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活动范围局限于密闭的监牢,和监牢连着的训练场。
恋雪要自由一些,那个女人没有对恋雪多加阻拦,她可以和戴着面遮的后勤人员见面,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女孩的身份。
事实上,鬼杀队大部分人不知道他还活着,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钉在猗窝座脑子里的契约,是最绝对的那种。
但是魔法师那一日后就再没来过他这里,暂时也没要他做什么,包括鬼杀队的柱,至今为止也没有找上来要打他的,只有炼狱杏寿郎来过一次。
就好像——一个词从心底冒了出来。
自由,就好像获得了自由一般。
他笔直地坐在地上,托着腮看着恋雪和米饭战斗。
菜谱摆在手边,女孩试图把醋拌到饱满香甜的冷米饭里,目标是做手卷寿司——最简单的料理。
十六岁的那段时间,在他和庆藏大叔的照顾下,她的身体曾已经完全恢复,可以自行走动了。
可最终,幸福很短暂,命运没有给他们做夫妻的缘分。
对于恋雪来讲,这可能真的是她在漫长的时光里,熬不尽的病痛里,第一次尝试做料理这样寻常的小事。
她非常开心,非常期待,斩钉截铁地严肃说,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这个简单的事情!
嗯,很艰难。
米饭会吸水膨胀,生米的量应该少于碗里热腾腾的米饭量。
信心满满的恋雪愣是煮出了五口之家也吃不完的一大盆,就这还是他偷偷摸摸添了点水防止米饭夹生。
也就是说——他不可以对翻不动大盆米饭的恋雪,露出半分笑意。
他面上严肃,这是很重要的事。
她害羞起来就容易慌张脸红。
以前从来不恼羞成怒,现在被那个凶得一批的女的影响(为什么恋雪那么喜欢她!),绵软得像一只白色猫咪一样的可爱恋雪,也会有脾气的。
他一脸正直地想着妻子,心里融化成一团,只觉得她没有一处不惹人喜爱。
她乌黑的头发可真好看呀。
还是他帮着梳的呢。
恋雪认真地拌着米饭,对于这种新奇又辛苦的触感,感觉十分惊叹。
这就是有耐心的狛治先生曾经每天都在做的事情。
人偶的身体触觉并没有人类那么灵敏,却比人类的血肉之躯要出息,她只是暂时不熟悉,所以看起来笨笨的,嗯!
没有办法对抗结成一大团的籼米,就花时间将它化成更小的部分,慢慢地翻拌。
海苔放在炭炉上扫一扫,祛除水份,使它变得干香酥脆——呜呼!她的动作看起来好专业!
不能得意忘形QUQ,恋雪心想,人偶的壳子是木头做的,不注意的话,会烤出焦黑的颜色,辜负了天光小姐的心意。
把醋米饭放在方正油亮的海苔上,用饭勺给它压扁铺均匀。
捏一点山葵章鱼和酸甜野菜放在米饭上面,不需要太多,把海苔小心地托起来,卷——
卷出了没有漏的手卷!
挺胸抬头的纯白仙女小猫咪:骄傲!
她眼睛亮亮的,把自己的成果给狛治先生看!
耐心十足的狛治坐在地上,望着她说,“恋雪好厉害,一次就成功了!”
骄傲一下子泄成绵软的心思,恋雪脸蛋微微发红,虽然名字像狛犬但怎么连人也像了狛犬啊!
她甜甜蜜蜜地挨在他身边坐下,对着手卷寿司,啊呜一口。
“是什么味道呢?”狛治满目温柔。
恋雪认真地品味着,才给出了答案,“好像盐加少了。”
她没有问狛治先生要不要吃这种笨蛋问题。
一个没有血肉的人偶,一个畏惧阳光的食人鬼,在温馨明亮的监牢里,做着人类的食物。
做那些他们幻想过,却最终没能有机会一起做的事情。
有点可笑,可怜,就好像一切都是场偷来的幻梦。
他们却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狛治想了想,狐疑地说:“那个女的骗咱俩,人偶的身体感知是弱化的,所以少盐到底是真的少……还是你味觉不灵敏没吃出来呢?”
恋雪大震惊!
她紧张地捏着剩下的半个手卷,坚定的答案也动摇起来,“那可怎么办呀QAQ!”
两个笨蛋小夫妻凑在一起,连这点小事也能认真地讨论一段时间,完全忘记他们俩是不是还需要考虑事物的味道这一说。
最终,狛治面色狰狞地一口炫了进去爱妻亲手做的手卷寿司!
恋雪伸手:“狛治先生——”
凭着猗窝座的毅力,他艰难地咽下了对人类食物的呕吐反应,愣是在本能反抗的暴击里靠着百年之前他还做饭那会的回忆分析出了盐分的量。
他艰难开口:“……多、了。”
可是为什么你的表情要这么痛苦啊!
恋雪眼泪汪汪:“我知道了QAQ!狛治先生你还好吗?”
“呼……”
他想要开口,“还……”
他想说他还好。
大脑空白了——
从口腔到食道都叫嚣着想吐,这不是他该吃的东西这不是他该吃的东西这不是他该吃的东西——他他妈的以前是个人!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濒临极限,断食抑制的食欲,快要失控了。
他明明之前可以忍受的。
满是冰裂纹的黄色鬼瞳翻出,捕食的尖牙已经准备好,浑身的肌肉因为与本能的抗争而紧绷!
他哪还有半分从前的样子?
