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二叔家离得不远。
一会就到了。
二叔不在,就二婶跟堂妹沈秀珠在家,二婶孙秋枝在门口跟邻村一个姓王的婶子聊着天,两人关系好,平常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二婶眼神好,远远的就看到沈夏跟她妈了。
“大嫂,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又看向沈夏,“夏夏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夏喊了声二婶,这才回答,“刚到家的。”
她这二婶是个人精子,而且啊,特别在乎别人对她的态度,比如说,自家小辈碰到二婶是一定要打招呼的。
“快进屋吧,外头热,屋里有电风扇呢,”说到电风扇,二婶的语气都透着骄傲,“这电风扇好用是好用,就是费电。我说不用买,你二叔非要买回来,一百多块钱呢!你二叔说是你秀珠子读大学辛苦,让她回家好好休息,怕给热坏了。”
新买的电风扇,不炫一下,这二婶心里不舒服。
沈夏就听着,偶尔附和一下。
邻居那王姓婶子看孙秋枝跟沈夏聊得起劲,一看时间不早了,说了一声就走了。
二婶留她:“进屋吹风风扇啊。”
“不了,我想起来还有事呢。”这王姓婶子戴好草帽,步子走得飞快。
二婶领着沈夏进了屋。
沈夏一回来就到她家来了,怕是有什么事,就问吴桂英,“大嫂,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吴桂英点头道:“还真有事。是这样的,明天我家夏夏跟人相看,没合适的衣服,秀珠衣服多,我想着跟你们借一件,明天穿完还回来。”
“这可是好事啊!走,我领你们进屋看衣服去,”二婶会做人,“夏夏,你看上哪件只管拿,不用客气!”
接着拿领沈夏去了堂妹沈秀珠的屋。
沈秀珠在屋里吹着新买的电风扇,正看书呢。
看到她妈不敲门就进来,本来有些生气的,可看到沈夏两人,气消了些,站起来跟沈夏母女俩打招呼:“大伯母,姐,你们吃了吗?”
“秀珠,妈去年不是给你买了件新裙子吗,就是见客穿过两回那件,你把它拿出来,给你姐,她明天相亲,得好好打扮打扮。”二婶跟沈秀珠说完,又看向着沈夏,“明天我跟秀珠要回趟娘家,要不然秀珠就能帮你打扮打扮了。”
“姐要相亲?”沈秀珠挺惊讶的,她姐不是死活不肯相亲吗,以前还说过这辈子不结婚的话呢。
现在又变了。
“我倒是没想去,我妈非让我去。”沈夏无奈得很。
沈秀珠猜到了,笑了。
她打开自己的衣柜,翻翻捡捡,挑了三件出来,一件就是她妈说的那件,去年买的穿过两回的,这衣服倒是新,浅灰色的,只不过版形不太好,穿着不显身材,松松的。
还有一件是今年买的新裙子,是一条白色打底绿色小碎花,的确良的布料,长裙。当初沈秀珠在商场一眼就看上了这条裙子,可惜这条裙子穿到身上还是长了些。
到现在她一次都没穿过。
把她这条裙子放到沈夏手里:“这件颜色好看,姐你试试。”她还悄悄告诉沈夏,“这是我跟同学一起去商场买的,那同学的姑姑在商场当销售员,算的瑕疵品卖的,其实裙子好得很,一点都没坏。”
还有一条也是八成新的,是沈秀珠很喜欢的一条纯白素色裙子。
别看这裙子不起眼,穿到身上特别显气质。
吴桂英看上那条一次都没穿过的绿色小碎花长裙了。
这裙子颜色好看,又新,还洋气,穿到她家夏夏身上肯定好看,有了这条裙子,明年相亲的事十拿九稳了。
沈夏看上了沈秀珠衣服柜里一条浅绿色、上面印着小白花的裙子,不为别的,就因为这裙子够旧,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洗褪色了。
穿旧衣服的话,成功率肯定低多了。
“秀珠,那就这件了。”吴桂英对那件商场买的绿色小碎花裙子爱不释手,还跟沈秀珠问了价钱,恨不得立刻就买下来。
沈夏二婶没同意,“哪能让你们花钱呢,你们想要就拿去吧。”
“那感情好!”吴桂英就不客气了。
老二家条件好,底子厚,哪像她家啊,但凡存一点钱都被沈夏她爸给拿出去用了,不是给老人用了就是给兄弟用了。
吴桂英费了老大的劲才只攒了一点点私房钱。
吴桂英帮闺女借着相亲的裙子了,道了谢之后,高高兴兴的带着沈夏回家去了。
她还没吃午饭呢,怪饿的。
等沈夏两人走远。
二婶孙秋枝关了门,说沈秀珠:“那新裙子也不知道装到包里,让她们瞧见了吧,看你这裙子还拿得回来。”
沈秀珠笑:“妈,不是你说送堂姐的吗?怎么怪到我头上了。”
孙秋枝不高兴:“我就是嘴上一说,谁知道你大伯母会同意!哪有她这样的!说不让客气真不客气了?”
