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总。”顾岩不咸不淡点头， 维持基本的面子关系。
顾家和柳家都是本土豪门大族，他来是理所应当的事，不来才会受人诟病， 并且会有人猜想， 柳家和顾家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柳卓诚自觉柳家和顾家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生意上偶尔会有些小摩擦， 但这也是十分常见的事。
顾岩却不这么觉得。
前段时间境外资本突然对夏柳两家发起金融战，他也有所耳闻， 而且柳家和夏家是联姻， 云曦的LD要进入国内市场， 势必和安林制药成为竞争关系。
所以，对于柳家，他自然是不冷不热的。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 从他的态度就能看出，顾家和柳家的关系恐怕不怎么样。
“我家潇潇之前和陆小姐有些误会，我已经让那孩子这段时间在家安分守己， 面壁自省了。”柳卓诚看向陆云曦，“不知道陆小姐能不能给她个机会？”
陆云曦不置可否：“柳先生， 有些事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翻篇的。”
见她没有松口的意思，柳卓诚瞬间沉下脸来。
现场气氛变得静默， 顾岩也只是笑眯眯喝茶。
最开心的不过苏泰， 他也不是爱看热闹，就是单纯喜欢看柳卓诚吃瘪。
上次在拍卖会， 他那个难缠的女儿就已经让苏泰很不喜了， 更何况柳家还是夏家的姻亲。
在外人看来， 这两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其他人也看到了柳卓诚难堪的脸色，被一个小辈这么当众拒绝，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他们却视若无睹，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欸，夏总也来了啊。”
柳卓诚回头，果然就看到夏毅和他妻子并肩而来。
夫妻俩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各自和相熟的人打招呼。
“顾总，不请自来，还望不要见怪。”夏毅又和柳卓诚打招呼，温文尔雅道，“这次我们原意是和柳家商定婚期，听到顾总过生，就厚着脸皮上门讨杯酒喝。”
“来者是客，当然不会，夏总请坐吧。”顾岩虽然在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
本来和豪门圈贵太太们在交谈的安芷，余光瞥见陆云曦的长相后，瞳孔骤然一缩。
她眼底带着怨恨嫉妒以及不甘，里面有浓稠的恨意，死死地盯着陆云曦看。
察觉到那一道不善的目光，沈骁略微侧身，偏头和陆云曦说话，隔绝那道视线。
看到沈骁坐在陆云曦身边，动作亲密，夏毅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陆云曦也注意到了安芷不同寻常的眼神，她略微蹙眉，觉得对方神态有些不对劲。
“你故意的是吗。”落座时，安芷咬牙切齿，保养得当的脸上凶狠毕露，但在有人看过来的时候又换上笑脸。
“因为她和苏青黛很像，你故意把我带过来，你希望我怎么样？忏悔？”
安芷冷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夏毅耳边恨声道：“该忏悔的人是你！当初如果不是你对自己的嫂子怀有歹心，她最后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夏毅面不改色，露出温润消息：“是啊，我喜欢青黛，那你呢，爱上自己丈夫的哥哥，你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吗，阿芷。”
“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怨恨我对青黛好，实际上你是嫉妒她能嫁给夏昭。”
“你和我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句话就像惊雷，彻底把安芷脑海里那根火线引爆。
她忍着要掀桌的冲动，指甲掐进肉里，额角青筋毕露。
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知道怎么戳对方的肺管子最痛。
当年车祸本来是意外，而安芷发现后，只让人把夏昭救走了。
苏青黛命大，扛到了苏家人来救她，不过到了医院生下两个孽种没多久就死了。
所以人都以为那是两个死婴，只有她知道，苏青黛当年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
吃完晚餐，夏毅他们在前厅谈事，豪门太太们在顾母的带领下，去后花园散步赏花。
陆云曦不是很喜欢热闹，她站在一株兰花面前，独自观赏。
顾母也知道她的性子，没有主动前去打扰。
“陆小姐。”看着她的背影，安芷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很快又收敛，她缓缓向前。
“听说前段时间梓川和你弟弟之间发生了一些小摩擦，梓川这孩子性格向来温和，我想这其中应该是有些误解的。”
她知道，夏毅是怀疑她是苏青黛产下的那两个死婴之一，但是因为她的背景以及有个弟弟，又不确定了，所以故意带她来。
