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的边缘,大魔法师轻轻一划,帷幕被割开。
一座恢弘的漆黑高塔赫然伫立于她的无意识领域中,她的精神核心被藏匿拱卫在其中,精神力正是从此调用。
精神领域里,这是一个维度重叠的空间。
天光推开门扉,给某个在黑塔第一层十分钟死了八次的小朋友踢了出去。
还差一点才会疯掉。
她现在心情好,也就多了点仁慈。
不建议部分小朋友一门心思地蓄意伤害他人哦。
她走上螺旋的记忆回廊。
枯萎公约屠杀这片土地的那一年,弗朗茜死去,她一个人生活。
几天后,煮熟了发芽土豆,差点吐到死的她,被失去了丈夫儿子的邻居海薇阿姨带进家门。
谁也取代不了对方失去的家人,她们心知肚明。
就像为了更大的生存几率,选择群居的动物一样。
到底还是她受到海薇照顾多一点。
后来,资源在这座被封闭的城池里逐渐告罄。
食物,药品,木柴。
她曾见过生吃了鱼的人奄奄一息地坐在街角,巨大畸形的肚皮上静脉凸起得可怕,四肢瘦得像麻秆。
目中无光的人频繁地走在街上,肢体僵硬。
人命的价值越来越不值一提。
死人堆的味道越来越浓,她捡到垃圾堆里的新鲜橘子皮,反复抵在鼻子下嗅着。
柑橘的芳香油,拯救她于腐烂尸体的气味。
只需要几个月,食物的争抢就可以到无法阻止的地步。
等死的困兽里,有人抱着希望求生,有人陷入疯狂。
尽管努力地寻找着食物,付出着劳动,但她和海薇两个人,都快饿死了。
饿意实在是很难挨,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的胃在消化自己,驱使人为了获取食物变得疯狂的感觉。
于是那一天,两眼昏花的她在街角遇到一个高挑的男人。
他一身黑袍,银发蓝眸,举止优雅至极。
她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在地狱里神采焕然的男人。
她猜自己可能不是很幸运。
在城里,精神和身体能健康成这样的人,不是吃小孩的变态,就是卖小孩的变态。
他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凹肌瘦,头发像狗啃的自己。
“年龄也超了。”
年幼天光松了口气:妈的,太好了。
“不过也不是不行。”
年幼天光大惊失色:淦!
黑潮看着女孩变化的脸色,感觉有趣又好玩。
她想跑,但实在是饿得什么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她猜她如果此刻情绪过激心跳加速的话,大概会加速能量的消耗直接昏过去。
送人头都没这么贴心的。
于是她掏出瘪瘪的口袋里藏的橘子皮,猛吸了一口。
刀在后腰上。
死也要死得明白点,有机会的话她会记得割他的动脉溶了他的脸的。
黑潮看着女孩像小猫吸猫薄荷一样吸着橘子皮,大笑了出来。
新鲜的橘子是他带来的,在这个瘟疫城市进行傀儡实验时做消遣。
比起一个一次性的消耗品,养一个爪钩锋利的黑猫崽子,好像也挺好?
短暂的冲动里,他竟也不觉得这事麻烦。
他向来是个说做就做,肆意妄为的人。
大魔法师黑潮漫不经心地对年幼的天光说:“做我的学生。”
天光猫猫:警惕!
那不是商量的语句,而是一个通知的决定。
他走到想逃的暗元素崽子面前,打掉她的刀挥散漆黑的秾流,手掌抵在她背上,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暴力释放的稀有元素天赋。
天光终于知道,在那次生命被威胁的关头爆发的力量是什么。
暗元素,最稀有强大的元素之一。
它幽暗狞恶,隐蔽无声,轻而易举地销蚀溶解了那个人的整只手和她的那截头发,就像恶毒的诅咒,掌控艰难无比,却也开始有一些亲昵地绕在自己的指尖。
黑潮缓慢地转着手中的戒指,银色长发垂在黑袍的胸前,“城主将你们锁在了这里,因为你们无力软弱如羔羊。”
他声音低沉柔缓,眼角带着无法深究的笑意,“我教你真理,瘟疫,复仇,生存,胜利,黑袍的一切。”
他看到那双蓝眼睛深处燃起冰凉浓稠的野心,不由得笑了出来。
了不得啊……了不得~真是个天生的黑袍。
他淡笑着,开口说出并不过分的契约,“灵魂,身体,你生前死后的一切尽归我。”
他黑袍曳地,看着天光,冰冷又优雅地。
天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头脑发昏地问,“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哦。”
……
就这样,为了一盘面包,她给自己卖了。
她求了黑潮老师,临走前给海薇阿姨送去了另外半筐面包。
黑潮饶有兴致地看着莉莉·海薇,问他的崽子,“她和你没有亲缘关系吧?”