想要逃,不想把丑陋的自己给她看——可柔弱的女孩只是拉住他的道服的衣袖,他就不敢妄动。
“夫君。”
她说。
她拉住那双罪人的手。
“不要……”她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那双手杀了多少人他数都数不清。
“不要输给它。”可她的声音偏偏就是钉在了他的脑海里。
她语气那么坚定,笃定得就好像他一定能做到一样。
他狼狈得像一只野狗,蜷缩起来。
“我们什么都没有啦,所以什么都能做到。”她就像哄小孩子一样语气轻快,说着最苦痛的过去。
她是很有勇气的人。
可怎么就——做不到放弃一切尊严活下去啊!
他咬着牙,抱着她,汲取着狛治活下去所需要的全部力量。
看着自己病态地颤抖,好像忍受骨缝里乱钻的蛆虫。
慢慢地熬,慢慢地熬,一次就好,一次就好,一次再一次。
总能,熬过来。
他双眼发黑。
“……”
明明什么都没做,脱力却比锻炼后还要严重。
恋雪抿住嘴巴,可爱的呜呜声音越来越明显,终于快乐的欢呼传出:“狛治先生成功啦!!!”
就在此时,一个人礼貌地敲了敲门。
恋雪噔噔噔地跑过去,刷——
她眼前一亮!
“天光小姐!”
黑袍的大魔法师弯了弯眼睛,给可爱的恋雪摸摸头。
“这是怎么了?”她带着慈悲的微笑,明知故问地踏入屋内,目光投向地上的上三先生。
恋雪刚要回答,就像犯错的小猫咪后知后觉一个事实——这一切灾难始于一颗手卷。
她哭唧唧!
“狛治先生被我做的东西难吃到崩溃了!”
被崩溃的狛治无力道,“……没,没有。”
还记得维护妻子的尊严。
恋雪眼眶含泪:“真的吗我不信。”
天光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这个……
“咳。”她清了清嗓子,“他是快饿死了。”
恋雪:“??”
狛治:“……”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讲的是什么话?!
大魔法师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最近养伤在图书馆忙忘了上三的喂食问题的。
合着他这么虚弱无力是快饿死了吗!
他怒视这个契约者!
按照珠世当初的戒断计划给狛治定制的模型显示他能忍耐更长时间的饥饿的——这不是还在范围内吗。
她理直气壮,把一袋血浆扔给他。
恋雪望着鼓鼓的一袋血,眼含热泪地望着天光。
天光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俩,这是她把自己胳膊上削下来的血肉再利用了一下,汲取出来的血液,这个事实。
“喝吧您。”天光十分礼貌。
这是他断食计划后的第一次进食,天光得看着点。
但是狛治就是感觉到了无比的痛苦。
他面带幽怨,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她……
看着大魔法师没得商量的微笑,他今天就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了。
犹豫后,他请求恋雪,“请不要看我。”
恋雪完全没有刚才的强硬,转身跑到窗台捂着眼睛大声说:“好的!我绝对不会看!狛治先生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不就已经有心理负担了吗!
他心里坠坠地想。
鬼牙咬开了封口,暗红冰冷的血液里是旺盛的力量。
这绝不是一般的血脉。
他心中思忖,对于那道目光没有回以任何触怒的行为——这个女的最近不能惹。
在战斗时,他很难把这个女人放在“食物”的位置上看待,无论是从他个人的坚持还是从她本人的残暴程度来讲。
但是……她这血也太奢华了吧!
就像习惯熟食,不吃生鱼片的人,面前被呈上一碗色泽明亮新鲜,橙肉白脂线条清晰,油香丰盈的顶级肉质三文鱼。
虽然不吃,但能看出来品质真的好好。
没得选了,吃起来应该也不至于太糟。
不能多想,一口闷了。
“……”
直接上头!
他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味觉和对于食物的品析能力,但这也——太难喝了!
极其苦辣阴暗,带着一切回忆里最糟糕记忆的味道,在鬼的消化器官开始品鉴魔法师天光血液的瞬间,降维暴打他的味觉!
恋雪听到声响,担心地说,“怎么了怎么了?”
额……
天光确信:“被我血难喝到崩溃了。”
狛治捂住嘴!
天光面无表情:“吐出来的话就都得再咽进去哦。”
上弦之三什么苦都吃过,但生平第一次,被一个人的血难喝到两眼发黑。
与此同时发生的是,力量与养分充盈到无与伦比。
不是人类的稀血,而是另一种,不亚于什么东西的……
强大。
不同于鬼王无惨所带有的具有强烈攻击性与感染性的血液,她的这份血本身不带有攻击性,只是进入体内,就能轻易消化。
那么她血脉的特殊性是什么?
连鬼血都在抗拒着,或者说……疯狂消化之余……隐隐恐惧着的某种存在……
狛治聪明地选择安静,没有对她的身份发出任何猜测。
恋雪捂住眼睛的手累得逐渐弯曲,她小声道,“狛治先生,好了吗?”
断食又得到食物后,想要渴求更多的本能贪欲被他抗拒地压在心底,他收起了自己的鬼化特征。
“好了。” 嘴里现在还是炸上天灵盖的苦灼味,死人与汤药的腐朽气。
恋雪跑过去,站在狛治的身边,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手指,进行一些确认的小动作。
小夫妻贴贴!
恋雪苦恼地发出一声真情实感的长叹。
“狛治先生,今天真是不太顺利呢QAQ。”
作者有话要说:饿昏了
进行一些三哥三嫂发糖的小动作。
感谢玖妹的30瓶营养液,和你贴贴,鱼鱼好忙,忙里抠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