而安芷在看到陆云曦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这绝对是苏青黛的孩子。
所以她弟弟谢逾相貌为什么和梓川有些神似，也就能说得通了。
而且陆云曦的出现太可疑了，一个在国内没有任何生活痕迹的人，突然冒出来，说谢逾是她弟弟。
很可能是当年姐弟俩被分开带走，而且年龄也相符。
但她需要证据。
拿到陆云曦的头发是不可能的，她是医生，对这方面肯定很敏感。
唯一能下手的地方就谢逾家里。
陆云曦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她的一切心思都被洞悉。
安芷微不可察皱眉，刚要说话，就听她冷淡开口：“如果是道歉，那就不必了。”
“不是道歉，就更没必要。”
安芷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她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囡囡，”顾母看到这边僵持的氛围，笑着过来，“你们俩是第一次见吧，难不成还有什么悄悄话要背着我们说呀。”
“干妈。”陆云曦目光柔和下来，没再看安芷，“我陪您去别的地方赏花。”
“好呀，不过这里的花品种怕是没有你家的多哦，你别觉得无趣才好。”顾母随意的一句话，让其他人对陆云曦的身份又开始揣测起来。
很明显，话里透露的意思就是陆云曦的家世不输顾家，顾母这话也是想让安芷有些忌惮。
看着两人被簇拥着离去的背影，安芷冷哼一声，打了个电话出去。
“我要谢逾所有的资料！”
这场宴会，宾至如归。
男人们在这里谈成了合作，太太们也结识了不少新面孔。
豪门圈每年都添人，也有外地大家族嫁过来的，这次算是认认脸了。
顾浔因为那声姐夫，在少爷圈里面子大增，也更加有恃无恐。
沈骁在和顾岩他们谈生意，沾了陆云曦的光，顾氏集团原本就想要搭上沈氏集团，这次顺利谈下合作。
“囡囡，那个夏太太是不是有点不对劲？”顾母不是迟钝的人，她也察觉到了安芷有些怪异。
“如果是因为她家孩子，也不应该的呀。”安芷对自己的一儿一女可没什么温情可言。
陆云曦对夏家私事不是很了解，她扬眉，好奇道：“干妈，您为什么会这么说？”
“这就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难得见她有兴致，顾母叹了口气，“其实夏毅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兄弟俩同时爱上了苏家的小姐，不过苏家小姐喜欢的是哥哥夏昭。”
“而弟弟被迫联姻，娶了安家的小姐。”
“说来也是孽缘，夏家人当时都住在老宅，每天同处屋檐下，夏毅对新婚妻子视而不见，反而对嫂嫂逢迎讨好，当年这件事也没少闹笑话，安芷忍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怪可怜的。”
“可能是因为丈夫的薄情，她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没有感情，甚至有意把女儿嫁到沈家的旁支。”
没想到还有这些曲折，陆云曦问：“夏毅的双胞胎哥哥呢？”
“二十五年前烧炭自杀了，他和苏小姐遭遇车祸，苏小姐产下双胞胎死婴离世，可能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吧。”顾母放缓声音，“这件事夏家后来不允许自家人再提起，可能其中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豪门大族，谁家没点龌龊事呢。”
有时候她觉得顾浔虽然混账，但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用做取舍，反而挺好的。
像夏老爷子，当年一定很后悔，不应该让苏青黛进门。
这样可能大儿子还活着，儿媳也不会发生意外。
“说起来你和苏小姐的孩子应该差不多大，”顾母回想了一会儿，惊奇道，“她好像也是五月份生产的。”
顾母不知道陆云曦并非陆氏夫妇亲生，毕竟她也很少见到他们夫妻俩，当年那夫妻俩回国也是来去匆匆，没有见上一面。
而陆云曦却因为这句话，平静如水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从顾家别墅告别后，在顾浔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陆云曦上了车。
旁边的沈骁见她心事重重，不由问道：“怎么了，是夏家那位太太让你不开心了？”
“不是，”陆云曦问他，“你听说过夏家大太太吗，就是那位苏小姐。”
“嗯，苏老板的妹妹。”沈骁点头，“知道的不多，很少有人提她。”
刚才在宴会，一向笑眯眯的苏泰自从看到夏毅出现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很难让人不注意。
“苏小姐和夏先生去世以后夏家人就对他们三缄其口，这么多年过去了，旁人也很少说起这件事了。”
当年的事太过复杂，死者为大，也没人再拿来开玩笑。
“小逾是在澜市一院门口被谢家夫妻捡到的，我当年也是被爸妈从医院外面带走的。”陆云曦拿出和孙旭的聊天记录给他看，“我和小逾的出生日期都没有改，和苏小姐产子是同一天。”
“但她生的是两个女婴，而同一天医院没有人再生过双胞胎。”陆云曦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本来怀疑我和小逾是被亲生父母从别的地方扔到一院门口的，那个时代很多人养不起孩子，又不忍心孩子就这么饿死。”
