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对手是个圣庭培养的光系大魔法师,他俩的元素相克。
这个人又是个虔诚的信徒,开赛之前都要亲吻玫瑰念珠的。
傻逼。
你个魔法师跑去信圣庭。
都不如转信深渊更有骨气点。
但在场的人不太敢发出嘘声,因为他的老师——一位红衣主教——坐在场边,气场森严傲慢。
黑潮就在她的身后,优雅地转着手上的戒指,蓝眸里满是期待与愉快。
天光面无表情地想:你个装逼犯。
大魔法师打不过红衣主教,黑潮仗着赛场的规则,在这装大尾巴狼,秘境里他俩跑得一个赛一个的快。
狗东西。
她缓满顺滑转动着影魔杖,锁定了面前的对手。
相克的元素打起来总是格外艰难,稀有元素天赋的对战更是引来无数人围观。
狂信者打起来像个神经病,什么消耗生命的招式都愿意用。
可惜还是有点天真。
长袍漆黑的大魔法师只有白皙的脸上溅射着鲜红的血迹,抓着他头发就像拖着一条狗。
红衣主教的脸黑得像锅底。
台下杂乱的喊叫逐渐汇聚成狂热的声浪!
“流光瞬影,天下无双!”
天光像是被高亢的气氛感染到,浑身掩着光元素的烧灼伤,却笑得狂热又疯批。
把对手敷衍地扔在地上,她在无数人前指着她身后的身影吼道——
“一切荣耀尽归吾师黑潮!”
下场后,她躺了四天才能下床。
张扬的罗萨莉不会笑了,黑潮看她的反应,于是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像他们三个入塔时那样。
既不同情,也不愤怒,因为他人的事与她无关。
或许唯一的变化是……
从这一天开始,她的桌子上摆着一颗柑橘。
她不吃,只是放着。
从新鲜到失去气味。
她频繁地出入售卖魔法卷轴的店铺,偶尔神色恍惚。
对战白塔大魔法师赫兰德时杀红了眼,差一点就毁了对方魔力池,最后却莫名又停手。
黑塔的人真凶啊,台下的观众感叹着。
一周后,图书馆里正门处的一件藏品出现了损坏停转。
那是一件精密的山谷隧风轨迹仪盘,作者并非黑潮,他不会修理。
几天后,一个男人造访了黑潮的法师塔。
大魔法师戴维。
黑潮的同门师弟。
她曾为黑潮替他送去信件与施法材料。
当年,黑潮在毕业战里杀掉了他们的老师,他的师弟们得以幸免,被成为塔主的黑潮解除了契约。
如今,他受邀修理这件他制作的,内部零件自然地磨损了的仪器。
戴维很久没和黑潮见面了,他也有学生参加了这次的比赛。
可惜被下手狠的一个对手打死了。
他笑着和黑潮谈论他愚蠢的学生和近日的事情。
黑潮在几不可察的犹豫后,邀请他在此暂住几日。
很好,他开口也算省了她动手。
走在哪里都被人敬畏的大魔法师手拢在袖子里,目不斜视地笔直站在黑潮身边充门面。
黑潮依旧是那副理性至极,表情高冷的模样。
她垂眸,温柔地凝视着这座发生了一切的黑塔。
她真喜欢历史里发生的幺蛾子。
戴维毫无戒心地与昔日友人重逢。
他们的老师追求绝对的强大,天赋绝对的纯粹,对学生苛刻傲慢,刻薄无情,当年不知道死了多少学徒在塔里,哪怕是最后……也有人因实验的后遗症崩溃死亡。
还好,安吉师兄是个不服输的人,力所能及地尽力拯救了所有人……
夜幕降临,他毫无戒心的睡去。
无味的异香沉入梦中。
第一日。
怪异的梦里,怎么也追不上的熟悉身影一闪即逝。
第二日。
苍白的梦里,他只站在浓雾里,万分恐惧地在被自己触碰时头颅掉落,转瞬崩塌。
第三日。
猩红的梦里,惨死的少年恋人对他无声地大喊,他贴近了拼命想要听,却寂静收割。
他浑身冷汗地惊醒,又转瞬忘记褪色的梦境。
胸中只余恐怖的愤怒与无处而来的焦躁。
他要走的这一日,在塔顶与黑潮道别。
黑塔的穹顶是倒悬的广阔海面,无尽的漆黑浪潮涌动,只让人恐惧它会在转瞬间倾覆,使其下的人尸骨无存。
或许是许久未返这座年少时的噩梦之地,近几日荒诞的梦境让他心神不宁。
他笑了笑,黑潮师兄如今是这座传承数百年的黑塔塔主,优雅又威风,前途不可限量,他还是少些事的好。
黑潮的那个出息徒弟端着一杯白髓溶液,面色苍白冷淡地走过他身边,递交给她的老师后离去。
黑潮几不可察地一滞,随即指尖微微痉挛,温柔地抚摸指下的白玉球。
白髓溶液……
大魔法师戴维目光直勾勾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白髓溶液,现代仪式里骨髓河流的象征物,玉化处理脱脂骨制品的材料。
玉化骨制品。
玉。
骨。
他可能是魔怔了。
他鬼使神差地、冷静地,走到优雅含笑的塔主师兄身边——忽然出手打碎了他的爱物白玉球!
……中空的。
一个被处理得圆润透滑的头骨。
他相依为命的少年恋人,没能有幸与他呼吸自由的空气,后遗症恶化死在了安吉洛普洛斯血战胜利的当天。
他或许该问问尊敬的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在亵渎他的骨骸?