那一条裙子多贵啊。
回去的路上,沈夏的耳朵一直受罪,她妈的话就没停过。
“你看看秀珠买的裙子,再看看你平常买的衣服,你都不知道学学你堂妹,你长得不比她差,怎么就不知道打扮呢?”
“外人一说起咱们沈家的姑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堂妹,说她漂亮又会读书。你也不知道学学!”
这话是一句接着一句啊。
“妈,你看咱们家门口,那是周婶子吧,她怎么又来了?”沈夏心里一喜,是不是这相亲的事黄了啊。
那可太好了。
周婶子在沈夏家门口急得团团转呢。
沈夏赶紧跑过去,“周婶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找我妈啊?”
“你们可算回来了!我等老半天了!”周婶子人胖,才等了一会这汗就把衣服给沁湿了,手里的毛巾一直在擦脸上的汗。
可算把人给盼回来了。
要是这母女去了城里,她真是要急疯的。
这老蒲扇不顶用,扇出来的全是热风。
吴桂英赶紧开门,让周婶子进屋歇歇,还接过周婶子的老蒲扇,使劲的给周婶子扇风,“有没有凉快一点?夏夏,给你婶子倒杯凉水来,井里吊的那个大西瓜你也搬出来,切开给你婶子吃。”
她家今年种了西瓜,西瓜多,管够。
沈夏倒了一大搪瓷缸的凉开水,递给周婶子。
周婶子两口就给喝干了。
吴桂英手上拼命的给周婶子扇着风,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看沈夏去井边拉西瓜去了,这才压着声音问:“怎么了这是,难不成是那家人变卦了?”
千万别这样。
她闺女好不容易相到一个条件好的。
周婶子解了渴,又擦了汗,这才凉快一点:“不是!”
那吴桂英可就放心了,“你真是吓死我了,这大热天的还在门口等着,要不是急事就回家等嘛,两家离得又不远,何必在外头受罪呢。”
周婶子说:“我哪等得了啊!我心里急啊!”
她换了口气,又说道,“你不知道,刚才我一回家,隔壁村的老李等着我呢,说是来给你家夏夏说亲的!是他们本村的,外姓。姓林,可是个大学生呢!这孩子模样周正,高高瘦瘦的,多好的条件啊。你想想,能考上大学的,能差到哪里去?”
吴桂英连连点头。
那是!
能考上大学的,脑瓜子都好!
不像她家沈夏,看着聪明样,考三年了,都没考上。
周婶子又说:“这本来是好事,可他们非要明天就相看!说后天那林大学生要坐火车去学校报名!”
她着急啊,“你说这事闹的,太赶了,反正这话我是带到了,成不成就看你了。”
“这也太急了”吴桂英虽是这么说,可舍不得放弃这个好大学生的女婿人选,她脑子疼“明天何团长不是说过来吗?这都定好了,总不好毁约吧,这可怎么办?要不,让何团长后天来?”
人家大学生要上学,确实不好改日期啊。
“那肯定不行啊!何团长的假期都是有数的,后天人家得走了,”周婶子想了想说,“何团长定的下午,要不上午先见见姓林的大学生?”
“这不好吧,两边撞着怎么办啊?”吴桂英觉得,一天见两个时间真的太紧了。
传出去对她家沈夏的名声也不好。
周婶子说,“那怕什么,林大学生就在隔壁村,早上过来,看完就走呗,不会撞到一起的!虽然说何团长条件特别好,可……人家比你家夏夏大六岁呢。”反正,她觉得还是林大学生好一些。
年轻,又有前程。
还是未婚呢。
“这样行吗?”吴桂英举棋不定。
都半年没人给她女儿牵桥搭线了,这一下来了两个好的,她真不舍放弃。
周婶子往井边看,沈夏正在那拉大西瓜上来呢,“要不,问问你家闺女?”