陆云曦原本觉得被扔在澜市一院门口，是因为亲生父母觉得会有人把他们捡走，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沈骁看完了聊天记录，把手机还给她：“你是怀疑，苏小姐产下的这两个死婴有蹊跷？”
“嗯。”陆云曦点头，她给孙旭发消息，“现在只有找当年妇产科的医生问一下情况了。”
孙旭现在在澜市一院如日中天，他想要查什么比外人容易很多，只要调一下医院当年的妇产科接生人员名单就知道。
接生不可能只有一个医生在现场，如果有人作伪证，也能从别人那里找到突破口。
孙旭那边的消息回得很快：[收到，陆小姐，我会尽快给您回复！］
孙旭有一桩好事，就是他办事牢靠，而且不会问为什么，只会老老实实完成交代的任务。
见她有些沉默，沈骁伸手，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虽然没说话，但陆云曦的心里安定了不少。
两人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沈家的私人机场，直飞曼城。
-
回程路上，夏毅和安芷心思各异。
外面的路灯影子飞速掠过，谁都没有心思看。
夏毅心里震惊的是陆云曦不止和顾家有关系，和沈骁也非同寻常。
难怪柳潇潇在她身上讨不到好处，柳施琅也栽在她手里
而安芷却在心里怒骂苏青黛那个贱人。
陆云曦的眉眼和苏青黛太像了，虽然气质截然不同，没有苏青黛那种我见犹怜的勾人眼神，可她冷淡的样子和夏昭非常相似。
夏家两兄弟，一个冷淡至极，一个谦谦君子。
前者是真冷淡，只对苏青黛不同，而后者则是伪君子。
夏梓川就是像极了他这幅样子，所以安芷对儿子也十分不喜。
“阿芷。”夏毅忽然开口，嗓音温和，“你是不是也觉得陆云曦和青黛很像。”
安芷不知道他是知道些什么还是仅凭猜测，尽管心里冷笑不止，但她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是吗？这世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吧？而且苏青黛当初生下的是两个死婴你也知道啊。”
安芷幸灾乐祸：“你不会还心存妄想苏青黛有一丝血脉留在这个世上吧，可那又怎样呢？”
见夏毅变了神色，她开怀道：“夏毅啊，你喜欢哥哥的妻子就算了，现在难道也不计较她的孩子是和你哥哥生的吗？如果那两个女婴还在世，你看着她们熟悉的眉眼，就能想到苏青黛当初是怎么和你哥哥缠绵到死——”
“够了！”夏毅厉声打断她，脸上笼罩一层阴霾，“安芷，别逼我对你动手。”
安芷往后靠，眼里都要笑出泪花，她丝毫不怯，直视夏毅怒火汹涌的眸子。
“我还以为你有多能忍呢，夏毅。”她嗓音里带着得意，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夏毅怒极反笑：“伤敌一千有自损八百，阿芷，你也够愚蠢的。”
用苏青黛来刺他，又何尝不是用夏昭来伤她呢。
做夫妻做到这份上，他们也算是一丘之貉了。
进了别墅，只有夏雪薇在家。
她最近都在忙公司的事，农业基地已经初见雏形了，等第一批有机农作物上市，就可以通过夏家的关系进入各大商超售卖。
“爸，妈。”看到他们回来，夏雪薇合上电脑，开心地跑过去，“我有件开心的事想和你们分享！”
夏毅看向亭亭玉立的女儿，面色微霁。
“雪薇，爸爸还有工作要忙，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找爸爸的秘书商量。”
说完，他大步往书房走，没有丝毫停留。
“妈……”夏雪薇不解，“爸爸是生气了吗？”
安芷勾了勾唇角，冷笑：“是啊，谁被提到伤心事能不生气呢。”
“雪薇，你别做那些无用功了，按照爸爸妈妈给你规划的道路去走不好吗？沈家现在权大势大，你哪怕是嫁进旁支，也会对夏家大有裨益。”
“你知道妈妈今天去顾家宴会看到谁了吗？”不等女儿回答，安芷兀自道，“陆云曦。”
“她不仅是顾岩的干女儿，也是沈骁的未婚妻。”
“雪薇，你和她比起来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如果是以前，安芷可能不会说这么尖锐的话，可自从看到陆云曦，她是苏青黛女儿的这个念头就像杂草一样，在她心头疯长。
哪怕未经证实，可安芷却觉得她一定就是。
她的女儿绝对不可以输给那个贱人的女儿！
夏雪薇一脸受伤，不敢置信道：“妈，你以前从来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她以前说要自己独立办公司，不进夏氏集团下面的企业，妈妈都是头一个支持的。
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人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作为夏家的女儿，还有安家的外孙女，你应该想的是怎么为家族争取利益最大化。”安芷把自己曾经在母亲那里听到的话一字不漏转告女儿，她冷着脸，表情漠然，“雪薇，你已经不小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
夏雪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的，她只觉得荒谬。
她下意识给夏梓川打了个电话。
“梓川，”夏雪薇有些哽咽，“爸爸妈妈不爱我了，他们好像变了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夏梓川走在街头，看着来往的人群，有些沉默。
虽然不忍，但还是选择告诉她真相。
“姐，或许这才是他们真实的样子。”
冷血，自私。
我也是如此。