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那日后,黑潮为她寻得了空间系所需的主武器,拍卖场里正推出的那件。
一颗球状的,蓝色的,已死的恒星核心。
星辰,Stella。
只剩密集高压的碳元素,基础能力是钻石造物。
也就是金刚石,化学性质稳定,不易腐蚀,熔点高,硬度极高,但矿物性脆。
美丽废物与她一贯的风格可以说是相当不搭。
却可以挂着对精神力与魔力消耗巨大的法阵不间断地运转,比如空间视觉,比如不知是否会成功的那个血脉封印。
是她早就瞄上了的主武器。
黑潮在戴维死后开始了另一程度的倾囊相授,教了她无数他所掌握的有关仪式的知识。
她拿着学来的知识明目张胆地去尝试逆转罗萨莉的身体当游戏,黑潮颇为兴味地指导她。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她看着罗萨莉的身体一日又一日地偏离人类,丧失知性,不再对他人有回应,变成寂静缓慢的庞大树妖。
只剩握住魔杖的本能,金丝碧玺的精致魔杖上缠满了粗糙的藤蔓。
世界树共鸣了主动触及它的细小枝条,罗萨莉被定向培育成了某种魔导器。
没有用。
被与庞大意志共鸣,那是完全不可逆转的仪式。
科林和阿斯兰倒是没缺胳膊少腿或者疯掉,因为目前对于黑潮来说罗萨莉的培养似乎已经顺利得足矣。
暂时无用。
所以他们被无视了。
毕业血战的那日,黑潮完全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
从0点开始的一刻他们开始互殴,从互下诅咒互解,到闯塔拆解机关,到远距离互殴,再到近距离互殴,再回归初心远距离互殴。
这是九年前就定下的生死之战,必有一人死去,以证明些什么东西。
起初,他们输赢各半,但那不过是小打小闹。
真正的生死局在塔顶的决战。
哪怕魔力被压制到与她相同的程度,大魔导师对于元素与真理的理解,却已经到达了另一高度。
稍有不慎沾染上了他现在的魔法,连身体内的水元素都可以被操纵,血液沸腾爆裂亦或者流淌着冰碴栓塞而死。
连优先级极高的空间魔法也不能完全克制住他,领域更是只能开启一次的奢侈品。
她本要输,可她格外地平静。
顶着泄露半点痕迹就会被直接杀掉的风险,两年前黑塔的大魔法师,谋划了那么多也没能杀得了黑潮。
她算计了所有,却唯独没能算到他的进阶。
如果说那时,契约的压制尚可算计,实力的差距却是天堑。
那么今日,契约压制的不是我,是你啊,黑潮。
那颗被惩罚不许恢复的眼睛落在她手里,湿润冰凉又熟悉美丽。
领域展开。
仪式,血祭·神罚。
敢把神明的雷霆利用当作挥向敌人的利刃。
何等放肆,何等大胆。
人的生命如此短暂,可以追逐的真理却又如此遥远,如果天光的成就高于他,他也不枉黑袍大魔导师之名。
她会是自己能力的证明。
在她差一点就被打碎的领域里,黑潮在同等的魔力对峙下,回路尽断。
他败了!他败了……
可那只眼睛,那只眼睛——除非深渊领主级的恶魔血脉?哪还能有效果强大至此的仪式材料!
他不可置信地想要质问她,咽喉却像被扼住般无法发出一言!
深渊秩序者天光剧烈地咳着血,精神剧痛,魔力池也枯竭,两个人死狗一样杀得血到处都是,某一瞬间她只觉得荒唐。
得知她是深渊秩序者血脉的震惊都被他压下,开口的瞬间,他只听见自己可笑地问——她怎么能背叛他?!
血腥的温热溅到他脸上。
“黑潮,你亲手养出一颗狼心!”
恍惚间,见她冰冽苍蓝的眸子里似乎又有点什么别的东西。
那些他曾称之为软弱,却已经很久不曾再见过的情绪。
气息奄奄的黑潮笑了。
他笑得惨然又得意,可悲又自知。
的确……的确啊……更聪明,更心狠,更狡猾的那个活下去。
她或许才更像是水的一个人,只有死前才能察觉绵绵不绝的杀机。
精彩,真的精彩。
她想要的全部都得到,她是个天生的黑袍。
他的好学生一向那么缜密,想必封印的材料她是收集好了?