“千万别,依那丫头的意思,她是一个都不肯见的。”吴桂英才不给沈夏拒绝的机会,她一咬牙,“就听你的,明天见林家那个,下午见姓何的!”
就这么定了!
“你确定了?”周婶子站了起来,“那我去跟林家人回话了啊,可不能反悔的。”
不能砸了她招牌。
“就这么定了!”
周大婶等不急,拿着大蒲扇就走了,她得回家跟人回话呢!
那边在等着。
沈夏抱着井水冰过的大西瓜过来的时候,周婶子已经走了。
这西瓜又吊上来了。
“妈,周婶子过来,到底是什么事啊?”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过来。
沈夏挺好奇的。
两人说话,还把她支开了,说什么小秘密呢。
吴桂英看着自家屋子,觉得地面该洒水扫扫了,这桌子也得全部擦一遍,还有窗户也得收拾,鸡窝得好好扫一扫,那鸡屎味有点重啊。
一抬头,看到房梁上蜘蛛网了,该扫清一清了。
屋后头那柴火堆得不够齐啊。
这么一想,吴桂英觉得一堆的事。
不急,不能急。
先收拾屋子,对了,沈夏的屋子得好好收拾!万一人家要看呢。
“夏夏,你回屋把你床单被套全换了,换套新的,赶紧去啊。还有你刚才带回来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别乱放,衣服放到柜子里,盆子桶什么的放到后院去。还有啊,把你屋里的被子抱出来晒一晒!“
沈夏坐了一上午的车,还想着好好休息一下的。
之后,她跟她妈忙了一整个下午,她妈连饭都没吃,菜还在锅里热着呢。
沈夏发现自己还要摆柴火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妈,相个亲,不至于吧,又不一定会成。”过年都没收拾这么细致。
“怎么不至于啊?见屋如见人,看到老娘就知道闺女是什么性子,我这辛辛苦苦的收拾是为了谁啊?”吴桂英瞪了沈夏一眼,“你明天给我好好表现,不许给人家摆冷脸,听到没有?”
吴桂英想起来了,“你辞工这事不许声张,连你爸都不许说,听到没有?”
有工作能拿工资,也是项长处。
“我爸去哪了,一下午不见人?”
吴桂英也纳闷呢,“是啊,去哪了这是?”
后来还是沈夏二婶过来说的,沈夏她爸跟她二叔去城里三叔家了,爷爷奶奶前一阵被三叔接过去了。
好像是有什么事,两兄弟都赶过去了。
具体什么事没说。
吴桂英听了这话就有气,这沈大国(沈夏她爸)关键时候真是不顶用,每次家里有大事都不在,小家不管,只顾他那姓沈的那一大家子。
原先赚的那一点钱都是被贴老沈家了。
“以后找男人,别找你爸那样的,穷大方!家里有事人影都不见!”吴桂英把这笔账给沈大国记上了。
沈夏觉得,不找最好。
可她妈不听啊。
火车站。
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男人提着行李下了绿皮火车,本来应该是明天到的,他提前放假了,就改了前一天的票。
约的是明天下午见。
他是打算明天上午坐车去沈家村,他有个远方的小姨也是在那一片,先去小姨家坐坐,顺便打听一下女方那边的情况。
林家村。
林兴易刚刚闭上眼睛,耳边就响起蚊子嗡嗡的声音,本来就睡不着,这下更睡不着了。
他坐了起来。
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个沈夏。
沈夏,土生木长的沈家村人,高中毕业,连着三年高考都没过,在城里的棉纺厂当临时工,家里有二个兄弟。
从林家人的描述来看,这位沈夏就是一个很正常的姻缘不好的本土姑娘。
考了三年都没有考上大学。
这不像他心里的那个人。
他的沈夏,可是当年的省状元,分数比他还高,他们进了同一所大学。
想到这,他眼中带了丝笑意。
外头公鸡打鸣的声音一下子把林兴易拉回了现实。现在是1982年,不是二十一世纪,这里也没有他的沈夏。
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一下,记得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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