可那些怪异的苍白的猩红的梦。
那些浓雾,暗影,恐惧,噤声。
却在顷刻间击垮了他的理智——他发了疯地与黑潮开战!
那些追求绝对理性的克制,对感情的不屑;那些憎恶的妒火,隐秘的爱意——黑潮老师。
你的恐惧,你的欲望。
我都知道。
与人的相遇只会在不经意间增加杀死她的几率。
那么你呢?
黑潮,你恐惧与谁相遇?
天光动作放轻,替罗萨莉干燥龟裂的皮肤施上碧绿的药膏。
如今,自然灵感或许比大魔法师还要高的罗萨莉,培育中古绝迹的魔法植物种子,竟也不费几分力气。
如磐石般稳固的高塔在震动,在一方不留手的攻击下发出惊天的碎裂巨响。
她奔跑起来,将杖尖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真可怜啊。
失去挚爱的人最容易发疯。
戴维死去。
侧靠塔主座的黑潮病态又苍凉地大笑了出来,望着温热尸体的方向。
黑潮亲手杀死了多年不见的戴维。
我会是你最好的学生。
她眼眸柔软地垂下。
黑潮,亲手杀死爱人的感觉,你喜欢吗?
她一步步地走到重伤的黑潮身边,神情冷淡地看着他。
黑潮浑身是血,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
这么虚弱。
虚弱得……似乎只需要再一击,就可以在此刻杀死他。
血污纠缠着银发,极深的伤口和大面积溃烂的脸庞就像是故意为了获得疼痛一般。
因为无法抑制的嫉恨谋杀,又因为追求绝对理性而压抑糖果砒|霜般不受控的爱意多年。
原来这双眼睛也会浮现痛苦吗。
黑潮,你活该众叛亲离,死在这个塔顶。
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黑潮歪头,虚弱地舔了舔嘴角的血。
“天光……你也恨我吧……”
一位大魔法师疯狂地战斗至死,消磨了他。
他如此狼狈,如此近——
近到可以试着在他撕碎契约的命线前趁他因伤势反应不过来击杀。
她露出犹豫的神色,手缓缓地伸了过去……
天光嫌弃地拽起黑袍的高大男人。
现在杀不了他。
杀不了!杀不了!失败了!
她的心里如坠冰窟——
只差一点她就会死去,黑潮进阶了大魔导师!
那些自虐的伤口,那些忌惮她后早出晚归的日子,那些终于愿意面对矛盾的心境。
他是故意的!
他进阶了!
失败了!
黑潮阴沉地看着这个好学生,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天光眼神疑惑,心惊肉跳!
她衷心于契约又叛逆于他。
无可挑剔。
他想。
太巧了吧?怎么就是无可挑剔呢?这不对吧?
的确是他要求天光做这些琐事的,就在白髓溶液需要定期提供的这个时间,“风轨”磨损了。
他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就暴怒地抓起她!
天光企图逃离——
要把人骨头压碎的威压从重伤的黑潮身上传来,精神力直接搅开她的脑子,粗暴地翻阅着她过往的一切!
——她赢了。
升阶至大魔法师之前的秘境里,她吃了狠毒的机关也要拿的,是一份记忆维度操纵魔法。
她早已自己抹除了谋划和动手的记忆,自洽了当时的现场,删掉了一些虚与委蛇。
除此之外,她骂的一句都没删,曾经的天真与信任也没有删去。
九分真心,一分假意,这样的效果最好。
没人教过她这个,但当她下定决心要做的时候,她会做得比谁都要擅长。
一切荣耀尽归吾师黑潮。
那一场万众瞩目的比赛里,在漫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她嚣张地对黑潮俯身时——窥到黑潮看似优雅沉稳,实则微僵一瞬的身体。
那时她想的就是——她会赢。
黑潮。
老师。
你在装作没有被打动啊。
暴力地翻阅了她的大脑的黑潮看着连话都讲不出来的学生。
安吉洛普洛斯失神地给灵魂出现了损伤的天光扔下。
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像犹豫着亲近人类却被忽然踢了一脚的小猫,眼神抗拒又恐惧。
警惕心强,不怕孤独。
认同他的理念,不恐惧他。
她也曾……
最终,他的手搭在了学生鸦黑的长发上。
天光骂他。
灵魂受创大抵会十分疼痛,可他那从不低头的好学生,魔法依旧稳定凶狠地溶解他的手,他挥散了学生试图攻击他的魔法,僵硬地笑着强制抚了上去。
他怎么会蠢到差点以为这个聪明的学生会在契约的血战前算计背叛他。
他在孤独的塔顶,一遍一遍地喃喃说:“天光,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流浪过,所以很乖。”
杀人要诛心。
翻阅记忆,最能满足一个疑心病控制狂的心理。
不自知地想要忠诚,我给你。
不自知地想要叛逆,我给你。
不自知地想要荣耀,我给你。
杀死爱意的大魔导师倔强地抱着与他是一路人的乖学生,他依旧高傲,却不知为何像抓紧了一根稻草。
重伤在地,谋划了一切的乖学生发丝垂下,盖住了半张脸,与他如出一辙的蓝眸晦涩又快意。
这是你教我的啊。
她会更疯狂一点,更狠心一点,更狡猾一点,然后——
装作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教导,培养,资源的倾泻。
你不能说黑潮对天光不好,但他们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相遇。
他不会爱人,只余扭曲,自相见起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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