎白月光下的漆黑高塔已经现世。
其下的村落里,只有沉默的黑影群动。微微动作间,有雪白冰冷的光芒映过黑暗。
今日是无风无云的好天气,只要日出,太阳的光辉就会直射在这座塔上。
丙级及以上剑士已经赶来,镇守在黑塔外围。其余各级剑士也尽数出动,镇守原巡守地区以防生事。
在刚刚这战斗的间隙,产屋敷耀哉以最简练的语言用塔内魔法传急信给了大魔法师。
得知决战开启,哪怕不甘只能驻守原地,也战意高涨,随时准备赌上性命的剑士里,有一位名叫狯岳的丙级剑士。
想通那些增加的训练是为了什么,不想有任何面对鬼王或者上弦的可能性,他在得到传令的瞬间,干脆果断地直接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临阵脱逃了。
临阵脱逃不是问题,问题是临阵脱逃的狯岳在相反的方向里狂奔许久后,撞见了没有被鸣女传到黑塔里的上弦之五玉壶!
产屋敷耀哉的德鲁伊能力也反过来影响着乌鸦们,陪伴着剑士们的鎹鸦已经成为智商极高的魔法生物。
它直接在狯岳叛逃的瞬间就已通知鬼杀队主公,同时脱离剑士狯岳遁入深沉的暗夜,继续监视他的行动。
叛逃的剑士都是日后要处理的小问题,找到了唯一没有消息的上弦之五本该算是件喜事。
然而产屋敷耀哉在乌鸦死前最后的视角里望到的东西叫他险些心肺俱停!
上弦之五玉壶的手里,怎么有一株青色彼岸花!
年幼时就已经将寺庙里的紫藤香熄灭,将鬼带进寺庙换取自己独活的狯岳,又一次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做到庚级剑士时他才有机会了解柱位剑士,自那时起他就一直记得鬼杀队的岩柱,是幼时他短暂待过的破寺庙里,养了八个孤儿的瞎子僧侣。
那一夜后,他知道有七个孤儿死去,只有最小的那个只会哭的纱代活了下去。
啧!纱代怎么就没死呢!他每天饿得要死,寺庙里一群穷鬼凑一起,东西就那么一点吃,他不拿钱买东西,难道要饿死他吗!那七个白痴死得活该,谁叫他们吵吵嚷嚷地赶自己出去!
沙代被吓破了脑袋,语言混乱地向警察指认了悲鸣屿行冥——他不是被投入了大牢,早该被以杀人罪处死了吗?!
后来,他拼命地避开任何可能与岩柱有接触的机会。
得到前任鸣柱传承与赏识的机会多么珍惜,成为雷之呼吸的强大剑士是多么了不起,他无父无母,从泥巴地里爬起,就再也不要回到那里去。
他不想悲鸣屿行冥有朝一日靠声音之类的认出自己!
他又打不过玉壶,他只是想保住性命而已!
他会一直一直做出相同的选择。
玉壶残忍暴虐,他直接为他指路黑塔。
天光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骂。
心脏宛如被铅石坠着,她知道的远比常人更多,也就更为心凉。
因为——青色彼岸花,产屋敷耀哉已经掐死一丛了!
当初在无限列车的战场,猗窝座对魇梦的驰援速度过分快速,她便怀疑这位上弦来此原因是背负了无惨的任务。
几乎是与求援的消息同时,她向产屋敷耀哉传信,猗窝座来这里极大可能是为了寻找青色彼岸花。
而事后证明,那的确不是错判!
无惨在那片区域附近得到了疑似青色彼岸花的情报,下令猗窝座寻找。
猗窝座没能找到,因为青色彼岸花是在白日开放的。
产屋敷耀哉同化的鸦群找到了,才有了那副植物学手绘。
得到这个信息的瞬间,他没有指派任何附近的剑士,而是直接叫乌鸦连吃带叨地毁灭了那一丛青色彼岸花。
干这事的小乌鸦已经被他召回,放入安眠,处理得连灰都不剩下了。
越是自作聪明地触碰禁忌,越是会被傲慢所害。他没留半分的余地,此事只有大魔法师与他知晓。
柱级以下的剑士对战上弦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产屋敷耀哉开始用附近镇守的剑士的命去堵玉壶,拖延他抵达黑塔的时刻。
鳞泷左近次,炼狱楨寿郎,清原泽豪已先行出发。
上弦之六与上弦之四的战场任何一方解决后,仍有一战之力的柱将会被调去增援。
只在白天开放的青色彼岸花,原本像是某种命运的嘲讽,甩在鬼舞辻无惨脸上。
然而现在,它在夜晚被玉壶所得。
如同炼狱天光二人与猗窝座战斗时的阴暗云层。
如同他祖父继任主公一位时就已失去的预言之能。
命运……命运、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天光和主公的运作下,玉壶没能找到锻刀村。
提前的决战里,狯岳还没能遇到黑死牟。
然而扭曲的命运相同的处境里,
他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出相同的选择。
屑。
感谢氪星兔与红萝卜的30瓶红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