停止了呼吸前,他最后一次高傲地昂起头,优雅又惬意地说——
“我在深渊等着你。”
领域里的黑潮死去时,罗萨莉科林阿斯兰全都被契约剥夺了躯壳和灵魂。
什么都不剩,就那样消失了,神魂俱灭。
领域桎梏了物质,魔力与元素的移动,却无法阻止契约的发动。
他自诩聪明,竟然是他被算计了彻底,所以——他要她什么都得不到。
他知道他的好学生想做什么,因为他曾经成功过。
这是报复。
她输得彻彻底底。
只要做出决定,就会导致结果。
决定不过出自本心,没什么好后悔,但结果有客观意义上的好坏。
都得由决策人咽下去。
一次次的决定,一次次的结果,叠加起来成了现在的大魔法师天光。
孕育她的母亲弗朗茜,对她的唯一期望是自由。
这位从落寞小贵族家庭逃离的送礼专用温室百合花,教名与一位荣耀的女帝相同的清风百合,对她的教导是——让她看着这不糟也不好的世界的真实,然后听从自己的心选择一切。
弗朗茜从不责怪她的任何决定。
所以她可以从不背负责任的重量。
责任,那是能把人压垮压碎的东西。
后来她看见,犹豫,选择,拼命,失败得彻彻底底。
彻彻底底。
炎之呼吸·奥义·炼狱。
破坏杀·终式·青银乱残光。
一瞬间四面八方的上百道拳击,上叁狂化后的绝技,坚金的光索尽断,两个人联手也没能防住那最致命的一击——贯穿了炼狱杏寿郎的身体。
他也的确爆发出了比之前还要百倍的力量。
战至疯狂的炼狱杏寿郎就像浑身血迹的野兽一样死咬住对方,用身体生生卡住猗窝座想要撤出的右臂!
避过了所有中距离的拳风,魔法师的手稳定至极点地抓向他的头颅!
被砍断的左拳修复完整,反手袭向要近身触碰他的诡计多端的魔法师!
单手刀的力气远比双手刀小,炼狱杏寿郎却以左手挡下猗窝座的左拳,右手持炎刀死死地按进了他的脖颈!
四肢百骸里是绝不会退缩一分一毫的力量,一生一次的盛大燃烧不会止息。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血腥狂乱的鬼之眼眸倒映着拼死也要保护女人的武者,似乎忽然痛苦至极地恍惚了一瞬——
冰冷的手指插到脑子里!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变得滚烫失控!
对……要把这女人变成鬼带回去……
鬼血急促地奔涌,却无法顺着她的手指侵入她一分一毫?!
森然的白骨映在他眼睛里。
黑袍掩盖下,比他还要疯魔的女人右臂上的血肉被她自己尽数剜去,只剩无半分血肉的筋骨!
浑身浴血的三人里竟分不出谁才是那个疯狂的野兽!
“你浑身的刺青是为了什么?”她质问他——精神力暴力地撬开他的脑海内核,魔力运作到极致抽离他的血液!
猗窝座疯狂地挣扎!
“你失忆也要刻在本能的罪孽是什么?”
他双目赤红地抵抗!
“你遗忘了哪些重要的人!”
他心神大乱!
她喉中几乎泣血!
“你——根本没有保护好他!”
上百年的记忆被鲜血淋漓地生生翻出,惨烈地暴击在他的脑海里!
无惨的鬼血开始被剧烈地抽出,深邃的湛蓝眼底是压抑到极点的乖戾,“给我——跪下!”
像是被无惨大人惩罚一般,全身的肌体都在崩裂,暴力的刻印书写在他的脑海里,猗窝座、狛治、狛治、猗窝座几近癫狂!
粉色和服的女孩在时光的尽头拉住他的手,哭泣着求他停下。
身体里却在此时涌入一股不可违逆的力量!
鬼舞辻无惨暴怒地望着上弦之三,竟被两个人类逼至如此不堪的地步!
越接近人类,越软弱无能!
下弦之一魇梦的血液在魔法师的左手团聚,浓厚充沛尚未被完全消化力量的无惨鬼血被抽离。
于须臾间被使用掉充作定位,逆流而上溯源追根,暴击在母体的精神世界!
她本要将这一大礼送在决战里,此刻也不得不提前使用了。
空荡的房间里,衣着精致面色苍白的孩童惨叫着捂住剧痛的头颅!
鬼杀队的魔法师天光,向您问好呢。
弥豆子的脱离源于她特殊的体质,可珠世脱离于无惨肉|体被重创的某个时机!
灿金的一刀无形地划过这一根命运的丝线——
上弦之三猗窝座,掌控断绝!
世界由多层空间叠合而成,魔力疯狂地蔓延,生生剥离出灵的空间!