天光点了点头,准备挥别愣神的海薇阿姨。
再见了海薇,她去攀危险的高枝了。
黑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对着中年女人兀自决定道,“如果你不想在这座城池里被困死的话,看在我学生的份上,我可以带你出城哦。”
代价是——
他笑眯眯地,看着十分诚意礼貌。
“我的塔里正好缺一个会烧菜的女仆。”
于是一场实验体丰富的傀儡魔法测试过后,黑潮收获了计划之外的一个学生,还有一个或许有大用处的莉莉海薇。
在塔里,她开始学习魔法知识,踏入这个超凡的世界。
黑潮是个老派的黑袍,看不起白袍,看不起近战,看不起软弱。
没有灰袍,因为寒酸的灰袍从一开始就不会入他的眼。
正常培养一个黑袍要十年,她超了一岁,坐在塔主位的黑潮毫无慈悲地笑着说,“天光要在成年的那一天向我挑战哦。”
九年后的十七岁,在塔的见证下,她需要弑师才能毕业。
少了十分之一的准备时间,压力倍增。
……好的。
她不懂为什么要弑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她会努力的。
弗朗茜教的她读书写字,她的字迹很漂亮。
但那都无法帮助越来越繁重的课业,枯燥且难以理解的神秘学知识。
黑潮对她的要求很高。
“就这点动力吗?废物。”黑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把她出了错的作业摊开,语气优雅地给她讲解正确的步骤。
她腰杆笔直,心里就烧着了一股火:非要证明给黑潮看,看她能学会。
学习是有规律,可以学习的技能。
咽下所有的不开心死记硬背,然后反复地使用在实战中,把这种知识刻到肌肉记忆里。
抄写十遍就没什么记不下的东西,短期记忆重复锻炼形成长期记忆,利用人类对图形和空间记忆的擅长将线性思维构筑成网络化的思维,继而慢慢建造属于自己的思维宫殿。
黑潮是个矛盾的人,他一面像是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趣事一样,对她付出心力,一面又喜怒无常地,以一种让人不安的情绪望着她,嘲谑她的某些决策。
他经常幸灾乐祸地看她这个新手栽到坑里去。
海薇阿姨有点怕这个把她当隐形人的大魔法师,魔法师可都是踏入了超凡,杀人如草芥的大人物。
可她觉得,虽然生活苦得猫猫流泪,她也还过得下去。
只要满足了黑潮对她的学业要求,不犯同一个错误第二次,这个人其实很好讲话。
战斗天真,好的,她会更狡猾一点。
魔法不够熟练,好的,她会练到瞬发。
软弱,好的,这只小鼠会被暗流闪刺轰死。
那是在图书馆和训练场里学得昏天暗地的三年。
她也握紧了契合自己的影魔杖。
魔力池更充盈,元素攻击力更高,这就是……所谓天赋啊。
黑潮望着训练场上的暗元素中级法师少女,眼中晦涩。
回过神来,他懒洋洋地说。
“这次考核的奖励你可以自己选哦。”
“我想提问一个问题。”
“?”
“问。”
“老师的名字是什么?”
黑潮愣住,半秒后,胸前的绿松石月季胸针才微微抖动起来。
他昂起下巴,“我叫安吉洛普洛斯,姓氏保密。”
天光伸手从空气中揪了一口虚无的信息,按到自己光洁的额头上,按到自己的记忆里。
“我会好好铭记的,黑潮老师。”
他木着张好看的脸,他的确不会允许天光直呼他的名字。
却不知为何有点气急败坏地在心里咒来咒去,最后骂一句:蠢笨。
魔法世界的入门很艰难,进阶后难度只会指数级增加。
黑潮是个讽刺语言专精的人。
在你现在的职阶,元素魔法师需要适应环境的改变——而不是塑造战场,您对自己可真自信,我衷心地祝愿你在挑战我之前不会死在秘境里。
与人的相遇只会在不经意间增加杀死你的几率,我的大善人学生,放出马群就好了,少管那个女仆。
爆发不够疯狂,你居然还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怕伤到自己吗,金贵的废物。
对魔导器使用后的魔力残秽敏感度太低了,天光啊……
他叹息着,眼里是十足的乐趣与期待。
真可怜~哦呀呀。
他的学生永远只会轻轻皱眉,然后照单全收。她有些技能不够纯熟,这是事实。
天光,他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带笑。
不够,不够。
你还要……再聪明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反复地看那些过去,我只有一句话想问。
黑潮,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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