那里刚刚聚合而成一片灵魂,森然的手骨揪出女孩的残影——
“再动我就彻底毁了她!”
纯洁的雪花头饰,干净的桃红和服。
满目泪水的恋雪对着形似疯魔的大魔法师毫无怨怼,拼命拉住他:
“狛治哥哥,请住手吧!”
满目,疮痍。
反反复复进行了几百年毫无意义的杀戮。
用来守护的素流拳法被他用鲜血玷污。
他……都做了些什么?
就这样。
任由暴力的契约烈火燎原般刻印在脑海里。
狛治放弃了抵抗。
暴雨终于渐息。
她满手的滚烫。
黑塔训练出的头脑无论何时都必须冷静……
心里清楚地算着这个触目惊心的出血量,大魔法师愣愣地看着炼狱杏寿郎,压抑着沉重的喘息。
好像每次她选择些什么,就注定要失去。
一个荒唐的想法叫嚣着回荡在黑袍大魔法师的脑海里。
命运……本该如此吗?
不然要如何解释,手动拓展至9.090909090909%的弗兰肯极限后,人的身体里还能流出那么多血呢?
炼狱杏寿郎感觉到了冷。
这一次……大概连天光也没有办法了。
他对于自己将至的死期很豁达,鬼杀队里的每一个柱都会承担如此的责任。
击败,封印了上弦,他相信鬼杀队会利用好这些抵达最终的胜利。
“人注定会有一死……”他弯起眉眼,对着自己的恋人笑道,“能死在这样的道路上,我心中无憾。”
头顶压抑的乌云已经倾泻殆尽。
曾经渴望得到父亲认可的他格外地被吸引于天光身上那股堪称魔性的,完全无视人群评价,一心做自己想做之事的自我。
她完全不在意,所以心里毫不犹豫。
可这样终有一日会像断线的风筝,遥远的星辰,走得别人都追不上她。
有些坚持一定不能舍弃。
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不再十分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了。
大概是因为,他被坚定地选择了——尽管某个没良心的坏女人自己缩成猫猫球不承认她感情的重量。
他如今早就不再怀疑自己值不值得。
只是那只手比他还要凉,他咳着血,用尽力气,轻轻地握住那只手。
她似乎从来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魔法师都这么疯的,这样不好。
“人可以战斗得遍体鳞伤,但我绝不接受天光如此自然地就把天赐的礼物当作施法的代价。”
他那么认真地说。
可大魔法师已经要疯了。
深渊秩序者的血脉可以操纵灵魂,克里斯的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诱惑着,无比具有吸引力。
解开封印的一角,利用不知道现在能有多久的知性留住他,别……再想想,再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弗兰肯极限要不就逾越了吧,代价可以先吃下去,万一能吊着命呢?
知性,躯体,灵魂,精神力,魔力池,万一是不那么致命的那一个呢?
让他交付灵魂的所有权,舍弃肉|体,想要成长性的话她给锖兔踢回狭雾山,让炼狱先生暂住火柴傀儡呢?
总会找到创造人类躯体的方法的,对吧,到时候她立刻解除契约,不好吗?
猗窝座血液无疑更适合,但弥豆子的血液更特殊,她没有食人,或许更易于解脱无惨的掌控,可以用弥豆子的血液替炼狱暂时转变成鬼修复伤口,她发誓就是暂时而已。
她会给他关在领域空间里,绝不会让他伤害到人类,直到未来的某一天鬼变人的药剂研制成功。
到时候她跑得远远地,他爱怎么生气就怎么生气,死生不再见也可以。
……操,操,操!
她克制着喘息,深蓝的眼眸深处是几近的疯狂。
责任能吊着他吗?她说要解开封印呢?
炼狱杏寿郎靠在她的肩膀上,安然地笑着说:“我相信天光,比相信我自己还要相信天光。”
你凭什么?
她暴怒:“你是在定义我吗?!”
“天光的世界就该有明亮的色彩,你值得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濒死的男人对自己只字不提,他身体已经抑制不住颤抖,声音却温柔明亮地传来。
天光从始至终都有着一样的信念,是亿万分之一的奇迹,该被这个世界爱着。
那双眼睛里该有海洋天空和山岚,该有她爱的一切,该有自由的一切。
他宁可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也不愿她朝着深渊清醒不回头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他宁可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也不愿她朝着深渊清醒不回头地走去。
感谢氪星兔与红萝卜的10瓶营养液,柘鹿的30瓶营养液,甜饼制造机鱼干先吨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